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安带着人一路往南走。
那个方向,是李如意两辈子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她看着韩时安的背影离开,她目送韩时安远离,直到对方不会回头,方才转身离开。
韩时安这一路不好走。
李如意选择的路也一样难行。
只是,这难走的路,也要有人走过去。
上辈子韩时安就曾经走过的路,这辈子再走一遍罢了。
走的很远很远,李如意以为韩时安不会再回头的时候,他还是又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过来送他的人似乎都在折返,他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
贺少冲走到韩时安身边。
“舍不得怎么不带着?”
韩时安摇了摇头。
“她有她的路!”
贺少冲不大理解,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夫妻,但想想一路到京城所见所闻,他又觉得李如意与韩时安这一对,和寻常人不一样。
不过是一时兴起问了一句,见韩时安不准备细说,他也就没再追问。
一行人一路南下。
先要走陆路,而后转水路,韩时安有任命文书,这一路可以住驿站。
有的驿站环境不错,有的则是无比简陋,驿站之中也不全是不要钱的,若是想要住上好些的房间,或是吃上些好东西,也是一样要出钱才行。
韩时安带来的人都是能吃苦的人,没人嫌弃粗茶淡饭。
不过,越往南走气候和北边差距越大,等到上船的时候,一行十二人,一下病倒六个。
韩时雨兰叶生贺少冲一个都没能幸免,只有韩时安还好。
李如意给的护卫里也病了一半,倒是皇帝安排过来的人还稳稳当当的。
剩下的几人要做饭,还得给人煎药,韩时安也跟着一起忙活,等到中途停泊的时候,他还要跟人一起去岸上买药买物资。
韩时雨几人都有些愧疚,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们心中多着急,也是病的起不来身。
最严重的兰叶生甚至病的浑浑噩噩,整日里除了吃饭吃药就是昏睡不醒。
韩时安给他放了血,可依旧不见好转。
眼见着孩子一天比一天消瘦,韩时安都想着等下船以后停留一段时间给兰叶生好好治病,结果一下船,韩时雨和贺少冲还病殃殃的时候,兰叶生却活蹦乱跳起来。
韩时安:……
感情不是病了,就是纯晕船。
韩时安有些头疼,虽然兰叶生这样晕船以后可能会有麻烦,只是,眼看着孩子又活过来,能吃能喝的,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这样。
不过,因为这里病了的人不少,韩时安虽然着急赶路,却还是计算着时间在当地休整了一番,等到病了的这些人状态好转,方才继续前行。
或许是有了之前的经验,等后来再上船的时候,大家状态虽然萎靡,却并没有第一次病的那样严重。
除了兰叶生……
韩时雨这时候正是最厌烦兰叶生的时候,可还是要翻着白眼给人灌吃的灌药。
兰叶生不明所以,每次都瞪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韩时雨,把对方搞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等到终于没了水路要走,一行人以为可以轻松些的时候,这才发现,路上的艰难好像才开始。
韩时安成了啸洲通判,自然是对啸洲郡这边的格局影响更大。
这边有人不想让他到来再正常不过。
第一次遇上真正的危险,是遇到山匪。
山匪大约一百多人,韩时安这里加上韩时安一共才十二个人,其中更是有韩时雨几人武功平平。
韩时雨实在没有练武的天赋,相对比,他甚至都不如兰叶生,只是他的年纪更大,人也更聪明,加上当初都是丁婆婆指点的,所以这才能看起来有那么点样子。
可是应对这样的危险,显然都是不够用的。
护卫掩护他们后退,十几人一路厮杀出了山匪活动的区域。
等逃出来,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已经带伤。
硬闯显然不能,但换路也不见的就有多安全。
最后还是韩时安在当地找到了商队,出了大价钱,才让他们一路混过去。
而这边才过去,那边就已经收到消息。
啸洲郡这边听说韩时安大把银子撒出去的时候,都沉默了一瞬间。
难道他们收到的消息有误?这人并不是什么寒门出身?
两地距离太远,对于韩时安,他们搜集到的只有韩时安这一部分的。
关于李如意的,倒是不多。
所以在固有印象之中,韩时安娶了青梅竹马的同门,那两人必然是差不多的条件。
等到李如意的消息缓缓送到,韩时安这会儿已经快要到啸洲郡边界了。
到了啸洲郡,周围的氛围都有些奇怪。
一行人去到驿站里面,韩时安拿出自己的身份文牒,任命文书,驿站的人又仰着头鼻孔朝天的问了韩时安不少问题。
等到确定韩时安就是新上任的啸洲通判后,这才摔摔打打的带人去了后院。
那些护卫对于这人的态度非常不满意,只是碍于韩时安没有发话,才硬挺着没有开口。
直到那人把他们带到了柴房……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家大人可是朝廷任命的正六品,你就让住柴房?”
那驿官嗤笑一声。
“正六品怎么了?穷酸样!爱住不住!”
看见他这反应,护卫全都气的够呛。
韩时安打量了那人一圈,最后点了点头。
“住!”
驿站的驿官显然没有料到韩时安竟然连这样的气都受得了。
“告诉你,住也可以,不管吃的!没事儿少来找我们!”
护卫又要开始生气了,只是韩时安点了点头。
等人离开,他想了想说道。
“今晚大家轮流守夜,能入口的东西都注意一些。”
听见韩时安这话,所有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这驿官明显是要把他们赶走。
韩时安如果离开会去哪里?
