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血色棋盘
花田仲终于等来了于显龙的消息,胡家集的保长骑快马跑了两天赶到龙湾镇把于显龙的亲笔信交给了花田仲。
读罢来信,花田仲眉开眼笑,当即去了谐和诊所。
他喜滋滋的跟于朱氏学说,显龙先生过了野狐岭,化妆前进,在棒槌沟找到了徐三彪子一伙。一路追击,已经把徐三彪子匪徒困在了棋盘山天窑子!
他一说棋盘山,朱琳琅心里就是一翻个儿!棒槌沟她没去过,可是棋盘山她太熟悉了。对于她来说,棋盘山就是她一生的噩梦。
如果仅仅是对付绿林道上的胡子,她相信儿子的能力。再加上汪润贞在他身边,一定是万无一失。可是她更知道,儿子媳妇儿的脾性,只要见了小鬼子作恶没个不伸手的。
饱经磨难的青年,担惊受怕的中年,现在垂垂暮年。虽然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但只要一家团圆,她自然乐在其中。这么多年的亲身经历,耳濡目染,让一个柔弱的女子变得无所畏惧。她不怕胡子,不怕老毛子,更不怕官军鬼子兵。但是她打心底里害怕这个花田仲。
这个斯斯文文,谦恭温和的鬼子大夫跟胡子鬼子兵不一样。那些凶神恶煞,大不了要你一条命而已。可是这个老鬼子不会要你的命,他要把人都变成恶狗,变成恶魔!
直到逃进棋盘山天窑子外边,徐三彪子和铁男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像饿狼一样从四合屯儿一直追杀他们到胡家集。五十多人的绺子,加上铁男的十几个随从,在将相台下再码起来,铁男的人都还在,徐三彪子的人掉头十多个!如果徐三彪子知道堵在山下的是昔日的狂龙,打死他也不敢窝藏到棋盘山。
狂龙当家在棋盘山大杀四方的时候,他徐三彪子不过是老张三儿绺子的一个崽子。
他分出二十人分成四伙守住山门山道便以为万无一失了。
于显龙在大车店,让大洋马和尕尕狐把随身带来的便装都藏好了,今后分给花子兄弟。千里放钓钩,徐三彪子这条狗鱼该给他拉出水面了。
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当天半夜他们悄悄离开大车店,绕后山密道爬上棋盘山,把徐三彪子连窝端了。
天亮的时候,于显龙已经带着队伍摸到了棋盘山天窑子后面的山顶。下面就是他当年救出母亲朱琳琅的密道一壶天。
于显龙他们钻进一壶天,开始喝水吃干粮准备拼杀。
高粱米饭团子刚吃一半,一壶天外边响起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
冈川一郎的军事素养非同一般,部队离开四合屯儿就分成了六个小队,每队一辆军用汽车,跟着两辆铁王八梯次前进。他们循着于显龙他们沿路扔下的胡子死尸,也追到了棋盘山下。
冈川一郎把部队开到棋盘山山门便下令把棋盘山的各个要路路口全部封死,这一来于显龙和徐三彪子都成了瓮中之鳖!
这个日本少将竟然亲自开着坦克,冲到飞龙岭山口。然后就命令炮兵,看他的炮弹打出的方向梯次延伸,步步炮击!
炮弹不但炸毁了从山口到天窑子大寨的所有防御设施,甚至把两面的树木都打着了。
炮火终于把人炸出来了,在望远镜里,他分明看见一群身穿青黑和服,手握战刀的本国浪人,呜哩哇啦地向山下喊话。
冈川一郎一声令下,迫击炮、步兵炮、坦克炮都不响了。他一挥战刀:“上山,抓住他们!”
见到铁男,冈川一郎气得给了他两个大嘴巴!
追了三天三夜,好容易追到棋盘山,一顿炮火竟然打的是铁男一伙!什么乱匪、革命军,连影子都没见着。
一个鬼子军曹哇啦哇啦的指挥人救援,啪——!一声枪响,那军曹一头栽了下去。冈川铁男吓得连忙趴在一棵树根下:“开枪,快开枪!”
枪声顿起,枝叶乱飞,就是再也没看见天窑子上的人影。不知什么人竟然摸上棋盘山天窑子,跟徐三彪子绺子打起来了。
于显龙沿着一壶天密道来到天窑子暗门门口。
于显龙又站住了:“王参谋长,抓住徐三彪子,你和你的弟兄该殉国了。”
“你说什么?”
