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狗肉疑踪
郎占山说得没错,一个人赤手空拳回到龙湾镇,就是孤身犯险。要不是牤子和老蘑菇及时来到他可吃了大亏了。他把两个人带回于家大院,见了母亲之后才把他们俩领进前院叙话。
棋盘山将相台那一声爆炸,把大厅里的胡子砸死了十多个。牤子和老蘑菇总算逃了出来。两个人在棋盘山没找到于显龙,无处可去,只能去白家园子。正巧郎占山也在白家园子,于是就怂恿二人来龙湾镇。
于韩氏被于显龙打怕了,由于显蛟出面把龙湾义学,外加五垧土地分给了于显龙母子。韩老鳖不得不把大屁股窑子让了出来。
于显龙带着娘和牤子老蘑菇彻底离开了于家大院。
四个人收拾了五六天,总算有了往日龙湾义学的模样。朱氏有了自己的房间,牤子老蘑菇也不再过土匪一般狗窝地窨子的日子,有了自己的住房。
他们还是一贫如洗,于显龙还是开不起自己的医馆。
几个人刚要歇歇喘喘,院门外来了一辆奢华的大马车!车后面还跟着一个骑马的粗豪汉子。
牤子一见那粗豪汉子咧开大嘴就笑了:“郎大哥,你咋来啦?”
郎占山:“叫于显龙快滚出来接驾。有贵人来了!”
牤子答应着跑进去招呼于显龙,于显龙已经猜出来人是谁了,吩咐院里的人一律回避,自己和娘亲自来到大门口。
于显龙上前一挑车帘:“媳妇儿,下车吧!”
跟着回来的还有于显龙的姐姐于显琪。
于显龙和朱氏本打算把她送回于家大院,可是这个姑娘宁死不回!以前那个于显琪两年前已经死在韩家大院了。
韩大屁股让于显蛟陪着来到了当年的龙湾义学,后来的大秋子窑子,现如今的于记医馆。
她要见见闺女于显琪。于韩氏恳求闺女跟她回于家大院。
于显琪却回答:“我被你绑上送给韩家那时候就已经出门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不去了。”
于韩氏:“可你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哼哼,你兄弟、你那几个侄子才是你身上的肉。你掉下来那块肉到了韩家大院,被人绑着拜了堂,当天晚上没入洞房就被胡子打死了!”
疮疤被一层一层揭开,于韩氏再也没脸纠缠下去了。
回家的路上,于韩氏暗自思量,韩家大院韩二虎结婚那晚闹胡子。打死了韩二虎,死了四五条人命!现在显琪怎么会和那三阎王搅到一起去了?
于韩氏绝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妹子当年在自己的亲兄弟唆使下,勾结法库官军,害死了自己的男人。
她现在才隐隐约约想明白,当初分家,这三阎王为什么要分给于显琪一份产业。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于显琪的下落?
她知道于显琪的下落,那那天晚上胡子打劫……
我的天妈,要真是这个三阎王,万一哪天闯进于家大院,自己还能活到今天?韩大屁股到家越想越害怕,当即让大儿子于显麟陪她去一趟韩家大院。
韩学德一听那天晚上闹胡子,可能与于显龙有关,立刻让扛长活的备马,他要去县城告发于显龙!
于韩氏:“等等,我有几句话问你。于显琪回来了,二姨娘可没回来,她为啥没了?我家你姐夫出事儿那年,你二姨娘去法库干什么去了?你姐夫活着的时候,一直到现在的三阎王,为啥都跟你过不去?你家韩大虎这些年在外面干啥,别以为三阎王不知道!”
韩学德当时就蔫了!要知道这个姐姐,一直护着自己,今天的话可不对味儿啊。
他又把韩大屁股拉进屋里:“姐,显琪没说她怎么跟三阎王搅到一起的?”
