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满月宴这一场大雪断断续续地整整下了四天,终于在腊月三十这日早晨停了。
辰时的日光极好,洒在一片白茫茫的京城,颇有冰雪琉璃世界的光耀之感,足可以叫人忽视雪化时的严寒,而心生欢喜。
“福晋,宫里密嫔在辰时生了个阿哥,十八阿哥!”苏培盛被四爷遣来栖梧苑,与宜修报喜。
他的脸上尽是欢喜:“钦天监说腊月三十辰时是个好日子,皇上欢喜,四爷托奴才来传话,说月侧福晋终究没有您慧心,给十八阿哥的满月礼依旧请您多操心了。”
适时宜修穿着一身烟霞浅紫瓣兰氅衣立于书桌前写字,骤然听闻十八阿哥诞生,执笔的手忽然顿住,那黑墨便悄然滴在纸上。
她很快便抬眸笑道:“知道了,有劳小苏公公走一趟了。”
说罢,苏培盛便被剪秋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宜修却看着那多余的墨点,喟叹一声。
绣夏注意到了主子的异样,忙要给她换纸:“福晋,密嫔不比舒妃,她儿子的满月礼,您不必太费心,何必叹气呢?”
宜修按住纸张,不让她换,还是摇了摇头,继续执笔沾墨,缓缓落下,写了四个字,“春意阑珊”。
“十八阿哥的满月礼用不着别出心裁,可却不是为了密嫔的缘故。”
绣夏不解,却终究没有多问,宜修见“阑”中间那一点不合时宜的墨点,心绪复杂。
十八阿哥,胤祄终于是出生了,因他和前世同样的出生日子,昭示着日后的九子夺嫡,也会如期而至。
宜修原本是该安心些的,但因弘晖的缘故,对于这个注定同样会在春日早殇的孩子,有了一丝丝的怜悯。
可是,她不能去改变,所以他的满月礼,该如何还是如何,无需特意了。
然而这样的心事只能她在心中徘徊片刻,还是很快的消散了,只因傍晚时分,四爷便带了她与齐月宾一同入宫参加家宴。
宴席之上,皇上虽然对密嫔不多宠爱,但架不住她一连串儿的生产,如今的十八阿哥已经是她第三个儿子了,宜修听闻皇上对她母子大加赏赐。
又因钦天监说十八阿哥是有福气的,所以皇上也欢喜异常,宴席之上喜气洋洋。
只有宜修面喜心淡,今日的欢喜,迟早会变成来日的一场伤心,人生无常,便是如此。
她便不由得越加宝贝自己的儿子弘晖,暗想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将他养大。
第二日是正月初一,诸位皇子及福晋、皇孙们皆入宫请安,此后一直到上元节,四爷独独携带了柔则和苗笙语出门看灯,宫内宫外都是一场热闹,按下不提。
直到了二月初十,栖梧苑是热闹了一日,宜修也仿了从前甄嬛送嫁崔槿汐的例子,将徐广香送嫁出去。
这日黄昏,徐广香穿着喜袍一直欢欢喜喜的,可临出门的时候,她见温祈安一身大红鲜艳的喜袍,嘴角噙着的那抹微笑竟比夕阳还要令人沉醉好几分。
她也不知怎么了,便掉下泪来,直对着宜修拜了一拜。
“民女都是得福晋您的赏识才能到了王府做事谋生,否则民女一生一世恐怕也找不到他了,民女会一直尽心尽力侍奉您,以报大恩!”
温祈安的眸子里也是感激之意,他浅笑望着妻子,随后也对宜修一拜:“微臣亦然!”
宜修只莞尔:“本福晋明白你们的心意,只愿你们夫妻二人从此举案齐眉,早得贵子。”
迎亲的队伍如同长长的红龙,蜿蜒着朝温府的方向去了,宜修望了片刻,然后默然地回了栖梧苑。
其实,她试探温祈安的举动与最后成全二人的决定,不光是权衡利弊后的清醒决断,更是因为二人勾起了她对一桩旧事,一场悲剧的喟叹。
如果当年自己的额娘也能遇到温祈安这样的男子,也许就没有后来这许多年的恩怨了,那该有多好。
而坐在花轿里的徐广香,泪迹未干,此刻她心中除了满是对福晋和绣夏的感激,还有对重逢那一日对话的回味。
那日,她问他:“佑宁,从前定下的事,还作数吗?”
他握紧了同心结,坚定地盯自己,说:“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徐小姐,温佑宁不敢忘记从前的诺言,徐小姐,您还愿做小可的妻子吗?”
徐广香的唇角慢慢地有了无限的欢喜,他说福晋有意指婚,但他绝不愿背弃自己,即便得罪德妃和四福晋,他也不怕!
且说自腊月里开始,苗笙语便渐渐得宠,也越发有了心思,日日对四爷撒娇卖乖,痴缠不休,只以为四爷顾及皇上的心意,柔则的位分到此为止,所以日日期盼能坐上侧福晋之位。
而甘惠淑相貌终究逊色一等,且时常言语聒噪,所以始终不得太多的宠爱。
不过她比苗笙语清醒几分,一路从正月里看到了二月份,她才算是明白了,去年四爷并没有厌恶柔则,只不过是为了避风头罢了。
如今到了二月份,柔则的宠爱便与苗笙语并肩了,虽然不如她刚刚入府的时候,但也不可小觑。
甘惠淑不禁回想起从前和苗笙语对柔则的奚落,到底惴惴不安了几日,但见柔则并无追究之意,竟然也抛却了恐惧,打定主意要攀附住宜修这颗大树,坐山观虎斗。
二月底的时候,蘅清苑里那盆睡了一个冬天的并蒂牡丹花又结了花苞,有了开放之意,这样的含苞待放,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但柔则并不多欢喜,只因她整整入府一年,断断续续的恩宠里,却始终没有子嗣上的消息,故而四爷不在的时候,常常临水自照,暗暗叹息。
化鹤拿了从周府医那里开的坐胎药,缓缓端至柔则身旁,柔声而又心疼地劝慰她。
“大小姐,终究福晋也是求了三年才有了身孕,您不必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