于显龙:“我知道你们几个的心思,早就不肯回龙湾镇当狗子去。一会儿揍死几个胡子,你们换上他们的衣服,就说被炮弹炸死了。棋盘山外边有尕尕狐他们,咱们不断联系。”
王南珂:“好办法!你回去以后呢?”
于显龙:“徐三彪子这伙人又投靠小鬼子了。一个不留!不过不能让他死在山里。那几个裹在他绺子里的鬼子恐怕得费一番口舌。”
汪润贞:“外面这炮到底是什么人打的呀?”
于显龙:“除了鬼子兵,谁有这么多炮弹?徐三彪子已经被炸蒙了,咱们杀出去。记住,凡是放下家伙剪佛(跪地求饶)的必须扒光衣服,一丝不挂!”
王南珂:“这是为什么呀?”
汪润贞:“绺子规矩,开尅!”
徐三彪子一伙被炸得都缩进了天窑子的山洞里。眼看着铁男带着他的那伙人活鬼跑下山去,他们刚要跟下去,一颗炮弹把山洞前面的木刻楞厅房给炸得塌了下来!
胡子们气得乱叫乱骂,乱成一团。忽然一阵排子枪,竟然从山洞里边打了过来,一下子撂倒七八个!
灰黑军装竟然抄后路从里边杀进来了。
毕竟是靖安军,王南珂一句“缴枪不杀!”大伙儿全听明白了。
黄昏时分,冈川一郎才看见一队靖安军,抬着十具尸体,押着一队光腚拉叉,蓬头垢面的胡子发信号下山来了。
冈川一郎懵了。龙湾镇靖安军什么时候开过来的?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胡子老窝了?
等到队伍下山,冈川和铁男刚要上去搭话,没想到领头的队长披头就是一句:“八嘎!八格牙路!”
冈川还头一次见满洲人跟他说话这么凶这么横!
“操你妈的,谁让你们胡乱开炮的?”铁男把于显龙的话翻译给冈川一郎。
冈川一郎也是一句“八嘎”。他说他是奉命剿匪,追剿乱匪和所谓的革命军。
于显龙一指铁男:“他是乱匪么?徐三彪子是怎么回事你不明白?”
冈川不知叽哩哇啦说了什么,铁男只是告诉于显龙,徐三彪子等匪徒必须交给冈川少将。
“你他妈放屁!”于显龙从衣服里掏出了花田仲的命令“要想要人,你们去找军政顾问官去。老子回到龙湾镇就他妈告你去!”
徐三彪子在去土龙山的半路上就已经再次投靠了日寇,冈川一郎一通乱炮等于自己人打自己人,甚至打死了十个靖安军!虽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是毕竟被花田仲抓住了把柄。
双方正僵持着,柏大锤和牤子押着五个挂花的胡子,光着屁股来到山门。
柏大锤:“队长掏出五个走不了的,山上再没活口儿了。咋整?”
于显龙一咬牙:“他奶奶的,背信弃义,祸国殃民,白白糟蹋粮食药物。挖个坑,活埋了!”
生埋活人,冈川一郎也是第一次见识,不由得心里颤抖。
有一个塞着嘴的光腚胡子起身就跑,只见那傻呵呵的牤子一抡手里的掏捞棒子,旋转着飞出去!
那棒子正砸在逃跑胡子的后脑勺上,那家伙连叫都没叫一头栽了下去!
不管是靖安军还是鬼子兵,真正领教了什么叫杀人不眨眼。
毛子骚,鬼子礼,关东胡子惹不起。这话还真不假。
于显龙这个胡子大夫真够狠的,他活埋胡子也很奇怪,不是把人扔进坑里埋进土里。而是把人头朝上立着放进坑里,然后填土一直埋到脖子。然后命令人马上去一阵乱踩。
人被挤压致死,脑袋上连眼珠子都蹦出来了……
汪润贞眼尖,看见好几个罗圈儿腿的鬼子兵裤裆都湿了。她心里不由得暗骂:“小鬼子也是人揍的,照样吓破你们的狗胆!”
