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吴克没和兄弟们一起喝酒。
孙慕容打来电话,说立即见上一面,说有急事,让他赶紧回家一趟。
吴克立即开车回到榜棚街。
有福也在家里,十分着急,火上房的感觉。
吴克立即意识到,生意上出了问题,还是大问题。
前段时间,有福使出浑身解数,去天津,上北平,还去了东四省,终于把原来的生意打通,有了起色。
孙慕容的银泉纺织公司也势头很好。鬼子军服的订单已经完成,现在工厂正常生产,并接到来自北平和东三省的订单。
但通过吴克家盛隆商贸公司运输时出了问题,被德县宪兵队查扣,说是违禁品。
“不是有开的路条吗?”吴克问。
“有啊,但那帮人说是泉城特务机关命令,打点也不行。”有福说。
孙慕容埋怨说:“你怎么搞的,不是中野大佐的心腹吗,自家东西也能被查扣?”
吴克也非常纳闷。包括银泉公司在内,都已和中野英光、井口三郎说过,甚至佐佐木也知晓孙吴两家生意,现在怎么就成了违禁品。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吴克想先搞清楚情况。他拿起电话,拨通总机电话:“我是特务机关吴克,请接通德县宪兵队。”
总机接通后,吴克直接让鬼子兵找队长野川接电话。
通报过姓名,野川很气地问:“吴桑,有什么事吗?”
吴克也非常客气:“野川队长,怎么把我们家的货物给查扣了?银泉纺织公司刚完成皇军的订单,现在怎么就成了违禁品?”
野川抱歉地说:“对不起,吴大队长,本该查封银河纺织公司的货物,是那帮警员搞错了。”
“查封银河纺织公司?”吴克有些惊讶地问。
野川回答:“是的,吴大队长,银河纺织公司只有省公署文书,特务机关下令查封。”
原来是这样。吴克问:“那我们的货呢?”
野川回答:“您放心,我已下令装车,保证没有问题。”
“好的,还有我们从天津港和东四省来的货,请您多帮忙,定有重谢。”吴克说道。
“放心,放心,保证不会再出这样的问题。”野川说道。
“那好,先谢谢您了。”吴克说。
“不要客气, 再次向您致歉。”野川更加客气。
相互说了再见,放下电话,吴克说:“这只是个误会,他们想查封银河纺织公司的货。”
孙慕容来了精神。银泉和银河两家公司只有一字之差,却是竞争对手,也就是冤家。老板叫孔立功,花重金贿赂马良,顶替孙慕容当上财政厅参事。
现在却被特务机关给收拾了,孙慕容脸上露出久违笑容。
这两个月,孙慕容心情似乎在过山车,心又在油锅里煎熬。
搞不到鬼子精确情报,认为台儿庄战役不会打赢,继而丢失徐州。反过来,鬼子溃败,台儿庄大捷。满心希望第五战区能乘胜追击,却不想情势又急剧直下,六十万军队险些被鬼子包围。
昨天得到消息,国军已放弃徐州,向西南方向撤退。重庆电台广播说,第五战区已完成既定作战计划,现在是主动撤退。
而泉城站早已收到上峰密电,短短二十个字,却有杀人诛心的感觉:未能获取有价值情报,辜负党国和总裁之重托。
潜伏于敌后,本就身心疲惫,又遭此痛斥,站长付仲平独坐一夜,发密电请求辞职。重庆未批准,让他戴罪立功,而且明确告知,泉城站所有人员都戴罪立功。
孙慕容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却只能强忍着,专注于生意。没想到,生意还出了差池,货物被扣留。
好在是一个误会,而且是查封银河公司的货。
但孙慕容有些不明白,特务机关为什么要针对银河公司?他问吴克。
吴克眨眨眼:“这还明白,是想羞辱马良。”
是有这个意思。银河公司的货都通过伪省公署的途径向外运输,也就是伪省公署开的运输文书,其实就是路条。特务机关认为省公署路条非法,就是打马良的脸。
孙慕容还是想不通,摇了摇头:“省公署也有日本人当顾问,特务机关不会一点面子也不给。”
伪省公署设有一名日本顾问,叫西田畊一。说是顾问,其实就是监督省府行动。吴克又眨眨眼:“你敢确定,这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孙慕容拍了一下脑袋。其实西田畊一也是特务,至少受宪兵司令佐佐木领导,并且和中野英光保持着某种关系。
中野英光想羞辱马良,或者西田畊一看马良不顺眼,给他使绊子,在所难免。
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自己却想不到,还潜伏特工呢,快沦落到和银河纺织公司老板一样的层次了。
孙慕容恨不得再拍一下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这几日,沮丧占据了大部分念头,头脑也似乎锈蚀,转不动了。
必须振奋精神,放远目光。孙慕容暗自提醒着自己。
孙慕容的眼神在闪烁,被吴克全都捕捉到。的确,他为自己表哥的失落感到难过,但通过将近半年观察,孙慕容是一个铁杆的国党特务,执拗又顽固,所以又为他的选择感到悲哀。
吴克断定,如果他仍执迷不悟,结局将会无比悲惨。吴克想帮他,但现在绝对不是时候。
只有有福活的最为真实和纯净。问题已经解决,他眼神里全是高兴。聊了几句,又开始不放心,明天决定去德县看看。
看来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累。
吴克答应了,让他开着轿车,带上通行证,防止再出现意外。
天色已晚,三人还都没吃饭,就让王妈炒了几个菜,在客厅里喝起了酒。
李媛媛已经搬走了,在经四路的图书馆附近开了一家旗袍店。家里能操持家务的也只有王妈了。
那天晚上,三人聊了很多。生意上的事,远在四川的家人,最后说到了两人的个人情况。
孙慕容依然在追求白雪,但此时心里却有了异样感觉。
不是孙慕容变了,而是孙慕容发现白雪变了,喜欢穿男孩子的衣服。更让孙慕容感到诧异的是,白雪宣布自己为不婚主义,也就是没打算结婚。
不婚主义,这个名词在当时倒是很罕见。
孙慕容脸上又露出沮丧模样。吴克却不知道想笑,还是想哭。孙慕容在演戏。他只是以追求白雪为借口,以达到隐蔽自己的目的。
他真正喜欢的是李媛媛。
不过,吴克准备约唐晓云了。他也要开始自己的爱情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