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一阵风似的,又飞来一高挑女子,正是天山公孙派的李凌霜,冷喝道:“哪里走!”挺剑将郦容拦住。
郦容不想对方还有后援,咬牙切齿,往起一纵身,让过剑锋,扭身一探,剑点李凌霜的“华盖”穴。李凌霜立即一提剑把,朝天一炷香式,往外一拦,把剑磕开。
两人对走了十余回,郦容的剑其实不弱,但是遇上劲敌,渐渐门户有些封不住了。这时,李凌霜已觉出郦容的剑术,和自己的剑术颇有渊源,一边打,一边问道:“你是公孙派的弟子么?你和郦当家的怎么论?”
郦容翻了翻眼珠,往外一跳,道:“郦帮主是我爷爷。你是何人?”李凌霜“哦”了一声,把剑收回来,道:“原来是郦少公子,失礼了。我是天山公孙派的李凌霜,外号飞天九尾狐……”郦容一听是同门,反而惊惶,适才说了天山公孙派的坏话,可别给她听到了,趁机报复。自己现在落了单,家人都不在身旁,飞天九尾狐的剑术又那么厉害……
郦容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抱剑拱手道:“天山玉千叠名震天下,江湖谁不敬仰。今日和飞天九尾狐李姐姐初会,真是有幸。”
李凌霜既知是同门,便不肯动手,反招呼重光让过郦容一伙。若霓道:“放他们走可以,得先让他们把抢的狍子还给原主。”郦容满面羞愧,令人把狍子还给牧民,向李凌霜抱抱拳,灰溜溜的率众走了。
这里重光和若霓几乎同时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若霓遂含笑答道:“去年底,嫂子无缘无故吞酸呕吐,口味无常,娘找了个郎中诊脉,说嫂子有三个月的喜脉了。娘叫我找你回家,谁知你去了雅克萨。仗已打过,嫂子也分娩了,我有小侄儿抱了。”
若霓欣然一笑,又道:“我一路紧追你,但水远山长,途中迷路,耽误了一些时间。听说你已得到喜报,我也就安心,还想你早已到家了呢!我是因为朋友的事,才和他从盛京来到这里。哥哥,你有什么事,居然还在外面?”
重光好不惭愧,瞅了眼李凌霜,道:“我本来亟欲回家,谁知和朋友萍水相逢,她患病不便,我送她返乡,路经此处。我这就要告辞返家了。”
李凌霜暗中打量若霓,仙姿丽容,娇嫩欲滴,明知是重光的妹妹,却无名泛起一股酸意;又听了若霓那一番话,心里愈加不痛快,上前几步,发话道:“弟弟,这位姑娘是谁,你何不为我引见引见?”
叫得太亲昵,若霓陡然一惊,注目李凌霜,问道:“你是何人?”
重光忙道:“霜姐,这是我同胞妹妹若霓。妹妹,这位就是我说的朋友,其实也是我们的表姐。你记得娘说到的宜姨娘么?她就是宜姨娘的千金,姓李,小字凌霜。当日我和她在伊敦河巧遇,她患了重病,我照料她日久,她带病回西域,我只得送她一程。”
若霓听了这番话,不敢相信似的,说道:“是表姐啊!得了什么病,现在好了吧?”李凌霜目光犀利而放肆,紧盯着若霓。若霓甚感不悦,秀眉轻皱道:“从伊敦河送到苍头河,迢迢几千里,送得够远的。哥哥,既然是表姐,你何不相携回去,见一见娘和小侄儿,再遣人送她到西域。”
李凌霜听若霓话锋厉害,冷笑一声道:“相携回去,我哪有此荣幸!令堂和我娘虽是姐妹,也是对头,一个不钉对,仙宗门的剑法,难惹得很,我去见令堂,是不要命了?”
重光骤然怒道:“你胡嚼什么!”
若霓也怒道:“哥哥,她真是我们的表姐么?姓李的,我家不是龙潭虎穴,你没有做亏心事,焉怕不拿你当人敬。我娘可没说过姊妹俩是对头,你别是个冒牌货吧?”