于韩氏:“她自己说,是那股胡子绑了她,还没到白家园子就遇上郎占山了。她是被郎占山救下来,收养在丁寡妇大车店的。”
韩学德:“要这么说,还真没法告他。可是分家的时候他怎么知道……”
“他知道什么?不就是要了个饭庄子么。现在老二正给她写交割文书呢。”
韩学德长叹一声:“韩家在龙湾镇是抬不起头啦。”
已经二更天了,于显龙依然坐在赖镇长家里。聊的都是他如何学医,现在又如何行医的事。赖镇长明知他有事,可是兜了两个时辰的圈子,就是不肯说出来。
这个老狐狸终于明白,于显龙在磨着他,让他开口问。于显龙才好开口求他。
赖镇长:“三少爷,聊了这么半天,一定是有事吧?我和你爹是故交,有事就直说。”
于显龙:“赖镇长,镇子西边有一片荒地,荒地中间还有两间破房子,不知道……”
赖镇长心里疑惑,嘴上说道:“那片荒地叫狐狸崴子,很早以前还有座狐仙庙。离镇子远又怕闹狐仙,所以才荒成那样。那两间马架子是一个姓马的老头盖的,八面来风以后人就不知道哪去了,也许是回关里老家了,也许是死在外面了。”
“马老头儿那房子可有房照和地契?”
“两间破马架子,一片鬼都不愿去的荒甸子哪有什么房照地契呀。我就不明白,你也不是个傻子,怎么会看上那地方啊?”
于显龙:“是这样,我爹和关先生办的义学被韩老鳖给毁了。龙湾镇的风水全坏了,我想筹钱在那重建一座狐仙庙。您要是能批给我的话,要多少钱您开口。”
“那个地方不值钱。话说白了,你既然想要,我就送个顺水人情,你交个手续费就行。一块大洋。”
于显龙将两块大洋排在桌面上:“多了我也拿不出来。您先买壶酒喝,以后爷们儿我赚了,忘不了您的好处。”
赖镇长当然看不上这一块大洋的好处,百般推辞。于显龙:“赖镇长,这两块大洋是我行医看病赚的,跟于家大院一点关系没有。绝对干净!说实话,我腰里还有一块,要留着给娘和媳妇儿做身新棉袄棉裤。所以这一块大洋是您给我省下来的,您一定得收下。”
话说到这份儿上,赖镇长想不收都不行了。
两个人刚把话说透,韩学德就闯了进来。
“赖镇长,我们家进贼了!肯定是于小龙那王八犊子……”韩学德抬头看见于显龙在椅子上坐着,懵了!
他看着于显龙,眨眨眼睛:“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于显龙:“那你说我该在哪啊?”
韩学德:“赖镇长,这小子翻墙进了我们家,窜了好几个屋子。墙都给砸个窟窿!”
赖镇长:“胡说八道!他在我这吃的晚饭,又坐了快三个时辰了。你活见鬼了,还是他有分身术?”
韩学德:“不对呀,这身量这面孔,还有这根柞木棍子……”
于显龙:“哼哼,我真得上你们家去,不过现在没时间。一没钱二没工夫,你就等着吧。”于显龙说完,起身告辞。
于显龙走后,赖镇长骂道:“我说老韩,你长点脑子行不行?有当着人面告人家作贼的吗?还他妈窜了好几间屋子砸了墙,编瞎话你都编不圆。”
韩学德:“赖镇长,我冲着灯发誓,那个人真是这小子!”
赖镇长:“你睡醒了再说话!”
令韩学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个身手矫健的飞贼将他的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甚至他藏箱子的夹壁墙都给砸开了。看身形绝对是于显龙,可是于显龙明明就坐在赖镇长的家里。他费尽心机,花尽钱财弄来的箱子,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
韩家大院是存不住了,因为这不是个小东西,怕潮怕火怕虫吃鼠咬,要毁掉它,那自己的心血就完全白费了,实在舍不得。
他舍不得,他姐姐更舍不得,要是拿不到那些契约执照,姐姐非跟他拼命不可。
于显龙忙活了大半夜,把尕尕狐藏到宁胡塔,才悄悄回到医馆自己房间,和衣而卧躺下就睡着了。
可是三年多的绺子生涯让他练得十分机警,他迷迷糊糊觉得当年在棋盘山大寨小窗外的那双眼睛,又在暖暖地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喊了一声,娘!
“娘在呢!”
于显龙睁开眼睛:“娘,你真在这儿啊?怎么不去睡觉?”
“你媳妇儿在那屋给你准备铺炕呢。”
“放心吧娘,明天就没事了。”
朱氏摸不着头脑,什么叫明天没事了呀。
朱氏守着儿子,秦闺儿打着喷嚏来给朱氏请安。
朱氏关切地问道:“孩子,你是不没睡好,着凉啦?”
