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急急骑上马,哒哒地便离开了王府,没走多远果然就看见了一辆马车停着。
夏刈一身黑衣裳,如今他已经二十多岁,这么精壮的一个人却小心翼翼地怀抱着一个红色的小斗篷。
“王爷!秦格格在马车上,这是五阿哥!”
说着,他忙把怀中的斗篷掀开一些,将孩子红红的小脸完全给露了出来。
四爷并不接过,只是站着一旁瞧了瞧,快足月生产的孩子却还是瞧着身子不大好的模样。
内心沉沉,大抵这个孩子也是靠着什么药物得来的吧,所以才会导致秦氏生产不顺,他却也不甚康健。
“自作孽,不可活。”
四爷挥了挥手,没有再多看这个孩子,转身走到了马车旁,掀开了围帐,果然瞧见秦氏闭着双眼半倚在了座上。
不好!
四爷眸光一凛,连忙低低喝道:“秦氏!醒醒!有什么话快说来!”
月光昏暗,透过围帐照耀到了秦氏脸上,显得从前娇美的她越发似蒙上了银霜,静谧安详。
四爷逐渐大了声音呼唤,夜晚暑气未退,叫他的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珠,然而却始终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视线往下转移到木座上,隐隐约约却见暗红色的痕迹已经干了。
“王爷?秦格格——”
夏刈见状抱着睡着了的孩子忙走到一旁,仔细一瞧,心里也是一怔。
“她没气了。”
夏刈一惊,连忙就跪下道:“奴才无能!只顾抱着五阿哥候在外面等您来,没有注意到格格动向。”
夏刈自小便是四爷精心培养的亲信,此刻他自然不会责怪他。
只是深深呼了一口气,懊恼为什么不来得快些还能知道些东西。
“她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夏刈忙抬头道:“格格说当日之事另有隐情,她与何府医在福晋面前指使柔侧福晋和德妃是有苦衷的!”
“她是不是想说,是宜修指使她们二人污蔑德妃与柔则的?”
夏刈闻听四爷十分不悦的语气,忙把头低下,如实道:“奴才不知,秦格格不肯多透露,说是知道自己不成了,一定要请您来亲自说。”
四爷静默了片刻,道:“起来吧,你依旧驱车,把孩子送到西黄寺交给文觉和尚,他本就代本王修行的,叫五阿哥跟着他修行吧,从此替他的额娘赎罪。”
“奴才明白,那秦格格——”
四爷转过身,纵身越上马,淡淡道:“送到甘氏的去处吧。”
夏刈得令,连忙起身,回首就要把阿哥放进车内,然而一瞬就瞥见了秦格格宽大袖子里露出的半截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王爷!有东西!”
四爷刚要走,看到夏刈的伸手的动作,问道:“你在拿什么?”
夏刈一把扯着那东西拉出来,却见是一方大大的碧蓝色丝绸帕子,上头竟然扭扭歪歪地写满了血字!
于是忙把五阿哥放下,将帕子递给了马上的四爷。
“王爷,是秦格格的血书!”
四爷心里又惊又喜,却又迟疑,不过一瞬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起来。
丝绸本就富有光泽,又是碧蓝色的底子,配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实在是不能再清晰,甚至是直白的刺目。
良久之后,黑夜里除了枝头的聒噪的蝉鸣和草间的蝉鸣,便没有一丝旁的声音,直到马儿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夏刈几乎疑心四爷是睡着之际,四爷才缓缓将帕子给收了起来。
“夏刈。”
“奴才在。”王爷没有说,他便不能问。
“秦氏说,是德妃吩咐她们入府的不假,然而她们在府中的主子是福晋,却不是柔则。”
夏刈瞪大了眼睛,骇然道:“这——若是真的,那秦格格的意思是,不是德妃娘娘与柔侧福晋要害您与世子们,而是娘娘与福晋要利用您除掉柔侧福晋。”
四爷面无表情,然而他骑在高高的马上背对着月光,显得他的神情格外的阴冷无常。
“秦氏说福晋捏住了她们的身家性命,连她怀上五阿哥也是福晋的好药方的缘故,这个药方便是昔年齐氏设计柔则的那个,昐儿也是这么来的。”
“她发誓说绝无谎话,临死前说出实话,只求本王能保全她的孩子。”
听完这些话,饶是夏刈也觉得头皮发麻,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昔日的齐氏、如今的柔侧福晋,全被都是被素日贤德温和的福晋设计了?
简直匪夷所思!叫人不可相信。
“王爷要属下做什么?”
“依旧按照本王方才的吩咐去做,其余的,本王心中有数。”
夏刈答应,迟疑了一瞬,又道:“王爷,福晋是宽厚的人,娘娘素日不喜她,想来这件事不是真的,只是,福晋与十三福晋最为交好,那日十三阿哥前来——”
四爷提高了音量,略带警告道:“本王说了,本王心中有数!”
夏刈一惊,连忙闭嘴:“奴才多嘴!”
四爷不再看他一眼,也不再看马车一眼,打马便又慢慢悠悠地回去了府上。
回到了李静言身旁躺下,已然是后半夜了,回想起那血书的内容,更是没有了睡意。
其实自己何尝不知十三弟贸然来告发秦氏是宜修的授意,宜修亦是知道此举轻易在自己面前暴露的。
事发之后,她没有多问,自己也没有多说,这便是夫妻间微妙的默契。
归根结底,宜修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和孩子们好,如今情形,谁也不能容忍自己那好额娘和柔则的。
可这倒血书一出,自己一瞬间对宜修便起了十足的疑心,可是很快,这样的疑心便又减了下去。
自那年柔则入府不久,额娘对宜修便越发不耐,连晖儿和旸儿也不甚喜爱,只偏爱昐儿,她们两个怎么也不像会是一起算计自己的模样。
何况宜修素日见识深远,聪慧十分,若是害了自己,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