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两天过去了,吴克没有收到任何通知,熊唔德也没催促他上班。
他给熊唔德打电话,询问此事。熊唔德却搪塞:“别急,兄弟,在家好好歇着。”
不急就不急,若不是潜伏,老子才不愿意当汉奸。吴克不管他,这两日难得偷闲,就恢复体能。早晚跑步,上午躲在卧室偷偷练力量,下午跑到后院,在墙上画一个直径一厘米的圆,练习瞄准。
吴克已达到指哪打哪的超级水平,可是不能露馅啊,只能装作一本正经地搬出在警校时训练的样子,认真地举枪。
半小时过去了,仍一动不动。
惹得王妈回到厨房,悄声对李媛媛说:“三少爷又魔怔了。”
这段时间,背着王妈,孙慕容也在教李媛媛练枪,而且和吴克一样练瞄准。直到手腕发酸,举不动手枪,孙慕容再让他停下来。
所以李媛媛知道吴克不是在发神经。透过窗子,扭头向外看了一眼,装作惋惜地叹口气:“吴少爷和孙少爷都是好人,可有时就不知道怎么想的。”
忽然,墙外传来吆喝声:“卖炒花生喽——”
声音似曾相识。吴克竖起耳朵,又听了一声,真好像是赵启明。
收起枪,打开后门,探头一看,不由愣了,果真是赵启明。
不是从泰安直接回延安吗?吴克看着似乎又是从天而降的赵启明,几乎不相信双眼,心中激荡着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这几天,吴克深刻体会到,作为潜伏人员,其实非常孤独,有些话只能在心里给自己说。忽然看到自己人,岂能不高兴?
而且,赵启明又回来,肯定有重要任务。
吴克看着赵启明,装作不认识。作为潜伏人员,必须随时随地控制住自己喜怒哀乐,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他看着赵启明,表现出公子哥的轻蔑:“乱喊什么?”
“俺,俺不喊了。”赵启明推着车往前走。
赵启明工作已基本完成,本该要返回延安。但因为韩复榘一路难逃,情势变化太快。鲁省省委按中央指示,也加快开展敌后抗日的准备,并迅疾成立敌后抗日游击队。
泉城地下工作也务必加派潜伏人员,并整合原有人员,以获取更多情报支持。根据上级和省委研究,要在泉城成立若干情报小组,其中孤锋作为重点人员。
因为吴克真正上级是赵启明,也就是说,吴克隶属于延安敌区委员会。身在泉城,同时也接受省委领导。但省委只知代号孤锋,却不知吴克其人。所以受省委委托,赵启明又秘密返回泉城,与吴克接头。
赵启明也着实不放心吴克,尤其即将面临更复杂严峻的任务。
赵启明头上扎着毛巾,穿一身粗布棉袄棉裤,腰间还系着布腰带,脸上带着卖炭翁的烟火色,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系着口袋。这身打扮,若不是知道赵启明还活着,无人相信就是他。
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远,吴克喊道:“卖花生的,多少钱一斤。”
赵启明扭头,却嘿嘿开起玩笑:“嘿嘿,不是卖我,是卖花生。”
“胡扯什么,回来!”吴克瞪起了眼睛。
“好嘞。”赵启明调转独轮车车头,走了回来,还说道:“少爷,买点吧,又焦又香。”
“多收钱一斤?”吴克又问道。
“八分。”赵启明放下独轮车,解开口袋,伸手抓了一把,递给吴克,近乎贴耳说道:“晚上十点,大观园十里香酒馆见。”
吴克点点头:“这么便宜?全要了,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钱。”
赵启明装作高兴的屈膝颠着全身:“哎哎,少爷真是活菩萨。”
吴克快步回到卧室。国发发行的法币仍在流通,昨天拿着江林申给的汇票,悄悄去银行取了。今天正好全拿出来,用布包了,交给赵启明。组织很穷,什么都缺,这八百块钱正好算作党务调查处给我党的资助。
放进兜里,又怕被家里人看见,用手捂着,穿过后院,走出后门。吴克把布包塞给赵启明,大声说:“就这么多钱,口袋也留给我了。”
赵启明把布包塞进怀中,苦着脸喊了一句:“少爷,至少四十斤花生,就给三块钱啊。”
好么,给了八百,就说三块,吴克差点没笑出声来。他骂了一句:“没零钱了,赶紧滚蛋!”
随后拎起口袋,走进门内,咣一声关上大门,又插上门栓。
门外赵启明跺跺脚,骂了一句为富不仁,推着独轮车,走了。
吴克偷偷笑了笑,才拎着花生来到厨房。
从没管过厨房的柴米油盐,王妈和李媛媛正在洗菜,看着吴克拎着花生进来,都愣了:“少爷,你买这些干啥呢?”
吴克摆摆手:“快过年了,你和赵师傅、小石子都分一些,拿回家去。”
“过年还早呢。”王妈说道。
“还早?”吴克抬头,装作糊涂地想了想。
“还一个月呢。”李媛媛小声说。
“没事,吃完再买。”吴克挥了一下手,走出厨房。
王妈偷笑着对李媛媛说:“咱们这个三少爷,有时粗心大意,有时又心细的像头发丝,真该给他找个媳妇,好好管管他。”
“是呀,三少爷不小了。”
“老夫人都急的跳脚,可他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李媛媛出身,王妈开始很抵触,冷眼相对。但李媛媛勤快,厨房厅堂的活都抢着干。又听李媛媛说起自己的苦命,王妈抹了几把眼泪,心彻底软了下来。
两人正说着,吴克又探进头来:“待会我要出去,就不在家吃饭了。”
王妈站起来:“三少爷,你去哪?”
吴克龇牙笑笑:“在家闷了两天,想出去散散心。”
李媛媛扭头看着吴克。吴克又龇牙笑笑,转身走了。
“注意安全呀!”王妈叮嘱道。
“知道了。”吴克身影消失在客厅里。
王妈叹口气:“真该找人管管他了。”
李媛媛又看看厨房的门,担心地说:“是呀,晚上还要宵禁,三少爷能去哪?”
“谁知道,搞不好去大观园——”王妈瞄了一眼李媛媛,又赶紧低头洗菜。
李媛媛刚从大观园昌乐门出来不久,王妈怕引起她的伤心。
因为加入力行社,李媛媛已经不再伤心,但往事不堪回首模样。她低头,端起洗好的菜,放到切菜墩上。
王妈拍拍自己嘴巴,也不再说话。
回卧室,换好衣服,吴克走到前院,给小石子交代一番,随后走出了家。
从前天开始,闹不清为什么,鬼子忽然开始实施宵禁。入夜后,不准进出城门,也不准上街,但可以躲进娱乐场所通宵达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