自然是要去住客栈。
如今已经快要到人家的地盘了,谁也不知道城中的客栈背后都站了哪些人,想让他死在啸洲郡外的人太多了,韩时安不能掉以轻心。
看来这些人,原本没想过要在驿站动手,虽然他们不在乎驿官的情况,但显然能不留把柄的,可肯定是想要尽量少惹麻烦。
不过,都要动手杀朝廷命官了,就算驿站这里之前没有布置,今晚也未必就有多安全。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下毒,其次就是直接派杀手过来。
这里到底还没有进入啸洲郡境内,有些事情只怕也不好交代,他们倒是还不能用自己的人太光明正大的动手。
“大家先吃些干粮垫一垫肚子,尽快休息。”
那些人就算是过来,也得是晚上过来,赶在有人来之前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应对后面的事情。
韩时安琢磨着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这里不想让他上任的人太多了,如何才能隐匿自己的行踪呢?
大家吃了东西,分别休息。
等到天黑的透了,驿站之中安安静静的。
几个护卫全都面色凝重,如今正值盛夏,酷暑难当,周围的虫子都多的数不胜数,大家都是一路听着吵闹过来的,如此安静的夜显然不对劲。
能让虫子都销声匿迹的,只有毒药。
韩时安已经起身,他把休息的人都叫起来,大家收拾好东西,背好行囊。
马匹已经被韩时安舍弃,他听着外面的动静,找了个没人的方向翻墙离开。
一行人躲躲藏藏,在包围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驿站。
外面的人还在和驿官商量。
“看见他们打水了?”
驿官躬身回答着。
“看见了!水里已经下了迷药。”
“那就烧吧!”
驿官脑袋上全都是汗,驿站失火,还烧死一个朝廷命官,追究下来,他的责任可不小。
站在他身边的人似乎知道他的小心思。
“给你的钱你一辈子都花不完,还担心那么多!当个驿官才能赚多少,还不如做一票大的。”
驿官下意识摸摸怀里的银票,内心一下又火热起来。
他悄悄对着驿站的方向双手合十。
“你们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命不好,偏偏被派到这样的地方来。”
随着他小声呢喃的话音落下,几个火把被人投到了驿站之中。
这边的房子都是木头的房子,火把扔进去没一会儿就着了起来。
这些火把都是冲着柴房方向扔的,就是要做出一个韩时安自己生火意外点燃了柴房把自己烧死的假象。
驿站之中当然不会只有一个驿官,只是能支走的都已经被支走了,支不走的这会儿也已经被院子里飘荡开的迷药迷倒。
至于会不会死在这里,就要看城中的火政什么时候赶过来了。
如今正值盛夏,火政的人夜里也要轮值,何况驿站周围还有人专门把守。
只是那人也被临时抽调走了,一时半刻赶不过来。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在这里的火政没有赶过来,反而是夜间巡逻到这里的人赶上了。
随着铜锣声响起,那些过来杀韩时安的人赶忙隐匿身形躲到了暗处。
韩时安并没有离开的太远,但也没有再靠近,他的时间不多了,留在这里必然要卷入是非之中。
马匹显然没有了,但是用脚赶路也太慢了些。
韩时安不知道城中情况,也不敢冒冒然的找镖局或是商队,只能先徒步离开,等到下一个地方再说其它。
等到城门开了。
一行人徒步离开。
韩时安似乎很熟悉这里,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小村子,过去以后跟着人买了一辆驴车,又一路往前。
他们的衣服也已经换了,换成了打着补丁的样子。
除了韩时安和兰叶生穿的还是长袍,剩下的人都已经换成了短打。
韩时雨和贺少冲早就有准备,这一路过来已经把自己晒的黝黑,只有兰叶生天赋异禀,黑了,但又没黑多少。
他俩穿起短打来,丝毫看不出和这里的人有太多区别。
一路往前,韩时安也一路在教着大家说这里的话。
等到了啸洲郡地界,他们的话已经说的有模有样了。
韩时安听过他们说的这些话,有的还带着外地口音的,就直接告诉他们不要讲,能讲的都是一些说起来听不出太多异常的话。
就这样,一行人到了下一个地界。
他们没有再去驿站,也没有住到客栈里去,韩时安去坊市之中买了不少的东西,装作短途商队的样子,直接住到了大车店。
旁人装一装商队可能还会有些破绽。
但韩时安和韩时雨两人当起商队管事来,那真是一等一的熟练。
一行人住过去,和大车店的人一通寒暄,对方愣是没发现半点异常。
这里因为宗族比之旁的地方更多,规矩自然也更大。
不说带来的护卫,就连韩时雨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倒是看起来更像是贩夫走卒一类的小人物了。
因为之前一直没有休息好,韩时安干脆带人在这里住了两宿。
白天一部分人在大车店守着东西,另外一些人则是出去进货。
当然,这是看起来的样子,实际上则是有人蹲在这里看看这里是否安全,另一批人则是出去打听消息。
驿站着火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边来。
韩时安没死的事情瞒不住。
只是,对方为了杀他,也只是看了他的身份文牒和任命文书,并没有在登记簿上记录。
这样一来,驿站着火的黑锅暂时落不到他的头上。
不过,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下一次必然是比这更凶狠的手段。
一行人装作货商的样子继续往前,这次看起来更像了。
到了下一个地方,韩时安不止去采买了新的货物,还顺便把一些这边价格不错的东西卖掉。
这里的风俗和府城和诎洲郡全都不同,讲价的方式也是来回细细碎碎的拉扯。
除此之外,这边的建筑,也带着一种难以形容又合情合理的割裂感。
富贵人家高门大院,寻常百姓住的却只是低矮的木头窝棚。
阴暗杂乱,是大家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因为雨水充沛,这里的石板路地面上,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都很大,驴车走过去很是颠簸。
路面上会有不少的脏污,可就是这样,很多人却也都赤着脚走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