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柳如何不知戴妈妈的叮嘱,不由得默了默,顾及着化鹤和为莹在场,还是摇了摇头。
柔则显然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追问不休:“那些药究竟是哪里来?”
这话是对着三人一起说的,雾柳只是垂眸不语,反倒是为莹藏不住事,眼神飘忽,化鹤支支吾吾不肯说。
柔则的心沉了下去:“你们知道什么是不是?你们不说,我就把你们全部赶出去!”
为莹第一个撑不住,跪下了:“小姐恕罪,露荷实在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可……”
雾柳一吐为快:“可其中的烈性药,是夫人和戴妈妈弄来,吩咐奴婢们一定要使甘氏生不下孩子来。”
“糊涂!你们糊涂!你们和额娘要害死我了!”柔则简直不能相信,有些崩溃地跌坐在椅子上。
化鹤对雾柳喝道:“你今日又是劝小姐舍去露荷又是吐露夫人吩咐的事情,你究竟在想什么?”
“闭嘴!”柔则骤然对聒噪的化鹤喝起,这也是她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把三个丫头都吓得匍匐在地上。
“究竟我是你们的主子还是额娘?你们如此阳奉阴违,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居然听了额娘的话,要害死四郎的孩子!”
为莹哭诉道:“格格!您原本该是福晋之尊,如今一降再降,夫人和奴婢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瞧着甘氏有孕,您连侧福晋之位都不能复,她的孩子怎么能留下!”
化鹤也哭道:“小姐!您不愿意做的事情,奴婢们去做,脏的都是奴婢们的手!伤的都是奴婢们的阴鸷,奴婢们和夫人都是为着您好呀!”
这一番话似乎戳中了心事,令她失了力气不能言语,是啊,她不愿意去主动害人,可甘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日日都祈祷那是个女孩。
可她心底偶尔闪过一丝龌龊的想法,她也曾希望过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可她一旦意识到自己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就不敢再想了。
“罢了,罢了!”她蓦然一叹,“从今以后,你们三个再不许如此,额娘有什么吩咐,都务必回过了我,雾柳,以后你也贴身伺候着。”
“是。”
化鹤和为莹松口气之余,不免也为即将赴死的露荷悲切,唯有雾柳垂下的眸底有一丝悲喜交杂的神色。
这边栖梧苑,待宜修吩咐完齐月宾照顾柳令娴的事务回来,江福海便来报说,柔格格已经亲自在贝勒爷书房外跪下了,请求处死罪婢露荷,引得一众奴才围观。
与此同时,四爷也放出消息来,罪婢露荷认罪,还特意申诉说,她并非受人指使,是她自己与甘氏有过节,于是心怀怨恨,伺机报复。
如此双管齐下,四爷果真也同意柔格格的请求,即刻在府中当众绞杀露荷,以儆效尤,并宣称,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若有再犯口舌是非的,便割去舌头。
“福晋,露荷忠心护主,没有吐出她母亲戴妈妈,也愿意全揽下全部罪责,已经被绞杀示众了,柔格格御下无方,被罚抄百遍往生经,并要潜心礼佛一月。”
绣夏打探了消息回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惶恐的神色,当众绞杀,那叫声太凄惨了,露荷死了以后舌头都伸的老长。
“死了她一个也不是坏事,起码这件事明面上就到此为止,不会再扯出苗氏来,反正也不算冤枉了她,留着她,今日是甘氏母子,保不准明日就变成本福晋了。”
可宜修却斯条慢理地理着丝线,似乎世间并无什么能让她惧怕的事情。
绣夏叹道:“可她身边还有那三个丫头,终究也是祸害。”
宜修淡淡道:“化鹤蠢钝,为莹轻率,都是直来直往的蠢人,只不过是听话办事的,现在慎别兰自身难保能有什么好谋算,倒是那个雾柳,素日不爱言语,本福晋倒还摸不清她的心性,不过,有棠雨在,她们想有什么动作,总归是要露出些马脚的。”
绣夏点头:“是,听棠雨说,柔格格已经提拔雾柳做贴身婢女,顶替了为莹的位置了,今日也是她一力劝谏柔格格处置露荷的。”
“为莹是她除化鹤外最贴心的丫头,竟然被雾柳顶替了?看来她是有几分本事。”宜修的手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眸瞧着她,“柔则回去的时候,哭了没有?”
绣夏蹙眉摇头:“奴婢当时在场,反正奴婢能瞧见的时候,她就是面色淡淡的,有几分悲伤,却不见她哭。”
宜修将丝线收了起来,轻笑道:“她最爱哭了,如今她亲口要处死露荷居然的不哭了,看来,甘氏的流产对她的打击不小。”
又缓缓勾起唇角:“倒是更有意思了。”
绣夏默然,见宜修不再开口,又道:“福晋,这几天甘格格能吃能喝能睡,和没事人一样,娘娘托您去缓和二人的关系,或许会容易些?”
“甘氏素日沉得住气,吃得下羞辱,前些日子是被逼疯了,如今她回过神来,怎能不知要想得到贝勒爷的怜悯,如今就更不能和柔则撕破脸了。”
提到这个甘氏的心态,宜修忽然露出自嘲的神色,或许也没有人比宜修更能体会她的心路历程,丧子之痛化作彻骨恨意,这样的恨意会掩盖得很深很深。
绣夏浑然不觉,只点了点头,剪秋从外头进来禀报说,周府医遵循惯例,来回禀甘惠淑和柳令娴的身子状况了。
他一进来便直说柳令娴的胎象稳妥,叫宜修放心了些许。
宜修便又吩咐:“如今娘娘托付她看顾柳氏,从明日起,关于柳格格的身孕,你回过了本福晋,再去回禀月侧福晋,对了,甘格格的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周府医弯下腰,有些惋惜道:“她原本就被药伤了身子,小产第二日又单衣在秋日里奔跑,实在是元气大伤,如今虽然好药养了几日,可依老朽之见,她恐怕是子嗣无望了。”
宜修听了,缓缓叹了一口气:“真是造孽呀,遇上这样的事情,周府医,甘格格身子不好,这件事若贝勒爷问起来你就说,不过别叫她自己知道了,免得伤心太过身子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