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持会成立大会和就职典礼在中山路上举行。副会长朱桂山主持,马良坐于中间,身旁是中野英光。主席台两侧,都是一帮汉奸。
程序很简单,有四项,宣布维持会成员名单,中野英光宣布维持会成立,并授予马良维持会会旗,马良接旗,发表就职演说。最后,合影留念,接受记者采访。
孙慕容也在场,之前花谷承诺的副会长,也因为花谷魂落大观园成了泡影,成了一般会员。
但孙慕容不在乎,花谷嗝屁了,比让他当会长都好。因为就是让他当会长,用不了多久,也会被那个精明的家伙识破身份。
孙慕容看着中野英光授予马良的维持会会旗,差点没笑出声来。
说是会旗,其实用一根木棍挑着一块布,自上而下写着鲁省维持会,和算卦的,走街串巷行医的幢幡一样,简直是不伦不类。
接过会旗时,马良笑容也僵硬了一下。
这也太不当回事了。
不仅如此,维持会还有三个顾问,而顾问都是日本人,他们官衔最大的是中野英光。
这个意思就很明确了,维持会重大活动都必须征得皇军同意。
连维持会都由皇军把持,那成立之后的保安部队呢?
毫无疑问,也会完全在皇军掌控之下,没有任何独立性。
这让马良有些灰心。
马良原本想建成听命于他的军队,至少有相对独立的权力。就像现在的华北治安军,皇军不插手其内部事务,甚至包括各级军官的任命,都由治安军司令说了算。只有行军打仗时,才接受皇军指挥。
他有这个资本。
起初,维持会会长人选,除了他,还有朱桂山。
朱桂山没当过兵,上过大学,专攻经济。那时日军很狂妄,三个月灭亡华夏,花谷等人也就把掠夺放在头等位置,重点推举朱桂山。
速胜论破产,军事又占了上风。马良统过兵打过仗,华北方面军司令寺内寿一斟酌再三,提名了马良。
也就是说,马良出任维持会长,以及即将兼任保安军总司令,是寺内寿一“钦点”。
看眼前架势,皇军似乎并没把他当回事。
中野英光的确看不上马良。一个糟老头子,已经打好了棺材板,能有何用?但寺内寿一的命令不敢违,只好先将就着。
明知被轻视,马良也不敢抱怨。
若被皇军觉察出来心中不满,不出一年,估计中野英光就会很客气地告诉他,您是我们皇军最好的朋友,但年纪大了,就和我一样,当顾问吧。
到时,马良会变成一个彻底的闲人。现在的门庭若市也顷刻间变成门可罗雀,无人再搭理他,顾不上也问不着。
其实马良应该清楚,既然铁了心当汉奸,就是当了皇军的孙子,乖乖听话就行了。可他偏不,还想着当一回爷。
久经江湖,马良已能完全控制住自己情绪。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双手握住旗杆,满脸感激,说了已经打了十次腹稿的话:“感谢皇军救鲁省劳苦大众于水火之中,我等当竭尽全力,为鲁省百姓谋福祉。”
随后,维持会一干人合影留念,举办记者招待会。中午又在会宾楼大摆宴席,和众人一起举杯,向中野英光敬酒。
直到下午三点,马良等人才回到家中。
站在大门前,马良拱手,让跟随而来的熊唔德、刘宝为等人回家休息,独自转身,带着秦贵文走进院子。
马良需要安静,仔细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郑三、赵五早已等的忍无可忍,只能再忍。看马良进院,立即推着吴克赶紧去跟马良说,老子们要走了。
吴克跑步迎上来,立正举手敬礼,报告说:“会长,卑职已完成警卫任务,现已交割完毕,要带兄弟们回警局复命了。”
马良想让吴克继续留下,却没顾得上和熊唔德沟通。既然吴克已经开口,也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好,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谢谢会长,这是卑职职责所在。”吴克举手敬礼,转身要走。
“等一等。”马良把吴克叫到一旁,面带微笑,低声询问:“老夫马上要组建保安部队,你有兴趣来司令部担任参谋吗?”
吴克愣了愣,装作糊涂地问:“会长,那是从军当兵,而我们是警员。”
马良笑着摆摆手:“除了警察局,各级警队都要改成保安部队,你们也就都是兵了。”
吴克装作恍然明白地点点头:“那我当然愿意了,还想带着这帮兄弟一起来。”
“好,那你们等候命令。”说完,马良昂起头,拄着拐棍走向了后院。
吴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马良的背影中,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倔强和不快。
今儿个不是这个坏老头大喜的日子吗?吴克眨眨眼,待马良走进垂花门,消失在视线之中,转身冲门口的赵五挥手:“列队!”
