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家离这里也不远。
就在附近山坡上,村里没有路灯,只有天上的明月照亮一条银白的小道,一直往前走,就能在林荫处看到高老师的家。
那是一座红砖低矮的房子。
不同于城里赶时髦,追求复古效果的精致红砖,高老师家的房子一看又老又旧,有了些念头,砌红砖的水泥都刮成灰了,手一摸,簌簌掉下来一片。
苏然提着装满米酒的坛子去的时候,小桃正背着弟弟在外面燃煤。
屋里传来女人的喊声。
“小桃,去鸡笼里挑一只公鸡,烧开水杀了。”
苏然皱眉,小桃也就六岁,让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去杀鸡?她能拿得动刀吗?
“好的妈妈。”小桃放下火剪,不一会儿手下煤炉亮起来,她赶紧加上一些枯叶子碎屑,燃起一把小火苗。
就着晃动的火光,她看到了林间小路处徐徐走来的修长身影。
那道身影提着坛子,一张脸在月色下跟个仙人似的,小桃以为自己干活累出了幻觉,不由得揉揉眼睛。
然后就听那个仙人说话了。
“小桃,别杀鸡了,等一下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的声音怎么那么像然然姐姐呢?”小桃问。
“我就是然然姐姐,认不出我了吗?”苏然走近。
“哇,然然姐姐,你变得好漂亮啊。”小桃不疑有他,看见苏然这么漂亮,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苏然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蛋,“小嘴真甜,你想吃什么?姐姐带你去。”
“我想吃蛋糕。”小桃说着,整张小脸又皱起,“妈妈不会让我去的。”
“那我们就不要让妈妈发现,等吃完,你带着这坛米酒回来,她就不会骂你了。”
“不。”小桃摇头,“妈妈知道会了打死我的。”
“那小桃你带我去见你妈妈吧。”苏然说道。
“好!”小桃高兴道,她背着弟弟有些吃力地走在前面,苏然想去接,被小桃拒绝,说弟弟身上沾了刚才的煤灰,会弄脏姐姐的衣服。
苏然跟在她后面,穿过屋门前那颗直溜溜的柿子树,来到堂屋。
堂屋里,高老师的妻子苏春花正坐在点燃的火堆前织毛衣,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多烧点水,等下烫鸡毛。”
小桃脆生生喊,“妈妈,然然姐姐来了。”
苏春花抬头,一看见苏然,那张削瘦的脸顿时一黑,“你来干什么?!都是你,害死了我们家老高!”
说完她又训斥小桃,“你把害死你爹的人带来干什么?克死你亲爹不够,还想克死你亲娘吗?”
小桃吓得不敢吭声,站在原地小身子微微发抖。
“师娘,我是来给你们送米酒的。”苏然提高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柜台上。
苏春花看到米酒,一双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几秒后又沉下脸,“这东西是我们老高该得的,留下东西你赶紧滚!”
苏然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她不想针对苏春花,毕竟高老师之所以离世,也有她的一层原因。
打小苏春花就看不上苏然,更别提同意高老师资助她学费的事情了。
所以每次高老师都偷偷摸摸的省吃俭用,或者去当钟点工帮别人种田,才能凑到一些钱私下里悄悄塞给苏然。
其实苏然不讨厌苏春花。
毕竟高老师家也不是很阔绰,苏春花为了整个家庭开支着想,不让高老师帮她也情有可原。
所以每次放学遇到苏春花,其实她心里是愧疚的,觉得自己占有了高老师家孩子以后要上学的钱。
唯一让苏然介怀的是,苏春花不单单看不起苏然,也看不起高老师。
高老师是年轻时来小江村做支教的。
苏春花当年觉得城里来的人新鲜,千方百计的想要追到高老师。
结果有一天,她以为去牛棚的人是高老师,于是就跟了进去,不料却被陌生男人占了便宜,还怀了孩子。
她一口咬定是高老师的。
高老师身为一个异乡人,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于是在乡亲们的压迫下,他娶了苏春花。
没过多久,苏春花流产了。
紧接着,她又开始嫌弃高老师过于古板教条,身为一个老师,薪水也不怎么高。
那个占了她便宜的男人反而最后成了村里的首富。
她开始越来越嫌弃高老师,不论在什么场合,都对高老师骂骂咧咧。
高老师这个人不太会吵架,嘴皮子也说不过苏春花,更别提出手打女人了,所以每次只好生闷气。
他对苏然说,“我一个男人,再怎么受委屈,也不能出手打一个女人,更何况她现在还是我老婆,我又不是家暴狂。”
苏然说:“那总不能以后一直都这样。”
高老师笑呵呵道:“我等我两个孩子长大,把他们抚育成才,我再来解决我自己的事情。”
“高老师,你的爸爸妈妈呢?你不回家吗?”
高老师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所以我要做好一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