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天,红霞一大早收到纸鹤,展开一看还是白纸。
红霞:“……”
费脑想了想,没想明白。
“搞什么呢这木头?”
她不动我不动,她要想,自己动先。
反正也不是很想她。
说想的还是对方,凭什么我先动??
红霞不满撇撇嘴,把纸鹤折好,再一次原封不动地传回去。
末了假啐一口:“什么人啊这是。”
也不问一声别的,吃了什么,皇都天气好不好,有什么开心的事情都可以问呀!!
空着一张白纸就回来了!!!
干送信啊!?干送!?
把我当什么!签到日常的打卡机器!!
气得她大早上脑袋发晕。
得亏洛漪与她解了契,不然千里之外也能感受她那怒火滔天之势,轻轻掀起人头盖骨中的天灵盖———咆哮!
皇宫这两日热闹,听说是免舟要归来,且宫中有皇亲要摆寿宴,碰上年尾,陛下准奏大办。
她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师镜瑜这里还是冷冷清清的,除了早晚让白藤师姐诊脉,并无多余动作。
霍尉还是在发疯。
虽然陛下让白藤师姐全权负责药膳,并积极配合服药与管理作息。
但他非冲白藤师姐要一模一样的两份药膳,自己先服一剂才肯甘心。
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有谁还不懂吗?
“也用不着陛下,毒死你都够回本。”
红霞旁观道。
霍尉挑衅一笑:“你可以试试。”
他走后白藤解释道:“他们这样的,大多毒养起来的身体,不轻易被害。”
“真是有钱。”红霞打了哈欠,突然想起:“对了,昊孤年呢?药膳都给过去了,他还有什么忙的吗?”
白藤皱皱眉,道:“不知他从哪习的招式,也许是自创,正闷着练习。我观他境界又稳了许多。因此吧,最近他很是高兴。”
“啊,那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白藤尝了一口药汤,偏头苦脸吐掉。
“怎么,你也在试药?”
来人扔了勺子,往火炉中添柴:“是也不是,我在试新药,反正药材有多,做成丹药不费灵石。只是太苦了点,没法吃。”
红霞听着听着在走神。
白藤瞧瞧她道:“你说,如果我问小殿下借牢里的犯人,她会答应我吗?”
“……你怎么,也叫她小殿下?”
她还是跟着白藤前世叫的。
“不能吗,我跟你叫的。”
“……”
形成闭环。
红霞没有说话,白藤也就没有追问。
这天晚上照常诊脉,白藤师姐叫上她一起。
“我去叫什么事呢,师姐一个人去行。”
“做帮手,今天要深度查查,昊孤年又是男儿,我总不能找霍卫尉。”
“…好吧。”
反正她心里又没鬼,见就见。
但今晚宣见晚了些时辰,宦官回答道陛下正在批阅,请二位稍作等待。
“奇怪…”白藤也有疑问。
按理说,陛下不会被耽误,配合之积极还特地腾出相对空闲的时间看诊。
“摆谱。”红霞埋怨,作抱臂姿态。
两人还是静静等着,直到宦官传进。
室内只有师镜瑜一人点灯坐着。
见了两人便笔直把目光落她身上,要盯穿她一般。
白藤侧坐在她榻上,动作间挡住了她如聚的目光,挽上她衣袖号脉。
须臾,白藤垂眼淡淡道:“小殿下提气胸中莫要积郁。”
陛下偏偏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白藤点头认可:“可以。”
便让红霞递来工具,开始一丝不苟地例行检查。
红霞瞧出两人几乎达成默契,师姐拿出什么工具,甚至都没问,塌上那人自觉动作,有时会突然答:
“疼。”
“不会麻。”
“月事正常。”
然后反应红霞在赤裸裸看着她,后知后觉地脸上泛红。
嘴型道:你出去。
红霞蔑视:不!
本来她还尴尬来着。
患者接下来的反应不自然,表现在身体上的僵硬。
白藤奇怪回头,红霞连忙装无事人。
于是白藤颇严肃对人道:“小殿下。”
“我想与她对弈一盘,我心中不痛快。”陛下如是对师姐道。
切!师姐能听你的疯话。不痛快自己找痛快去。
“可以。”
“诶???”她惊掉下巴:“师姐你是不是疯掉了?你不是还要检查吗??”
“不会影响到,给她留个手能动就好了,她若神志不清输了,你会比她更痛快。”
“我才不是什么无耻的人!!”