两个表姐妹一见面,便起了冲突。重光恼恨李凌霜出言不逊,喝道:“霜姐,你再说话侮辱家母,休怪我不客气!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此别过。”
李凌霜恼羞成怒,锐声道:“你可真是肖母,你耍弄我,你娘勾引我爹,使我娘郁郁而终。我娘临终时,要我学好本事,为她找回面子。没想到,我不但没达成我娘遗愿,反而又被你们作践。重光,你和我同居数月,想翻脸就翻脸,你还算是人么?”
如闻晴天霹雳,若霓几乎被气倒,诘问兄长道:“这、这是真的?”
重光满脸通红,面对若霓,不知该如何辩释。若霓从李凌霜脸上,看到重光脸上,忿然作色道:“嫂子有了孩子,在家盼你,你竟做出这种事来。这野女人还衔仇怀恨,污言秽语,侮辱我们的娘。哥哥,你不动手,我就动手,你走开!”唰的拔出剑,向李凌霜扑过去。
李凌霜也一咬银牙,叫声:“来得好!”抽剑飞迎上去,两个表姐妹对打起来。重光横身冲入,从夹缝里将青霜剑一抖,若霓往回一挫腕,急撤身一退。李凌霜见重光剑风甚劲,瞪着情郎,大叫道:“你也要杀我?好,我就死在你剑下!”不退不闪,反而照重光胸膛扎来。
重光只想分开她和若霓,李凌霜却不管不顾,舍身相扑。重光连连退让,李凌霜不断欺身进步,剑风犀利,毫不容情。若霓在一旁看得火起,喝叱声中,轻灵的身子一纵,侧面掠向李凌霜,青羽剑连环三式,刻不容缓。这招是允哲新创的绝招,只要对方左右闪避,或者往外封剑,准得受伤。
李凌霜不识厉害,疾如电闪,剑倏然往外一封。若霓的剑复从左边刺来,正对准李凌霜右封的势头。重光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身形贴着李凌霜的剑一滑,反欺到若霓跟前。眼看若霓的剑尖对着重光的身子,就要穿进去,骤闻一声大喊,一把钢剑倏地往若霓剑上一搭,一压,呛啷声中,若霓松手丢剑。
当此时,是李天波及时赶到,击落了若霓的青羽剑。若霓往后一跳,脸色苍白,心有余悸。李天波忙将青羽剑拾起,捧还若霓道:“文妹妹,对不住,我失手了。”转身对着李凌霜,躬身行礼道:“师父。”
若霓大吃一惊道:“什么?她是飞天九尾狐?”
重光插剑入鞘,对若霓道:“妹妹,我们走吧。”
李凌霜看着李天波,再看看若霓,恍然明白,冷笑道:“天波,没想到我师徒在此邂逅。”李天波呈上玉千叠的信,李凌霜匆匆一看,扫了眼徒弟,面色越冷,故意说道:“既然你和艾伊娜相恋,为何师祖略加干预,你就退缩?我知道你和艾伊娜情投意合,你虽遵师命辞别,但并非本意,你还得替艾伊娜想想。你跟我回去,我向师父求情,师父为人廓达大度,一定会回心转意。”
李天波脸一红,喃喃地道:“师父,弟子有事羁绊,不能跟你回天山,请师父恕过。”
李凌霜哼道:“什么事?谁把你羁绊住了?”
若霓一声不响,转身便走。李天波慌忙奔过去,拦住她,急迫地道:“文妹妹,我不是非要你助我追寻仇人,但你这样离开,我不能让你走!”
若霓恚嗔道:“你还敢拦着我?怪我眼拙,把你师徒认错了,一个不要脸,一个伪君子。请你看看你师父,看看你自己,佯装好人,全是陈兵布阵来的,害我哥我嫂,还污蔑我娘。你知道,我哥家有娇妻,你师父还纠缠着他;你也跟我耍心眼,极不老实,我竟不认识你了。”
李凌霜十分羞愤,一旁冷笑道:“好一张利口,真把我骂苦了!他怎么不老实啦?你说说看。”
这话绵里藏针,若霓气得红了脸。重光向李凌霜道:“你闭嘴吧,还嫌不够丢人么?”
