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书上说桃子很甜,我们这里有桃子吗?”
“娘,月亮是什么?为什么每本书上都有写月亮?”
“娘,什么叫做阳光啊?阳光是什么感觉?听说很温暖,和娘一样吗?”
“娘,我要修道!书上说道者可以通天遁地,可以随心所欲,哪里都可以去!”
“娘,为什么太阳和月亮只长在四域啊,我们这里为什么没有啊?可以种过来吗?”
“娘!你醒醒!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桃子了,也不要太阳和月亮了,快醒过来……”
……
白炼以秘法将琼欲的死气暂时封住,让后者再无反抗能力,随即用他唯一的会的生术——回春术,为众人进行治疗,毕竟这场大战下来,可谓筋疲力竭。
田破尘来到红裙女子面前,沉声道:“说吧,你们的最终目的。”
琼欲浑身血迹,她看着眼前少年模样的男子,不答反问:“你到底是谁?”
“山海宗,田破尘。”
得知真相,琼欲先是一愣,随即竟是开始大笑起来,秀发散落一地,与红裙辉映,笑声魔性,宛若得了失心疯一般,田破尘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后者冷静下来。
琼欲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抬头看着对方,感叹道:“没想到竟然是传闻中的疯子,我们三人竟然败给了一个自废道体的人,真是可笑啊。”
“并不可笑,道不同罢了,你们的道并不完整。”田破尘一语道破真相。
“道不完整?呵呵,我们的道不完整?哈哈哈!”琼欲再次歇斯底里,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只是下一刻她的漂亮的脸蛋便被一只大脚踩在地面。
田破尘看着脚下的女子,冷漠开口:“我没那么多时间让你发疯,要么交代清楚,要么就去下面陪那两个垃圾。”
琼欲起身,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那模样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而是真的会杀了自己,她咳嗽几声,拍拍胸脯,刚才被踩得有点喘不过气,做完一切她才反问道:“你可知四域之外?”
田破尘摇头,他现在所能见到的,所理解的,所知晓的一切都在四域之内,他以前也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时机未到,不曾亲自去过。
琼欲看了一旁的白炼一眼,见后者没有要解释的意象,只好自己解释。四域内绝大数人,都知道东西南北四域,因为四域已经很大很大了,就算是道者也很难走遍四域,更遑论普通人。
可在北域以北,南域以南,东域极东,西域极西呢?更西方是否还有地区?更北部是否还有生命?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四域之外,统称荒域。
“荒域。”田破尘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琼欲此时却再次提问,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我知道你的事迹,自废道体只为寻求一个答案,虽然办法是蠢了点,但至少证明你是有思想的,所以这个问题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这个世界是平等的吗?”
“并不平等。”田破尘干脆回应。
“好,说的很对,并不平等,人生来就被分为三六九等,从落地开始,每个人的起点和终点就已经被定死了,穷人的终点永远比不上富人的起点,愚者的努力永远胜不过天才的天赋,人是如此,地域也是如此。”
“什么意思?”
琼欲忽然嗤笑一声,反问道:“小弟弟,你不会以为这个世界哪里都有太阳吧?你不会以为谁都可以看见月亮吧?你不会以为春夏秋冬,日月星辰是每个地方都有吧?你不会从来都没想过这些问题吧?”
田破尘没有作声,陷入沉思。
一旁的周序却是率先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日月更替,春去秋来,四季轮转,这些常理有何问题吗?”
白炼张了张嘴,却没有制止。
琼欲放肆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却是咬牙切齿,吐出几字:“井底之蛙。”
田破尘此时缓缓开口:“所以四域之外,也就是荒域并不一样?你来自荒域?”
这句话好似戳中了琼欲心中的痛处,她的目光充满憎恨,望着眼前这些四域中人,望着这些生来便天赋异禀的四域天骄。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可以生在抬头便可见月,晨起便可观日的天赐福地,为什么他们这些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事物在自己的家乡却只能依靠自己幻想?为什么春天的暖风吹不到她的家乡?为什么书上的花朵开不到她的眼前?为什么她的忧愁不能寄托给明月?为什么桃子的甘甜不能浸润她的童年?