于显龙的下马威果然奏效,冈川一郎果然不再叫嚣,乖乖地把徐三彪子一伙让给了靖安军。
他更怕于显龙不依不饶找花田仲追究他炸死友军的责任,带着铁男撤兵回白家园子去了。
尕尕狐还有一个事情要办,以最快的速度遍传四乡,为祸多年的恶匪徐三彪子被龙湾特区靖安军活捉了!现在正在回龙湾镇的路上……
于显龙也是大造声势,每路过一处村镇就彰显一番。
徐三彪子这伙恶匪,走到龙湾镇附近的时候,被沿途百姓连打带折腾,只剩三个活的了。
花田仲昨天下午就见到铁男了,他已经知道徐三彪子投靠了铁男。他告诉铁男,暂时回白家园子等着。把徐三彪子关押一段时间,就把他放出去。毕竟这个惯匪熟悉山林,将来对付那些隐藏在山林里的抗日武装大有用途。
出乎他意料的是,于显龙的队伍刚过丁寡妇大车店,没走多远就被四乡八镇赶过来的老百姓包围了!
棒子菜刀一通乱打乱砍,徐三彪子和他的两个弟兄被千刀万剐了……
于显龙和王南珂这一次棋盘山剿匪,可谓是机关算尽!虽然意外被冈川一郎插了一杠子,却也免去许多麻烦。
他们时而百姓,时而胡子,时而靖安军,不但把鬼子兵揍得痛快淋漓,还帮忙谢文翰逃进了老爷岭。尤其是除掉徐三彪子,如果不是冈川插那一杠子,于显龙带着徐三彪子的脑袋回去就行了。不过借用老百姓的仇恨,干掉他,也让花田仲有苦说不出。
不过,当于显龙把那十套血呲呼啦的静安军装放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又变得又喜又怒!
这个混蛋冈川竟敢违抗命令没去追击乱匪!如果这些乱匪逃进深山,投奔杨大个子等人的武装,必将酿成大祸!
尤其不可饶恕的是竟然胡乱开炮,打死了靖安军参谋长王南珂等十人。这个王南珂可是龙湾特区靖安军的人才,是张恩惠特别关照的人物。那个狂傲的冈川一郎终于有把柄抓在自己手里了!
花田仲吩咐韩老鳖,去老姑杀猪菜饭庄,为于显龙等凯旋的靖安军安排庆功宴。
然后诚恳地对于显龙说:“显龙先生,关于冈川少将炮击靖安军一事。您能不能帮忙暂时不要声张出去,否则的话,后果不好处理。”
于显龙:“我这次出去本是看你的面子。你们日本人的事我管不着。临行前我要的土地、钱财、待遇都不作数,为什么那么做你也明白。”
花田仲:“但是靖安军司令你得接任呐。”
于显龙:“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除了当大夫,我对当兵当官没一点兴趣。你也一样啊。所以我就是想回谐和诊所当我的大夫。”
花田仲:“以现在的情形,除你之外没人能胜任……”
“豆腐张比我更合适。”
“显龙先生,你没事吧?你会这么觉得?”
于显龙:“豆腐张虽然贪财好色,可本事不济,不敢抗命。我的脾气你也了解,胡子出身,真要一时冲动惹了什么祸,你难以收拾。”
花田仲:“豆腐张实在是个庸才,带兵打仗,每战必败。”
“只要是收拾像徐三彪子这样为祸人间的东西,我可以还像这次一样。”
花田仲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欣喜!
识时务,知进退,既知人又知己;出则叱咤绿林,归则潜心行医,视权钱如粪土。幸亏还是朋友,如果是敌手,那该多可怕?
花田仲由衷庆幸,潜伏关东三十年,结交了于显龙这么一颗无往不胜的棋子。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于显龙利用他和花田咲这两颗棋子手刃多少来自东洋的鬼子匪类!
如果一朝谜底揭开,他会发现于显龙的手上沾满了他的同族的鲜血!
于显龙又问:“其他的苛求我都不要。白大姑娘总该放出来了吧?”
花田仲:“唉,实在对不住显龙先生。白大姑娘的事恐怕你还得去一趟宽城。”
“怎么?这是事先说好了的呀。花田先生不是那种食言自肥的人吧?”
花田仲:“当然不是。为什么关着她不放,难道没你自己的原因?本来放了她无关紧要。可是这姑娘在关押期间竟然动刀子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