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天还没亮,起风了,吹得窗户呼呼作响。
吴克起床,穿上单衣,还有最近两年流行的“陈嘉庚”胶鞋,来到前院。
晨曦中,先来一阵原地高抬腿跑步。
开始很冷,像连吃了五根冰激凌。活动开了,身上开始发热。十五分钟后,接着一通军体拳,擒拿拳。训练量不够,跑到后院,拎起三十斤的两个石锁,连举一百五十下。
仍觉得不过瘾,趴在地上,一口气两百个俯卧撑,这才冒着汗珠,哈着白气,回到卧室。
已是早上七点二十。刚换上衣服,准备出去吃早饭,忽然听到大门开锁的声音。原以为是有福来了,却不想又是孙慕容,手里拎着食盒。
“刘家油条铺关门了,我让刘师傅给你做了早饭,趁热吃。”
孙慕容很会享受,即便家里就他一人,还是把厨师留在家里,专供他一人。吴克很随意,天天早上去刘家油条铺吃早餐。
此时,两人又成了亲密无间的表兄弟,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终究是发生了,孙慕容又坦然地给出了解释。
他现在最大希望就是保全两家财产,所以也非常希望吴克留下。当然,吴克决意要走,他也不拦着。还会把吴克老爹留下的钱交给吴克。
“一共十三万六千元。”孙慕容说:“你想带走,就带走,想留下投资,我会给你分红,当然,你让我还给舅舅,那也可以。”
吴克第一次听说老爹给他留下了钱,还是一笔巨款。
孙慕容解释说:“这是你的股份和分红,舅舅担心你花钱大手大脚,就没给你说,让我替你保管着,想着危急的时候,能救你一命。”
吴克明白了。战火纷乱,此一别或许九死一生,难与家人再相见。这些钱属于吴克,老爹也就给他留了下来。
即便出城打鬼子,这些钱带着也不方便,还不如先寄存在孙慕容这里。等加入抗日游击队,再一点一点取出来,先拉起一支抗日队伍,等壮大后,挑选队员,组建特战分队,直接打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不怕孙慕容不给,就拿花谷的事要挟他,说他故意走漏消息。当然,这不是害孙慕容,而是在帮他。鬼子必定投降,而国党也难逃失败,到时说孙慕容暗中支持八路军游击队,属于立功行为。
“就当做投资吧。”吴克抬头,又笑嘻嘻地问:“你还回家吗?”
“你有事吗?”孙慕容问。
“我想去警局告假,以后不上班了,你让人给我送饭呗。”吴克一脸笑嘻嘻。
“我就欠你的!”孙慕容冲吴克撇撇嘴,左右拉了拉皮手套,转身走了。
吴克冲孙慕容背影笑了笑:“别忘了。”
早餐有羊肉包子,牛肉羹,还有四个小菜。正吃的满嘴流油,有福来了。进门就嘟嘟囔囔,说昨夜老宅进了贼,还不止一拨,害的一夜没睡好觉。
得益于吴克从警局传出来的名声,之前八九个月时间,家里没遭过贼。
当上警务科科长,吴克更加心狠手辣。督察二分局抓了五个人贩子,吴克下令把人贩子绑在大街上示众。老百姓恨死了人贩子,蜂拥而上。几分钟后,五个人贩子被活活打死。二局局长慌了神,问吴克怎么办。吴克毫不在乎:“没事,记我账上。”
此后,但凡吴克督察的案件,只要遇到坏蛋,不死也要脱层皮。就是遇到一般百姓,也吹胡子瞪眼,恶煞一般。
加上剿灭黑龙帮的“出色”表现,泉城青帮听到吴克名字,都心生忌惮。他们之间有一顿暴揍的仇恨,也听说吴克已盯上青帮。
但无奈,吴克是韩复榘表扬过的警局红人,孙慕容又与泉城军界混的厮熟,与师长团长以兄弟相称,只能避其锋芒,严加管束帮内兄弟。
从此吴孙两家没人敢招惹,就连小偷也绕着走。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这段时间达官贵人跑的太多,留下的人们把粮食和钱看的比命都金贵,搞得小偷没辙,不得已铤而走险,偷到吴家。
“你的手枪呢?”吴克问有福。
“就这破玩意,还没个屁响,根本唬不住那些贼!”有福掏出了还没他巴掌大的花口撸子。
吴克笑了,这玩意的确貌不惊人,适合女性。家里还有四把长枪,但都被有福分派给看护店铺的伙计。
“你有个头大的,给我一把。”有福说。
有福说的是盒子炮,也叫驳壳枪,威力大,还能连发。吴克有两把,崭新的进口货,枪面冒着幽幽蓝光。
既然有福张口,吴克也不吝啬。回到卧室,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把盒子炮,连带四个子弹夹,都给了有福。
沉甸甸拿在手里,有福脸上露出笑容:“三少爷,要我说,你就留下,也别干什么破差事了,就和表少爷一起做生意。”
“那你呢?”吴克问。
“我给您打下手啊,还是二掌柜。”老爹临走时有交代,如果生意重新开张,不让吴克过问,而是有福当大掌柜,全权负责生意。有福不仅忠实可靠,聪明机灵,也有自知之明。
“我暂时还没这个想法,再说,我爹也不想让我瞎掺和生意上的事。”吴克又吞下半拉包子,擦擦手,教有福怎么用驳壳枪。
有福也不再多问。
以前有福家里穷,全家冬天就一条棉裤,有福曾在床上赖了两个月,多年都没出门。幸亏吴家老爷收留,当了伙计。此后老爷见他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就带在身边,教他读书识字。再往后,又发现他本分忠实,不仅给他说媒娶亲,还成为二掌柜,独当一面。
若不是吴家,自己恐怕早都饿死了。眼下只有忠人之事,竭尽全力报答吴家。三少爷仍不想操心生意上的事,那就自己尽全力去做好管好。
学了好几遍,有福知道怎么使用驳壳枪。吴克不放心,又叮嘱说,这枪后坐力很大,用的时候注意。
有福点头记下,又想起这么大的院子,不能没有人,想把王妈和小凳子都叫过来。
自己不知道是走还是留,吴克挥手:“先等等。”
已是八点,该去警局签到了。吴克走进卧室,换上警服和皮鞋,插好手枪,穿上警大衣,走出了家门。
省会警察局离家不远,中间只隔三条街。所以吴克有车也不开,要么步行,要么骑自行车。
孙慕容多次劝他,你得罪那么多人,搞不好有人在你背后扔砖头,还是开车。
吴克压根不当回事,想报复我,就让他放马过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如此混不吝,又如此骄横下手重,吴克不得已而为之。想在当下泉城警界立足,并不被人怀疑红党身份,只能采取极端手段。
尤其赵老师失踪并暴露身份后,除了孙慕容,也有人盯上了他。此人还是吴克的顶头上司,省会警察局局长。
所以吴克只能装作叫人觉得他有些混不吝,而且只专注警务,与红党完全不搭界。
本主潜伏两年,还如此用心,如果这么走了,有点可惜。吴克仍心有纠结,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