白藤师姐其实尽量在让两人和好,但其中怎样她不会干涉。
陛下执棋犹如杀红了眼,一改两人之前过家家的温水煮青蛙。
红霞一时没防对方落子的厉害,回过头大势已去。
睁眼再看,满局都是杀意。
一点活路没留给她。
“认输吗,小袁?”
“你做什么?”
棋盘上的人品稀烂。
红霞愤愤:“一局棋而已,你要干什么?”
师镜瑜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一边倒的剩局,并不说话。
“我走了,你们俩慢慢治。”
红霞觉得无趣。
师镜瑜对白藤师姐道:“要不要来一局?这次你替她。”
从那晚后,红霞敏锐发现师姐和陛下间相处不一样了。
她俩除却治病交谈,还时常下棋。
有一天师姐整夜未归,一个人回来时精神还好,和她打声招呼就说去补觉了。
修行到白师姐的程度,一晚不睡其实没关系,她这样八成是动了真气。
然后诊脉从一天两次,变成三次…
陛下甚至专门来找师姐。
在白藤师姐试新药忘了时间的时候。
她竖起耳朵偷听两人对话内容,也是规规矩矩的。
甚至都互相搭不上话。
师姐开了宗门联合狩猎等宏大活动,门下新增弟子资历几何,以及山上草药长势等话题。
陛下则是诗词历史人物歌咏事迹,边陲国纳入版图弘扬国威,以及来年是个收成年之事,
有时两人会长长久久的沉默,对弈完也不会说话。
“你们在聊些什么?”
白藤看她一眼,仔细回忆了,也说不上来,干脆道:“没聊什么重要的,天南地北在聊。”
两人相处没有出格,甚至除了师姐那次未归也没有长时间单独相处。
又是一日,她白天见着白藤师姐皱眉,用银针在挑指腹,手指被挑破了皮,发红一块。
问过后,道是有异物扎入了手指。
手指动弹弯曲时会隐隐作疼。
可红霞帮忙时也没瞧见什么。
“皮肤真是娇贵排异,一点点异物都能感觉得到,师姐你是干了什么发现疼的?”
白藤摇摇头:“我今天只处理了草药,清洗了根茎,在冥想修炼时才作疼。”
这回答毫无头绪。
“那怎么办啊…努力找也找不到,是不是进到皮肤里面了?”
“我等会用内功逼出。”
一直到从殿宫回来,白藤师姐才有功夫忙她自己的事。
熟悉的纸鹤飞回来落在手上。
这次收到信的时间足足有六天。
难道洛漪是在执行任务?
白藤提着简易的药箱迈入门槛,倒不避讳打趣:“是宗内有人记挂小师妹了吗?”
红霞也是大方回答:“是大师姐,我们两个在传着玩。”
“想不到大师姐还有这样一面呢…”白藤刚放下药箱,愣了愣,转过头抬眉温声:“这上面的药草呢?”
“嗯?”红霞凑前空荡荡的桌上,摇摇头:“不知道,我来时就是空的。”
白藤又挪步去平日清洗的青缸与铜盆。
瞧上去干净又水亮。
红霞看她缄默着,猜想怕是小白多疑的毛病要犯了,便道:“平日我来得最多,今天我来了两趟,今日除我外还有昊孤年和霍尉。”
白藤一听果然皱了眉头,却什么也没有问,从药箱中摆好笔墨写药方。
红霞仍旧继续:“一个是按例煎药,另一个是来取药。”
“不过这霍尉未免太疑神疑鬼了,陛下明明身体与气色都有好转,他偏要揪着不放,什么药草都要自个看看。”
妥妥病娇一个。
“早些给小殿下调理完,我们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白藤说着,眼中慢慢沉思,像走了神。
红霞记了记其中的药方,下人回禀说一味珍药已空需等货至。
她想着若凭轻功不会耽误用药,也不劳白藤师姐费脑子改药方。
便匆匆赶去昊孤年的住院,却见大门紧闭,翻墙过去院落无人。
他只来监煮草药,偶尔会去帮白藤师姐跑一趟抓药,从不主动揽事只干份内。
职场摸鱼人让他玩明白了。
裴晁珉与他相比,实心眼多了。
红霞收了钢爪,提衣摆轻步上阶,边出声道:“师兄,孤年师兄?”
