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福晋,我们请不来府医,府医全部都在……”
芳若等人回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一幕,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全部都怔怔地站在了瓢泼大雨之中。
柔则抱着弘昐的尸体,踉踉跄跄地往雨里冲出去。
“侧福晋!侧福晋!你要去哪里啊?!”雾柳连忙爬起来跟上。
柔则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谁也不理,只抱着儿子,不管不顾,痴痴地朝黑夜里去。
“昐儿,别怕,他们不会带走你的!”
“额娘去求佛,额娘给你求!”
“你不会死的,额娘不会让你死的!”
“……”
不知在雨里摔了多少次,浑身都是脏泥的柔则终于抱着同样浑身都是泥水的弘昐,站在了绛华苑的佛堂前。
“开门!”柔则拼命敲打着门,紧跟上来的雾柳等人也跟着拼命地敲打。
很快,终于有一个浑身缟素的女人出现,在这个雨夜给她们开了门。
然而柔则等人才不管是谁,如同强盗一般冲到了里间的佛前,那女人只淡然地掌着一个蜡烛,驻足于旁,一言不发。
“佛啊,如来佛祖,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才四岁啊,他怎么会就死在一场小小的风寒上呢!您救救他!”
“佛,我求求你,不要让无常带走我的孩儿!”
“我的孩子,他请不到大夫,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她癫狂地祈福着,浑然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呵!”这样漆黑的佛堂里,戛然地从光源处传来一声似乎是来自地狱的刺骨冷笑,“你的儿子已经没气了,死了,已经凉得很透了!”
这样的冷笑惊得柔则侧目,仔细眯着眼睛看了半日,才终于看清了是谁。
齐月宾!
她祥和淡然,如菩萨低眉,嘴角更是一抹慈悲的、似有似无的笑意,然而她的话却是那样冰冷无情,仿佛她手中持着的不是佛珠,而是鱼肠利刃。
“你就是把头磕烂,你的孩子也活不过来了!”
柔则直挺挺地站立起来,骤然把案上的香烛等物一扫到地上,然后捧起木鱼,狠狠砸到了佛像上面。
“你们胡说!佛,会救我的昐儿!”
齐月宾抬头看了看那被磕坏了佛像,缓缓露出了生平最大的笑容。
“佛,救不了我的孩子,更救不了你的孩子!”
柔则抿紧了唇,无言抱起了弘昐的身子,像来时一样匆匆地离开了,黑夜里,佛堂的大门,又紧紧地关了起来。
“宜修!”
这样饱含了不死不休的恨意与决心,是柔则留在雨中的最后一句话。
大雨似乎渐渐要停了,然而黑夜似乎永无止境。
“福晋,外面不敲了。”绣夏悄悄凑到歪在榻上的宜修耳畔。
宜修睁开一双清明的眸子,扫了一扫前面榻上的男人。
“贝勒爷还烧着,这头三位府医都忙着熬药,静侧福晋那里怎么样了啊?”
“伤得重,也没有退烧,人都说胡话了,府医们也是忙得不行,周府医又起来了,生怕顾府医伺候不周。”
宜修淡淡点了点头:“好,忙得不行就好,都忙起来,爷和李妹妹才能更快地好起来啊。”
绣夏瞧了瞧神志不清的四爷,把声音压得最低。
“大门上的小厮们都睡得死死的,没人会开门,这也是她们自作自受。”
宜修静静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又惬意地窝在榻上。
“外头的雨小了,老天仁慈,叫她们少受点罪。”
这样静静地睡了一个半时辰,宜修忽然被身上的温暖惊醒,抬眸一看,竟然是四爷。
“宜修,你守了我一夜吗?”
“您发了一夜的热,现下怎么能起来呢,快,我扶您去躺着。”
宜修急急掀开四爷盖在身上的薄毯,就起来要扶对方,然而还没有站稳,竟然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宜修!宜修!”
四爷反倒要把她搀扶在怀中,然而宜修已经无知无觉,显然是劳累了一夜,身子不支了。
“苏培盛!”
苏培盛听见里头动静,连忙进来听吩咐,四爷便问了一夜的事情,苏培盛便一五一十陈述,四爷和静侧福晋这一夜是怎样不安生,福晋是怎样劳心劳力的。
“真是可怜福晋了,快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四爷看着怀中的宜修,心疼不已。
“爷,天色还早,您也多歇息一会吧?”
“让福晋睡吧,我得去瞧瞧静言。”
宜修被二人半抬半搀地挪到了床上,片刻的窸窸窣窣声音之后,门终于被关上,一室静谧。
床上的宜修骤然睁开眼睛,清明透彻,她看着窗外很微弱、却渐渐透进来的光,终于绽放了一个笑容。
破尘苑的大门终于吱牙一声被打开,两个正打哈欠小厮,十分惬意,然而伸完懒腰的下一秒,两个人却几乎吓得屁滚尿流。
几乎是用上了生平的力气,两个人往后院里飞奔而去。
“柔侧福晋跪在门外,二阿哥没了!二阿哥没了!”
在李静言床边的四爷听到消息几乎支撑不住,然而还是披着衣服到了正门口。
“滴!答!滴!答!”
雨已经停了,只有黛瓦上密密不绝地滴下未干宿雨。
“菀菀!昐儿!”
四爷不可置信,以柔则为首,蘅清苑上下十几号人全部跪在门口,而柔则怀中的弘昐已经变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尸体。
柔则和孩子从头发、面容、衣裳、裙子,浑身都是泥泞,麻木空洞眼珠子如同是镶嵌在着一张苍白的小脸上,随时的转动便会让它滚落下来。
雾柳打起精神,冷冽无情地嗓音亮到最大:“二阿哥弘昐夜里高热惊厥,奴才们欲请府医,奈何府中大夫尽数被福晋调至破尘苑!侧福晋与奴才们二请府医、三叩院门,无人答应!侧福晋亲自跪请叩求,求告无门,二阿哥不治而死!”
她在四爷凄然惊惶的目光中深深叩拜下去。
“请贝勒爷为二阿哥和侧福晋做主!”
蘅清苑所有人尽数拜下:“请贝勒爷为二阿哥和侧福晋做主!”
几乎是死一样的沉寂,四爷和苏培盛等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柔则忽然笑着哭了出来,语气是森然的冷静。
“四郎,我们的孩儿仔细养到这么大,他高烧浑身滚烫,在夜里,不治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