李凌霜顿时勃然大怒,盯着重光,抗声道:“是,是我丢人!亏你是个男子,你说这话,不但把我糟践不堪,也亵渎了我俩这几月的情意。重光,你看李天波,告诉你,是我将他从患难中救出来。那时他负重伤,受拷打,全家被杀,是我一念不忍,把他救下,还收他为徒,教他武功。这和当初李岩救你娘,也差不了多少。你知晓他是谁么?他就是李岩的嫡亲孙子!我对你全家的恩情,你掂量掂量吧。”
撂下这话,李凌霜傲然离去,转眼无踪。
重光兄妹蓦然动容,一齐看向李天波,心潮激荡。若霓问道:“这是真的?你是我师祖李岩的后人?”李天波也倏地变了脸色,震撼莫名,吃吃地道:“我爷爷是你们师祖?他、他是仙宗门的人?”
重光把剑取下,走到他跟前,道:“是的。天波,你看看这把青霜剑,这是令祖父留给我娘的。”
李天波接过剑,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潸然泪下。他将辛溪乡发生的事,梁佑杰讲述的往事,全都吐露出来。重光也忍不住落泪,说道:“天波,你跟我们回去吧,我娘见了你,不知会怎样欢喜!你既是师祖后人,我爹一定将仙宗门武学,倾囊相授。”
李天波忽然记起李凌霜要他发誓,不许再学其他门派武艺的话,心下混乱,踌躇道:“重大哥,我、我还有点急事,不能立时去拜望尊亲……”
若霓忽然幽幽地插言道:“高朋贵客,我们哪招待得起。公孙派武学天下无敌,哥哥你别叫人家为难。”说罢扭头走开。
走了两步,又回头冲重光道:“哥哥,你已是当爹的人了,休叫娘和嫂子在家巴望,别叫孩子以后不认识爹。”一飘身去了。
但是若霓并没有回家。雅克萨之战后,她和李天波在盛京重逢,李天波发现了仇家行踪,就是那个谪剑子蓝星阑,在辽东一晃不见。李天波立即追缉下去,若霓也加入他寻仇之举,两人一路缀着蓝星阑踪迹,到了苍头河,没想到碰见重光和李凌霜,大闹一场,不欢而散。
若霓怅然若失,躲着重光和李天波,就近搜索了一回,似乎蓝星阑已从杀虎口入关。若霓沿途打听,历历问了六七处,还未抓到线索,却在右玉城,被李天波先将她找到。
李天波很窘,又很痛苦,字斟句酌,将自己和艾伊娜的过去,对若霓全说了。若霓默默无语,其实她暗暗揣摩,对李天波现在才告诉她旧情,已经释怀,只是想到李凌霜的事,心情抑塞,遂开口道:“你不用再跟我道歉,你过往那些事,说不说在你,我凭什么计较。我说的话,你也别在意,我是被飞天九尾狐气坏了。想不到,她竟和我哥纠缠不清。我哥嫂感情不为不好,如今出了这事,我都这般难过,嫂子若知晓,如何受得住?”
李天波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师父的私情,他虽然无法赞一词,但也不能信口批评,对李凌霜,他只有感恩。见若霓烦恼不已,李天波凄然叹道:“文妹妹,看着你这样愁闷,我真是寸心如割。要不然,我给你赔罪吧,只求你把心放宽一点。”说着真跪了下去。
若霓忙去拽李天波,李天波反而握住她手腕,低低唤了声:“好妹妹。”若霓不由滴下珠泪,看着李天波道:“咳,你把我的心更搅乱了。你有何罪?我只恨那个飞天九尾狐,她对我娘怀恨在心,诬人太甚,她还是我表姐呢。偏偏是她将你收去,我既感谢她,又憎厌她。你不知,令祖父救过我娘,还传她武功,赠送宝剑。我爹的本门功夫,虽是跟仙宗门开山师祖学的,但拜的是令祖父牌位,是他挂名弟子。每年清明节,除非有不得已之事,我们都是阖家赶赴玉华山,祭奠令祖和令祖母。我们本以为,令祖已没骨血后人,谁知世上还有一个你,这真教人喜出望外!”
李天波一直握着若霓的手不放,呆呆地听着,这时颤声道:“霓儿,你也不知,得知你和我原来息息相关,我有多欢喜,多激动!到现在,我心上还扑腾扑腾地跳,真怕自己就许惊喜过度,喜极而死。我惨遭家难,亲人尽亡,一直想寻访你们,如今猝然找到,我就像又有了家一样。霓儿,你就是我妹妹,比妹妹还亲。今后我流浪风尘,心里再不会空落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