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也果真被当成了特务机关鹰犬。不久,有人在街上贴出传单,痛斥吴克汉奸卖国贼行为,并说早晚要将他除掉。
吴克不以为然。他已深知自己处境,没有暴露,被老百姓骂,被自己人追杀。暴露了,逃脱不掉,则被敌人残杀。
此时他已深知,地下工作者前辈能潜伏敌营,不仅经历深度的孤寂,还要承受各种危险,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命如临深渊。他们能坚持下来,全靠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胜利的坚定信心。
的确很孤独。找不到知心人说话,外面是穿着制服的汉奸吴克,内心又是另外一个自己,还要与表象牢固树立起一座屏障,不能让人观察出自己想法。
这些人包括已休戚与共的三大队兄弟,郑三、赵五、孟江、马奎,也包括比亲兄弟还亲的表哥孙慕容。尤其孙慕容,力行社泉城骨干成员,受过特工培训,更要小心又小心。
更重要的,还是中野英光、井口三郎等特务。若被他们发现蛛丝马迹,自己生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潜伏任务将画上句号。
这个真的很难,也很累。但也非常刺激,具有极高的挑战性,充满着各种意外。
就比如现在,居然带队跑到城外,全歼匪徒,过了一把领兵打仗的瘾。
想当初,吴克并不想潜伏,而是到城外横枪立马,杀敌报国。
只是李季风已被委任为鲁省保安军中校军官,杀了他,会不会给江林申带来困扰?趁江林申在医院值夜班时,吴克来到他办公室。
江林申没当回事,本来就是土匪,十恶不赦,干掉他们也是为民除害。而且,江林申也埋怨省主席沈鸿烈,招兵买马固然势在必行,但不是什么兵都能招。像李季风这样的土匪,往后肯定会是害群之马,还是除掉为好。
既然如此,吴克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天气终究有些暖和了,垂柳像绿色的挂帘,映衬着河里青青的流水。走在春风里,人们才意识到,四季的轮换,并不因为侵略者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傍晚下班时间,吴克来了医院。身穿军服,袖子里藏着藏着一朵玫瑰。在这当口,又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玫瑰花出奇的贵,花了吴克两个银元。
带着玫瑰花来医院,目的就是来找唐晓云。
唐晓云同意交往,但两人还从没有过约会。而且其他医生护士也不知道两人关系。
吴克来到二楼唐晓云办公室前,轻轻敲开了门。
不值班的医生已经走了,包括江林申,在门口还打了一声招呼。
今天晚上唐晓云不值班,依然穿着一身白色大褂,独自看着窗外。
“喂,等我呢——”吴克嬉笑着,从身后递上了玫瑰。
唐晓云却轻轻叹口气,站起来,转身看着吴克。
吴克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唐晓云脸上有些愤怒。
“怎么了?”吴克立即收起笑容。
“没什么,我们走吧。”唐晓云这才去换衣服。
吴克伸手拦住:“谁欺负你了?”
“没谁。”唐晓云轻声回答,又要走。
“你说不说!”吴克板起了面孔:“如果你不说,等我查清楚,非弄死他!”
“你!”唐晓云看了吴克一眼,低声说:“是一个叫龟养的日本兵。”
“日本兵?”吴克立即怒火中烧。
中西医医院一共接收了三十九个鬼子伤员,全部安置在二楼西病区。这些鬼子伤员有被子弹打的,手榴弹炸的,刺刀捅的,也有摔伤跌伤的。还有那么一位,从斩马上跌下来,又被马蹄子踩到了裆部。鬼子军医以为他那玩意不能再用,在野战医院做了“截肢”手术,再被转运到医院治疗休养。
不管是怎么伤的,这些家伙们脾气非常暴躁,还对护士非常轻佻。
不用再问,肯定这个龟养调戏了唐晓云。唐晓云冰清玉洁,连言语上的轻佻都接受不了。
吴克火撞心头,转身就往外走。
唐晓云急忙拉住吴克:“那是日本兵,你不要胡来!”
吴克回头,看着唐晓云:“如果是皇军少佐,我还真惹不起。”
龟养是鬼子中士,当兵已经四年。鬼子部队不仅等级森严,管理也非常严酷,加上大半年的打仗经历,已让他心理产生扭曲,人也变得猥琐。
作为占领者,他从心里也看不起华夏百姓,鬼子军官又放纵他们欺负百姓,所以他和另外几个鬼子伤员一样,时常调戏女医生。
龟养又盯上漂亮如仙女的唐晓云。他拒绝护士给他打针,非指定唐晓云。唐晓云自然不同意,他就大吵大闹。
金院长小心翼翼,亲自给龟养赔罪,说唐晓云老爸是维持会贸易处处长,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换一个人来打针。
既然是官家千金,怎么来医院当医生?龟养装糊涂,依然大吵大闹,还砸了护士手里的托盘。
金院长无奈,又来来劝唐晓云。金院长知道唐晓云性格独立自强,不想依赖家庭和父母,是当下少有的高知女性。但毕竟唐仰杜已是维持会官员,不敢得罪,只能陪着笑脸:“你不同意,那几个混账王八羔子能把医院拆了。”
不能因为个人而让医院有所损失,唐晓云来到病房,斥责龟养。哪知龟养就是贱胚子,任由唐晓云骂,仍嬉皮笑脸,坚持让唐晓云给他打针。
唐晓云无奈,只好亲自拿起注射器。龟养趁机摸了唐晓云的手——从病房出来,护士劝唐晓云,这几个鬼子很不是东西,不要在乎。可唐晓云哪里受过这等气,躲在办公室,暗自委屈。
龟养病房里一共四个鬼子,看到龟养得逞,一个个的都想得寸进尺,商量着明天晚上必须让唐晓云值夜班,趁机猥琐。接着,便是一阵混蛋笑声。
门被踢开了,吴克走进了病房,指着鬼子们问道:“谁是龟养?”
四个鬼子都在华夏待了三年以上,听得懂人话。看吴克穿着保安军军服,不仅不怕,反而瞪眼骂道:“八嘎,滚出去!”
吴克瞪起了眼睛:“我再问一句,谁是龟养?”
龟养左肩被子弹打了一个洞,伤势见好,站起来,晃晃脑袋:“我是,你想找死吗?”
话音未落,吴克已经冲到他跟前,抬起右手,噼里啪啦连打四个耳光。
谁见过华夏人打日本人,打的还是大日本皇军士兵!四个鬼子都愣了。吴克出手很重,龟养嘴角已流出血滴。他捂着嘴,含混不清地骂:“八嘎呀路,死啦死啦的!”
另外三个鬼子围了过来,有一个还拄着拐杖。
吴克更加恼火,对着龟养,又啪啪打了两个嘴巴。
接着,指着另外三个鬼子,吼道:“都给我滚一边去!”
三个鬼子气的叽哩哇啦,要围攻吴克。
一个鬼子伤兵少尉站在病房门口,大声制止:“八嘎呀路,死啦死啦的!”
他手里举着王八盒子,枪口直指吴克的头。
病区门口站岗的队员跑了进来,看到鬼子也围攻吴克,也不含糊,举起枪对准了鬼子少尉的脑袋:“放下枪!”
鬼子少尉一愣神,吴克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抢下手枪。接着抬手,又给鬼子少尉两个耳光。
就连门口两个队员都愣了:我的老大我的爷,您怎么连鬼子官都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