她这一声喊,一间房内突传出掉落物件的动静。
“嗯?”
红霞匆匆推开门,见一红粉色衣裙的少女背身向书架,不高的手努力推扶着书册。
发后两边留着红色蝴蝶辫子。
那少女听身后动静一抖。
红霞望着陌生的人发懵:“你是谁?怎么在昊孤年的房里?”
少女颤颤着低头去,没转身。
红霞狐疑,从腰间囊中暗暗抽刀。
对方慢慢尝试侧过头…
她心脏猛然被雷电击过,失声恍惚不敢置信:“姜姜…”
貌如出水芙蓉的少女眉睫沾泪,看她一眼泪水砸落,抖着眼睛反复确认…
“姐…阿姐…”
姜姜不觉手脚失去力气。
红霞望着架上摇摇欲坠的册子顷刻间停止呼吸,赶忙扑上前护住她的头,紧紧禁锢住对方。
书册和信封就着她头顶肩膀掉落,滚飘至两人脚下。
红霞捧住妹妹的脸,心都疼的不可呼吸,颤抖:“姜姜你怎么在这,有没有受伤啊?”
门扉推开,一身华服的昊孤年站在门外,迅速扫过地方物件,再对上红霞锐利的目光,一时吃惊:“小师妹?”
姜姜率先低了头。
这使得红霞信息脑中炸开,她一步步上前,脸上阴沉:“我妹妹怎么会在你这。”
“昊孤年你最好解释清楚。”
“小师妹你是不是看错了,她只是一个舞姬啊。”
红霞提拳朝人脸打去,昊孤年一手稳稳挡住,还在叫她。
“叫你满口喷粪!”
红霞砸了法宝将人打出屋子,套了拳套气得血色翻涌,坐人身上朝人脸上力锤。
一拳下去对方鼻腔止不住流血青肿。
昊孤年顾忌着没还手,只能狼狈护住头部。
红霞狂怒下将动静闹大,同行的弟子们纷纷出手将红霞拉开,都不敢伤着小师妹。
“发生什么事了小师妹?”
“不要内讧啊小师妹?”
红霞指着破相的昊孤年大骂:“我妹妹怎么会在你这!你说话!谁敢拦我我连着谁一起揍!!”
昊孤年在地上擦擦血,看看周围围满的弟子,问:“什么人啊,我房里该有什么人,都知道我尚未婚娶。”
“莫不是小师妹看走眼,把收拾我房里的小厮看错了?”
“是啊是啊小师妹!”
“岁虚长老只有小师妹一个,哪有什么其他人呢?”
弟子纷纷附和,因红霞怒极样子太可怕,他们便听昊孤年的。
“昊孤年,我会撕烂你这张嘴!!”
弟子们按下要发作的红霞。
她本在养伤,气得无法自调气息,周围人团团拖围上更是把空气逼得稀薄!
顶着一口气把人推搡开,却瞧见昊孤年挑拿住她百般疼爱的妹妹脸上…
剧烈耳鸣一声,血液倒流着。
她站着猛吐了一口心头血!
弟子们大惊,提一口气松开她。
红霞苍白了脸,几乎站不稳。
“小师妹,你还是搞清楚状况…”昊孤年被姜姜黯神扶着站起:“近来小师妹病了都知道的,一时看花眼也是有的,神志不清都是…”
“你闭嘴!你这些花样…都是我玩剩下咳咳咳咳!”红霞呛血,捂住唇口竭力吞回去,脸色由白涨红,甚至上了眼球。
“我当场认一个都可以,昊孤年我他妈认你做干儿子都可以,你有意见吗?”
“……”
红霞抓住弟子一人衣领,提着嗓子却看着昊孤年逼问:“就是我说的,认你作干弟弟可不可以?!”
弟子吓得不敢动,更与昊孤年一样不敢反驳。
昊孤年脸上挂不住,掐住姜姜的手腕道:“师妹,咱们师兄妹间一定要闹这么不好看吗?”
