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秘书长打断了还想继续嘴硬的孙涛。
他觉得孙涛这个年轻人很有前途，能保护还是尽量保护一下，输了就是输了，别闹得太难看了。
“何仁，还有一块瓷片呢。”
孙涛一惊，发现自己失态了。
多年的隐忍，让孙涛变得极为冷静，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打了眼，千万不能再丢了风度，理事没当成无所谓，以后还有机会。
要是人设崩了，那才是真的崩了……
所以孙涛立刻选择闭口不言，何仁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拿起了另外一块瓷片。
孙涛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也把何仁写上了自己的仇恨名单，以后自己发达了第一个要报复的肯定是周伟，然后就是何仁。
结果孙涛还在那YY自己以后拳打周伟，脚踩何仁，整个古玩协会都在自己掌握中的美好画面呢，何仁的一句话，差点让他破功。
“这块瓷片我也有些不同意见，这是赝品。”
“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孙涛的隐忍功夫再强，他也毕竟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接二连三的打击，实在是绷不住了，直接脱口而出，就要反驳。
其实不仅是孙涛，几乎所有评委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是赝品？不应该吧？
倒不是他们盲目相信孙涛，而是孙涛说得很对，元青花的所有特点都能在这块瓷片上得到验证。
就像是考试的时候遇到一道大题，题干所有描述都和老师讲过的一道题一模一样，就是换了个数字，结果按照老师讲的答案写完以后，居然是零分？
谁都不能接受……
何仁却是拿起了桌子上专业放大镜，轻声道，“孙兄，刚才鉴定的时候，你是不是没用这个？”
“用不用又能怎么样？”孙涛急了，“如此明显的元青花特征，你居然说是赝品？”
说到这里，孙涛突然意识到不对，既然何仁说是赝品，就让他说啊！他说错了，两人打平，胜负尚未可知……
所以孙涛又闭嘴了，搞得何仁一头雾水，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不过何仁没有愣神太久，而是继续解释道，“其实用200倍的放大镜一看便知，瓷器表面的死亡气泡是假的，仿造的。”
“哗——”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哗然。
就连评委都绷不住了，几人之间互相讨论了起来。
张诺则是一头雾水，问坐在身边的赵老，“死亡气泡？那是什么东西？气泡还能死亡？”
赵老一脸尴尬，他的特长是装裱，瓷器上的死亡气泡只是听说过，根本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黄炳坤抓住了机会，“平时不学习，到关键时候就容易露怯，云丞，给你赵叔叔科普一下。”
柯云丞也有点尴尬，不过师父有命，他不能不听……
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才说道，“这个要从瓷器的气泡说起，烧制瓷器的时候，高温会使釉层中的液态水和结晶水蒸发变成气体，但不能完全蒸发。残留下来的水就会变成小气泡，停留在釉层上面。”
“如果釉层比较薄，蒸发了的气态水分子有可能冲破釉质膜，在釉面上形成像麻子一样的坑凹。”
张诺听明白了，但是有点不信，“你说的是窑都没弄好的那种吧？我看很多官窑瓷器都没有坑坑洼洼的麻点。”
柯云丞摇了摇头，“还真不是，就算是官窑烧制的瓷器，或多或少还是会有气泡的，只不过有些瓷器的釉料脱水比较彻底，釉层又很厚，气泡都在釉下层，我们看不到罢了。”
“一般来说，釉上彩，气泡很少，比如粉彩和珐琅彩。但是釉下彩，几乎都有气泡，最典型的就是青花瓷和单色釉瓷。”
“你这么说就不准确了。”杨炳坤纠正道，“还有一种气泡我们肉眼也看不到，就是宋代五大名窑。”
张诺好奇道，“杨老，怎么说？”
“为什么古董行对宋代五大名窑的瓷器非常推崇？不仅是因为年头长，唐代的瓷器年头更长，但在价格上，大多无法和宋代的五大名窑媲美。”
张诺点点头，这段时间她跟着何仁也发现过唐代的邢窑和鲁山窑瓷器，价格确实比宋代的低多了。
“宋代瓷器最厉害的还是工艺。”杨炳坤一脸惆怅，“就说这气泡吧，宋代五代名窑瓷器不是没有气泡，而是气泡非常小，不用专业放大镜根本看不出来。可惜，没能传承下来……”
赵老就看不惯杨炳坤这个样子，“别磨叽了，赶紧说，死亡气泡是怎么回事。”
杨炳坤也不生气，指了一下何仁，“还是听听小何怎么说吧。”
赵老冷哼一声，闭上了嘴。
不只是他，现场也在薛秘书长的维持下，安静了下来，薛秘书长看了一眼何仁，“你继续说。”
何仁乐了，“瓷器釉下、釉面都会形成气泡，大家都是行家，原因我就不说了。而且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只要瓷器上了年头，不管如何保养，也会变得黯淡无光，原因就是瓷器中的气泡死了，变成了黑色，遮挡住了原本的瓷光。”
“瓷器中的气泡，就和我们人一样，也会经历变色、变形直到死亡，这个过程和时间的流逝呈正相关，且不可逆。所以有人也把气泡当成瓷器断代的重要依据……”
说到这里，台下又发出了一阵嗡嗡声，何仁双手下压，声音逐渐小了，他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业界对用气泡断代有争议，有人认为死亡气泡不能造假，所以只要找出死亡气泡的规律，就能断代，而且是非常有力的证据。”
孙涛心里咯噔一下，死亡气泡的事情他当然知道，这个观点几十年前就有人提出来了。
大家都承认瓷器中有气泡的存在，也承认气泡会死亡，但同时有一部分人认为随着科技的进步，死亡气泡也可以造假。
比如用氢氟酸做旧的时候，一方面可以做出类似土沁的斑纹，另一方面也可以做出类似死亡气泡的黑点和针眼，看起来麻麻赖赖的。
所以对于死亡气泡能否断代这一点，业内还有很大争议。
当孙涛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何仁微微一笑，“孙兄果然见多识广，连造假的方式都知道。”
没等孙涛为自己辩解呢，何仁就又说道，“可惜造假的人不像孙兄这么严谨，年代都没搞懂。”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