想不通,想不通太多的不公,想不通世界的荒唐。
“曾经我以为只有修道才是最公平的,人人都夺机缘,人人可争造化,只要刻苦努力,总能得到一些道果,后面才发现,哪有什么公平?”琼欲抬头,环视着众人,眼中充满困惑,她对着涂青云,陈于情,周序,未雨,白炼,田破尘,发自内心的问道:
“你们修的真的是道吗?还是说修的是天赋?”
似乎是想起了田破尘之前的话语,琼欲泪水划过脸颊,自嘲道:“道不完整?呵呵,我的道不完整?”
忽然间她抬头死死盯着田破尘,盯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天骄,她一字一句沉声道:“我的道,不需要他人来评头论足!”
从娘亲离开的那一刻,琼欲才深刻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在她最绝望的时刻,那个人出现了,即便过了百年,他当时的话语仍旧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耳边:
“这个世界本就不公,这个世界向来荒唐,富人宣扬穷人无奈的勤劳,天才夸奖愚者不甘的执着。可我们要改变这一切,我们偏要在这个不公的世界去博得公平!加入我们,孩子,让我们一起为荒域种下太阳,让我们一起去为荒域带来春风!”
琼欲缓缓起身,抚平红裙的些许皱痕,她轻咬红唇,双眸再次绽放出自信和妖媚,只见她靠近田破尘,用纤长的食指挑起后者下颚,感受着对方的呼吸,柔声软语:
“小弟弟,我们的目的就是想要这个世界变得公平,让世界的天平不再向四域倾斜,若是荒域的秤砣不够分量,我们愿意舍弃一切去加大荒域的分量,同时也愿意舍弃一切去减少四域的分量。”
“你们口中的圣人为了留住气运,让天地气运只在四域流转,用他们所想到的一切手段去压制荒域,极北的蛮荒,被你们北域武夫压制了万年,不曾得到一丝文运!极西的地狱,亿万鬼魂不得超生,未曾有过一名活人!极东的魔窟,你以为他们愿意为魔?若非你们东域墨家在海岸建造千万机关城,他们何必为魔?”
“你们四域人就是这样,永远只会顾及自己的利益,只会让天平永远朝自己这边倾斜,所以我们出现了,我们要打破这万年固有的格局,打破这个世界赐予我们的牢笼,我们想做的,就是让春风吹过海上,让星辰流转蛮荒,让原本独属于你们的一切,都与我们荒域共享!”
田破尘压制住心中的震撼,没有任何表情,推开琼欲,看向即将降下的月亮,他无法想象一个地方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会是什么情景,也无法想象一个地方没有四季更替会变得如何?
当然田破尘也丝毫不怀疑琼欲话语的真实性,因为身边白炼的神情已经能够说明一切,想必后者去过荒域,不然不会如此沉默,不会不吭一声,甚至对自己微微点头。
平复了一下心情,田破尘提出一个关键问题:“但为什么会是九宗?为什么不是北域的那座长城?为什么不是东域的千机城?为什么不是西域的须弥山?”
这回轮到琼欲微微吃惊,她注视着田破尘,确认对方没有说谎,随即惋惜道:“没想到你们身为宗门的天骄,竟然连自身宗门屹立本身的意义是什么都不知道,看来那些老家伙也未必将你们当做自己人啊。”
“什么意思?”
田破尘望向白炼,后者应该知道些什么。
白炼解释道:“九大古宗之所以能够屹立千年万年而不倒,绝非仅仅因为自身底蕴强大,而是意味着撑天。”
“撑天?”
“没错,可以将九大古宗看作九根支柱,用来支撑南域整片天地,相当于是人体的脊柱,若是脊柱断裂,人废天塌,所以古宗才会得南域天地气运,人才辈出;所以九宗万年来虽争斗不断,但从未发生过灭宗事件,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当然,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或许里面还有更深的东西。”
田破尘消化着这些信息,信息量有些庞大,太过震撼,这些东西都是他以往未曾知晓的秘密,若非此次事件,很可能他一辈子不会知道。
“所以你们想要毁掉九大宗门?先不说有没有这个实力,就算九宗被毁,南域天道崩塌,这样对你们也没有任何好处,除了能削弱四域战力,也达不到你们想要的目的。”田破尘还是不解。
琼欲此时却是看傻子一般看着田破尘,传闻此人虽疯,但是也是个聪明人,不聪明也写不出那本奇书,毕竟她也看过书中内容,不说书中房中术令人大开眼界,仅是文笔和想象力,就极为惊才绝艳,甚至是对道的运用都极为精彩。
写出这样奇书的人,琼欲相信他会走火入魔而自废道体,却不会相信他真的是一个傻子。
颜缨封此时突然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并非需要毁掉所有宗门,若是有强大的术士提前利用术法观测,推断,只需要毁掉一两个特定的宗门,就能控制天道崩塌的程度,从而影响气运流转,星辰运行,或许有可能让荒域摆脱现在的困境。”
琼欲眯眼而视,盯着这个双眼蒙布的男子,沉声道:“你果然是个麻烦。”
因为对方的猜测全部正确,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毁掉那些特定宗门,达到最终目的,这场行动他们谋划了百年之久,就是为了实现当初的愿望。
也就在此时,整个天地突然发生剧烈震动,东边异象横生,乌云密布,雷霆闪烁,光是远观便让人压抑无比,好似天塌一般。
在众人惊恐的同时,琼欲却是一脸欣喜,他们成功了!