十四个兄弟跑出厢房,立即整齐列队。“开步走!”赵五喊一声,兄弟们甩开膀子,迈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门口岗哨已经换成两个巡警,拄着长枪,驼背探头,软塌塌地看着他们从身边走过。
郑三冲左边警员瞪眼,故意吓唬说:“好好站,不然要被罚吃屎!”
还有这规矩?巡警吓得缩起了脖子,旋即又挺胸抬头,绷紧身体。但身体越是紧张,越站不好,两人脑袋一个往右歪,一个往左斜。
可他们又看到后面几个兄弟,怀里抱着酒,几乎馋的要流下口水。
郑三和赵五嘻嘻哈哈笑了。
“严肃些!”吴克低声说道。
赵五晃晃脑袋:“严肃好几天,该放松了。目标榜棚街,快点走!”
昨天吴克没让兄弟们喝酒,说今天去家里要喝个痛快。既然做了承诺,那就要兑现。吴克挥手:“走!”
十四个兄弟,一个不少,排成两列,走在大街上。
他们的离开,让马良很是恼火。等了十分钟,他拿起话筒,通过总机接通熊唔德家中电话。
熊唔德刚到家,因为被任命为省会警察局局长。这是临时职务,不久将会成立警察厅,估计十拿九稳,仍会出任厅长,到时掌管全省警局和警员。
当然,皇军计划把泉城警员改成警备部队,还由警察厅和保安部队司令部共管,熊唔德也搞不清楚鬼子唱的哪出戏,心里也有一丝不悦。
不悦只是一闪而过。熊唔德身处官场多年,已比泥鳅还滑。花谷的死,还有多地出现的抗日暴动,已让他感到往后不会太平。所以他很希望有人毛尖出头,出了错,就由这些人顶着。这年头,谁管的事多,谁死的快。
就这一点,他与马良想法不一样。
反正老子现在已是局长,往后就是厅长,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不让老子当光杆司令就行。
中午喝了不少酒,也让熊唔德更亢奋。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指敲着旁边方桌,嘴里哼着京剧《四郎探母》:“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这是杨四郎身居北国,思念母亲却不得见的悲伤,却让熊唔德唱出喜庆味道。
马良在皇军面前一本正经的恭敬和顺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对于熊唔德,在电话里说的很客气:“熊局长,老朽恭喜您了,以后要多多仰仗。”
熊唔德听出马良口气不对,赶紧说道:“会长大人,您这是在折煞卑职,没有您,卑职当不上局长。”
马良口气冷了下来:“不敢,不敢,我想请求熊局长,把之前警员再换回来。”
没想到马良这会挑上理了。熊唔德哭笑不得,连连解释:“会长啊,这不是卑职主意,是武山太君看上了吴克,卑职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做,而且卑职也曾给您老说过。”
熊唔德的确给马良提起过,那时还憋着坏水,反正吴克要从老子手里被撬走了,就让你们俩来个鹬蚌相争。可那时,马良没有任何反应,搞得熊唔德还很失望。
现在马良意思很明显,就是想把吴克留在身边。您早干嘛去了?熊唔德的确有些委屈。而且,对熊唔德来说,不管军衔高低,只要是皇军说的话,都是圣旨。何况武山专管抓捕反对皇军的人,熊唔德更不敢得罪。
马良想了起来,熊唔德的确说起过吴克,但那时对这这个年轻人还几乎没说过话。此时,必须保持自己威严,于是马良很生气地说:“熊局长,如果老夫想把吴克留在保安司令部呢?”
熊唔德气的在心里骂开了,这个死老头子竟然还如此自负,真应该撒泡尿照照镜子:如果皇军没进泉城,你也只是在家里练把式,还想当官,你当个屁!
但不能和马良硬刚,毕竟那也是上司。熊唔德想好了怎么应付马良,谄媚地笑了两声:“会长大人,警务厅本就在您治下,您对我又大恩大德,想调动任何人,直接下令,卑职完全照办。”
熊唔德不仅在恭维马良,也是踢皮球,你们自己争去吧,不管是武山,还是您老人家,老子谁也不得罪,就俩字:同意。
马良知道熊唔德在踢皮球,又不好发作,只是要求熊唔德再重新选派门口站岗警员。在马良眼里,那些巡警就如同二流子一般,连门面都不算,真出了事,百无一用。
熊唔德立即答应,声调还很高:“卑职马上就办,但吴克的事,还是请您出面调节。”
放下电话,熊唔德坐在啥放上,翘起二郎腿。马良的兴师问罪,丝毫没影响好心情,还跟自己胖老婆说:“就让他折腾吧,皇军能让他当会长,也随时能把他拿下。”
胖老婆也哼了一声:“他还能活几年?但吴克是你的得力干将呀。”
熊唔德何尝不想把吴克留在身边,但真留不住啊。他只能自我安慰:“哈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