秦闺儿噘着嘴:“还不怪你那宝贝儿子,抓住劳工不放松。”朱氏又是莫名其妙。
刚吃过早饭不久,老蘑菇乐颠颠地跑进上房来:“当家的、夫人,你们吃狗肉不?”
朱氏笑着摇头。
于显龙:“那玩意儿蘸咸盐花儿下酒也不错。哪里能买到?”
老蘑菇:“嗨,镇子上死了三四条大狗,别人没人敢吃。可我老蘑菇一看,一准儿没毒。所以跑过来问问。你们要是不吃,我就和牤子、田五更凑钱买一条,晚上下酒。”
于显龙:“别吃独食,我凑个份儿,算我一个。”
于显龙和牤子、老蘑菇、田五更坐到东厢房,当年的经纶堂,狗肉蘸咸盐面儿,赊了一坛苞米老白干儿,边喝边聊。
对庄稼院的事儿,牤子老蘑菇都是二百五,所以于显龙才把家里的事都交给田五更,让他带着这俩吃闲饭的“扛长活”。
于显龙:“老蘑菇,这狗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一定是毒死的。你试过毒没有?”
老蘑菇:“不用试。狗下水我扔到大道上,看着猪吃下去了。啥事儿没有,放心吃喝。”
于显龙:“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光毒狗不药人?”
老蘑菇:“这你该明白呀,曼陀罗花熬成膏子再掺进猪油馒头团成小丸子,塞进臭鱼肚子里……”
于显龙一拍大腿:“明白了。又是猪油又是臭鱼,是个狗闻见那味儿都得疯抢!原来这狗是麻醉死的不是毒死的。”
一直喝到二更天,三个人都醉倒在地呼呼大睡,于显龙诡异的一笑,悄悄离去。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回家。
那天夜里,龙湾镇死寂一片,狗不咬,驴不叫,灯不明,鸦不噪……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东南街上才出现人影,两个后生抬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后边跟着个高大臃肿的身影。
忽然一声锣响,火把通明,赖镇长带着他的手下拦在前面:“哈哈哈哈,韩大当家的,您这是贪大黑还是起大早啊?干什么去?”
后面,于显龙带人举着火把,从两侧胡同走出来。
赖镇长:“拦住他们,留下箱子!”
于显龙打开箱子看了看:“韩学德,这是我爹留下的遗物啊。怎么会跑到你家去了?”
韩大虎:“你凭什么说是你家的?”
于显龙拿出一条水连珠步枪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赖镇长,二十年前,从老毛子手里买这么一条枪得多少银子?”
“那时候,至少二百两白银。”
于显龙:“四条水连珠,一千发子弹。枪托上都刻着于记两个字,还有买枪的日期,你们说这是谁家的?”
于显龙说着又拿出一沓文书:“这些房契地契就更明白了,上面都有我爹的签名和朱印。赖镇长,这上面有不少还有你的公证人的签字朱印呢。”
赖镇长:“韩大当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学德:“哦,是我姐让我代为保管……”
于显龙:“你放屁!这只箱子早在七年前就被胡子黑白子抢去了!你是怎么弄回来的?那次八面来风,你没少得便宜呀。”
赖镇长冷笑一声:“韩大当家的,干得不错呀。请到镇公署坐坐吧。”
箱子和韩学德等爷儿三个被带到镇公署,太阳已经出山了。
赖镇长坐在公案前,提笔书写,写完让韩学德签了字交给于显龙。
于显龙看过文书点点头收起来。
于显龙一抖手里的几张文书:“韩学德,回家等着吧。官司不小,你陪爷爷打了吧。”
赖镇长:“打官司需要文书,你是去县里还是府里。”
于显龙:“我于显龙没工夫陪他在各级衙门里转悠,我直接去奉天!”
这句话如同打了个霹雳!因为无论到新安县还是到宽城子,韩学德都有交好,赖镇长也能周旋。
一旦到了奉天,不但韩家会有灭门之祸,就是赖镇长也脱不了干系。
韩学德最后一点希望彻底凉了。当年勾结胡子老张三儿,八面来风,两次打劫龙湾镇。让邱寡妇、包不住勾结法库齐狗屁暗害于六指儿……
露了,全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