未到卯时。
宫远徵砸开蓝悦房门的时候她还没醒,睡得好好的,被个浑身冰凉的人突然抱住,她吓了一跳。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一身的药香除了自家修勾勾还能有谁?
“阿远,这是怎么了?”
宫远徵越抱越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怀里一般。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讲出来,别让我干着急好不好?”
蓝悦见他实在情绪不稳,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疑虑,一手揽住他的后脑,一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后背,像安抚婴儿那样帮他平复心绪。
就这样静静的等了好久,久到天光乍亮,一抹耀眼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
宫远徵慢慢松开她,许是刚刚哭的太用力了,眼圈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耳尖的红应该是羞的,却不好这个时候逗他。
“阿远,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宫远徵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一句完整的话,到底是被蓝悦追的急了,才憋出来来一句:“姐姐,我不是衣服!”
蓝悦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同时也怪自己粗心,光顾着送他一个平安的上元之夜,却忘了还有龙灯这一茬。
那个金复也是的,不会说话可以把舌头借给有需要的人。
等宫远徵磕磕巴巴把事情的经过讲完,蓝悦才开始劝:“好阿远,我们不伤心了,那个金复口无遮拦,说的话又不能代表尚角哥哥。”
“可是我惹哥哥伤心了呀。”
“哎呦我们家宝宝怎么这么善良呢~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无论是你修灯笼的出发点,还是担心哥哥心情不好在门外等了一夜,都只能证明你有多在意你哥哥。
错的是无锋,是无锋夺走了尚角哥哥的至亲。
至于尚角哥哥......他也没有错,他只是在思念他的另一个弟弟而已,那个孩子活着的时候想必也和我们阿远一样招人喜欢。”
“不!”宫远徵一下子激动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掉,颤抖着说:“我一点也不招人喜欢,他们都说我是天煞孤星,说我没有心,他们都讨厌我!”
蓝悦立刻用被子裹住他,将他圈在怀里,营造出一种类似婴儿在被抱着时产生的安全感。
“好阿远,不是这样的!
世人对远超自己认知的存在,会本能的产生恐惧和排斥,那些讨厌你的人不是真正讨厌你,而是讨厌无能的自己。”
“人无完人,你的优秀不该成为你的负累,身为一宫之主,若无惊才绝艳,傲骨铮铮,如何能护佑得住那些跟随你的人。”
感受到怀里的他平静了不少,才继续劝道:“我想尚角哥哥肯定不是故意吼你的,你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对你如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你已经拥有尚角哥哥了,可朗弟弟却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大方一点好不好?以后每年都留几天给朗弟弟,别让尚角哥哥忘了他,要不然,就更没人记住那孩子了。”
宫远徵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的说:“嗯~朗弟弟无辜,若他还在......”
蓝悦立刻打断他自暴自弃的话:“就算他还在,尚角哥哥也一样喜欢你!”
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重,复柔声劝:“你听好了宫远徵,你的独一无二是不可取代的。”
“尊嘟假嘟?”蓝悦刚要点头,却听他又问:“哥哥是最喜欢我吗?”
谁懂啊!
那种一口老闷宝血噎在喉头不上不下的感觉。
这兄弟俩就不该找媳妇,哥哥抱着弟弟过吧。
想归想,还是要挑好听的说:“那当然啦,你就是尚角哥哥亲手养大的出云重莲!”
“嗯~那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嫉妒朗弟弟了,我这就去找哥哥认错,再给哥哥做一盏更好的龙灯。”说着,眼泪一抹,欢天喜地的往外跑。
蓝悦一看天也亮了,当家主母总不好睡回笼觉,让下人笑话。
可睡眠不足到底影响了心情,她把徵宫原先的下人都收拾了一遍,岑乐磋磨人的手段充满了暴力美学,主仆二人恩威并施,有过的罚,有功的赏。
上元节礼,蓝悦厚赏每人一朵三两重的金莲花,要知道徵宫可有将近三百个伺候之人啊。
她这么大的手笔传出去,立刻震惊整个宫门。
一时间,全宫门的下人都在拼命找路子,想要去徵宫当差。
在下人们眼里,只要恪守本分,不做徵宫夫人不让做的事情,不乱传闲话,不偷懒耍滑,管住了自己的眼睛,就能过上舒心又富裕的好日子。
这话传到宫尚角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种光景。
选亲前,蓝氏许诺若是双方结亲,便以两座矿山作为嫁妆赠与宫门,一座是铁矿,一座是铜矿。
如今看来,她给下人发节礼都能用金子,那两座矿实在不够看的。
宫尚角行走江湖多年,为宫门敛财无数,还是头回羡慕别人家的财富。
“女君,花灯组装好了,要试燃看一下效果吗?”
“好,虽是白天,但点燃了还是能大致看出些效果的,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能抓紧查缺补漏。”
检查完鳌山和花灯,她又去了厨房盯着,今晚的上元之宴,她想办的尽善尽美。
纵使知道会有那些讨厌的人来打扰,只要能博宫远徵一笑,她也愿意折腾。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上百盏花灯依次点燃,侍卫们也搬来梯子,将准备好的十几支特制烛火放进两盏龙凤灯内。
瞬间,整个院子都被点亮了,所有人都在为这前所未见的美景欢呼雀跃。
芜浣和岑安在连廊处架起一琴一笛,所奏之曲更是姑苏蓝氏传世名曲,名曰忘羡。
听着熟悉的曲调响起蓝悦也不禁感慨,这番光景既像山下的万家灯火,又像姑苏的火树星桥,笙歌鼎沸。
恍惚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萦绕在心头。
突然。
“阿悦!”
她循声望去,原来是她的少年郎踏着斑斓光影,欢欢喜喜的朝她跑来了。
“阿远,上元安康!”
下人们一齐行礼问安:“祝徵公子上元安康。”
宫尚角刚踏进门就听见这句,一抬头,好悬被这满院子的璀璨繁华闪了眼。
“祝执刃大人上元安康。”
蓝悦听下人们问安,这才注意到原来宫尚角不是没来,而是来的有些慢,或许是宫远徵丢下哥哥先跑回来的也未可知。
见宫尚角走近了,蓝悦才松开他的手躬身行礼:“上元佳节,天官赐福,百无禁忌,祝尚角哥哥福泽绵长,吉庆有余,受天百禄。”
宫尚角凌空虚扶:“多谢弟妹,也祝弟妹所求皆所愿,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这话说的极尽真诚,不含半分试探,看来他们兄弟俩这两日相处的极好,心结也解开了。
宫远徵那个没心眼的,定是把什么都告诉他哥哥了,所以宫尚角的态度才如此亲和,也没带上官浅来找不痛快。
“入席吧,今日家宴是我精心准备的,保证你们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