田破尘一脚将她踩在地面,笑道:“九宗若是真这么容易被攻陷,何至于存活万年?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涂青云说道:“小师弟,如今赶回宗门才是最要紧的。”
田破尘皱眉沉思,陈于情也赞同涂青云的说法,未雨虽然也心系宗门安危,但却没有开口催促,她知道田破尘定然有自己的想法。
忽然,田破尘嘴角上扬,对白炼和颜缨封问道:“白道友,颜师兄,可有搜魂之类的术法?”
“你是想……”白炼看了眼田破尘脚下的琼欲。
田破尘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此时回宗并非最好的选择,他们既然敢同时对九宗出手,自然有援兵埋伏于外,我们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既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此时适宜直捣黄龙!”
众人全被田破尘这个疯狂的想法镇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缓过神来,琼欲听见这个想法,努力开口嘲笑道:“你可真是不知死活,简直是自寻死路。”
“你闭嘴就好了,轮不到你说话。”田破尘脚下的劲道加重,他看向众人,“如何?诸位可愿与我共闯龙潭虎穴?”
白炼以为他们都会拒绝,可谁知颜缨封率先开口:“搜魂秘法之前倒是学了不少,也想过现在类似的场景。”
田破尘会心一笑,随即道韵化为绳索将脚下的琼欲牢牢捆住。
涂青云大笑一声,“痛快痛快!我有预感,今日便是我证道的契机!”
随即田破尘望向陈于情,陈于情冷漠开口:“我有一剑,不得不出。”
那么就只剩下未雨了,其实田破尘倒是希望未雨能够拒绝的,因为此举太过危险,未雨躲在暗处就行,但他也知道,未雨肯定不会这样的,因为这就是他所认识且喜欢的大师姐了。
未雨微微一笑,“师弟师妹们都不怕,那我这个更不会怕了。”
忽然一道声音插入,“喂喂,你们是不是忘记还有我的存在了?”
周序有些委屈,自己好歹也跻身聚神境了吧?存在感真的这么低吗?
田破尘摇头,拍了拍周序的肩膀,道:“别人都可以不去,但只有你必须去,周兄,因为你的能力太重要了,没有你的话这个计划根本实行不了。”
周序有些感动,忽然觉得田破尘这个人也不算太坏,就是人贱了点,不过好像涂青云比他更贱,旁边的白炼也不差。
是不是想要变强,首先得变贱?周序脑海忽然冒出这么个问题。
白炼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出神,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好似无话可说,似乎自己这些年好像白活了,和眼前这些少年比起来,自己这些年丢失了一些最重要的东西。
是的,他没了胆量,没了勇气,没有豁然,没有潇洒。
但是在此刻,这些被他丢失的东西好像又都回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躬了多年的腰杆似乎在此刻想要挺直了,当初那个被招安的小子现在忽然想要与这天地间说一说自己的道理了,为什么死的是那个女孩?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只是认识了一个少年而已,只是喜欢隔着一道厚重的石门与里面的小怪物谈天说地而已,难道这也有错?难道这也有罪?
若是如此,那我白炼胸中有一口恶气不得不出,有一些话语不吐不快!
田破尘感应到身旁男人的变化,只觉得眨眼间,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换了一个灵魂!
这一日,昔年因心魔而自斩道果的第一术士重回人间,甚至更胜从前。
白炼一步踏出,重回道元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