红霞望着人已经有了虚影,她手指扣入手心挣扎要回自己的意识,另一手抬起,冲她阿妹道,坚定:“来,阿姐接你回去…”
昊孤年抓住姜姜的手,低声道:“你都是我的人了,知道怎么跟她说吧。”
少女咬住唇色,颤抖着无声哭。
她不想让阿姐认自己…
“不用怕,我接你回去啊…”红霞有点慌了,她不知道黏她的妹妹为什么抵触,为什么不肯回来。
她心中的不安放大,话也变得越来越多,开始慌乱的话不择言:“走啊,我们一起回家啊,和我说说爹爹呀,他一定也在等你回去…”
袁尚眠那道士如果真在…
姜姜就不会听到光只是字眼,当场崩溃蹲下抱膝大哭…
弱小地抱成一团,肩膀簌簌抖动。
她只是哭…
红霞脑中再次被深深敲击,她不敢去想,只是摇摇晃晃的走向妹妹。
抱住对方哑声安慰:“没事的,一切没事,姐姐在,我们姜姜很勇敢…”
她快撑不住了…
但至少要带着妹妹…离开这…
她至少不能让唯一的妹妹再次丢了…
“我们回去…没事。”
她牵着人走远,眼里终于瞧见熟悉的人影。
白藤掠过来扶好,支撑住她的大半身体,瞧着她脸色慢慢紫灰焉绝,鲜艳如虹的浓血从鼻腔灌出,呼吸越发顿重拖长,甚至剧烈吸气却很少呼出。
白藤心中闷响,惊出一身汗。
横眉急道:“不要睡过去!”
“安置好我妹妹…拜托。”
她感知都不用感知,这躯壳撑不住了。
白藤迅速领众弟子渡真气吊住命,日夜派人护阵,力求回宗前保住最后一口气,掌门他们一定还有办法。
名为袁姜的丫头,性格很倔,胜过她口头承认的阿姐。
数十个日子里就蜷团在冰棺前,被弟子赶回去又会在某个不留神的换岗前回来,默默倚留着。
女帝配合波折查证,查明她曾三次被倒卖。
这丫头脊梁骨从未弯过。
因着舞女一定要貌美形好,她身上的伤痕并不明显。
哪想,碰见了昊孤年。
“大师姐,孤年惹怒小师妹有罪,可她白藤呢?却私下里把宗门药方泄露,不仅如此还与人间的陛下每晚交谈,蛊惑之心昭然若揭啊!!”
洛漪来时只剩两个当事人。
她不深不浅地看了看昊孤年,握着一把黑木剑迈槛又离开了。
连白藤都来不及认罪。
药方是她自己的考量,但回宗门还是要受罚的。
她本想早点结束回去,小殿下却邀她上城门看烟花宴。
去了才发现只有她们两个。
“你回去会受罚吗?”
她想了想:“有罚也有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最后小殿下冲她偏头掩笑:“怕只有师姐一人回去了。”
烟火在夜空中爆开,格外璀璨。
小殿下吊出一块令牌:“其人一罪谋反,二罪勾结党羽。”
“你们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小殿下指着天空问:“烟火好看么?”
为了防住白师姐也遭黑曜石反噬,她特意把人引到最远的城门。
对此,白藤点头默认着,没再发表多余言论。
尽管她认为被闪亮的火花灼了目,眼角始挂泪。
千里之外的玄玉宗千明殿中,一名年轻执事左右顾着两盏灯。
大师姐的长明灯依旧艳明,小师妹的长明灯却奄奄一苗飘渺。
上下正着急通报,昊孤年的灯盏突起爆灭,连玻璃盏身都震碎了。
查明原因都要推后,目前先把冰棺中的人救醒。
掌门:“魂不在,没法续命了…”
五长老:“…有醒过来的可能。”
四长老:“醒来也是个痴儿。”
岁虚瞧着还跪门外的丫头,起身走近,弯腰问:“你是红儿的妹妹吗?”
姜姜一怔,憔悴朝人望着。
“我是她娘亲,你肯认的话,往后也是你的娘亲。”
人没听完脸白着晕厥了过去,把脉后居然是已怀有身孕。
那,这也不适合修仙了。
可她还脉到纯质的金灵源。
正在犹豫间,将人抱至厢房敲着膝盖作决断。
回见跟她进屋的洛漪,手中仍然提按着剑柄。
“你不去瞧瞧红儿吗?”一无所知的岁虚问道:“她与你话最多,也许有你陪着过会还能起死回生。”
洛漪松了剑,提气作确认:“长老要新认她做女儿?”
岁虚闻言笑:“傻孩子,这才算不得什么新了……”
洛漪一顿,可岁虚却没有后言,坐起身引她出门,回头又问:“你不难过么?”
“会…”
“虽然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目前状态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