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七今日甫一回到府中,便见石伯前来禀报,说是有一位故友到访。
苏衍七赶去前厅相见,没想到来人竟是聂竹央。
两人一番寒暄后,聂竹央告诉苏衍七,他已寻得那株珍稀草药,本想请苏衍七帮忙炼制,却恰逢苏衍七明日大婚。
聂竹央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吩咐婢女寐檀向苏衍七送上新婚贺礼,与他在前厅叙起旧来。
而苏府这次因着有方姨母的帮衬,府中事务都被安排得有条不紊。苏衍七在松懈之余,心中更是激动难掩,盼着明日早些到来。
晚膳时,他难得心情大好,与聂竹央开怀畅饮。
饭后,他还拉着聂竹央去搓鹤斋品茗对弈。
二人闲谈间行至松茗苑附近的莲池,却意外听到假山后有两个宫人在窃窃私语。
一个太监小声说道:“明日,就有劳槿嬷嬷将这催情药加到合卺酒中,待事成后,咱们也好回宫交差。”
嬷嬷担忧道:“这样做,万一被发现可如何是好?阿照公主咱们也得罪不起啊。我看,不如取了喜帕回去交差,一样稳妥。”
太监不赞同:“喜帕可以作假,我们还是谨慎些好。你放心吧,我带来的药可是宫中之物,无色无味,只需少许,药效起得又快又猛,绝不会被发现。咱们就当是为阿照公主与七郎君助兴吧。”
见嬷嬷仍在迟疑,太监加重了语气:“槿嬷嬷,你也是知晓这桩婚事内情的。陛下为何派我们来苏府?事后,又让我们随婉妃娘娘回宫复命?临出宫前,我听出吴公公交代的话里有话,这才出此下策。若明日阿照公主与七郎君未能圆房,陛下怪罪下来,你我岂能脱得了干系?难不成你真想受陛下重罚吗?”
嬷嬷脸色大变,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隐在不远处的聂竹央饶有兴趣地听完两人的对话,不觉好笑,出声戏谑道:“阿七,你们陛下还真是悠闲啊,连你洞房花烛夜,与你新妇是否行周公之礼这等私事,他都要过问?”
苏衍七面色一沉,转头冷冷瞪了他一眼。
聂竹央见他生气了,连忙抿住唇,闭上了嘴,目光心虚地移向别处。
苏衍七被宫人刚才说的话惹恼,板着脸吩咐下人先将聂竹央引去竹梨院歇息。
“聂兄,让你见笑了,我去处理下这件事,改日再邀你对弈可好?”
聂竹央倒也识趣:“正好,我赶了好些天的路,现在确实有些乏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带上寐檀转身离去。
苏衍七目送聂竹央的背影消失,烦躁地捏了捏鼻翼。正打算抬脚往假山那边去找那两个宫人问话,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恐慌和不安。
苏衍七眉头紧锁,难受地按住疼痛的位置,身体微微摇晃,似站立不稳。
石伯见状,伸手扶住他。
“公子,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苏衍七恍惚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奇怪,胸口已经很久没这样痛过了,不知为何?今日会再次发作。
剧烈的疼痛让苏衍七差点昏厥过去,他咬紧牙关对石伯说了句:“快……扶我回搓鹤斋。”
石伯察觉到苏衍七的异样,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他们公子看起来像是生了大病一般。
他迅速扶苏衍七回到搓鹤斋躺下,发现苏衍七的手一直按住胸口处,面色痛苦不堪。
石伯顿时慌了神:“公子,您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这就去叫大夫来给您看看。”
苏衍七安抚他:“石伯,我没事,许是这几日操劳过度,身体有点累。你去把门关上,点一支谦王殿下给我制的香,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石伯照做,不一会儿,苏衍七闻到那股淡淡的安神香,缓缓闭上眼睛,痛感逐渐消退。
石伯为他盖上被子,直到他睡着了才悄然退出去。
夜色渐浓,寒风凛冽,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大雪。
不知过了多久,苏衍七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只觉头脑昏沉,全身绵软无力,喉咙干哑得难受,他掀开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就在这时,园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有人强行闯入了进来。
守在门口打盹的石伯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出声呵斥,便看见霍云诀抱着浑身是血的宁子青飞奔而来。
“七郎君,你快救救青青,她受了重伤快不行了!”
屋内的苏衍七悚然一惊,手里的水杯脱手而落,摔得粉碎。
他猛地冲出房门,惊愕的看见宁子青奄奄一息躺在浑身是伤的霍云诀怀中,两人的衣裳染满了鲜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刺痛了苏衍七的双眼。
苏衍七瞳孔一震,无尽的恐慌袭来,心脏似漏停了几拍。
他急步上前,从霍云诀怀里接过宁子青抱进了屋内。
“快!把谦王的吊命药丸拿来!”
“还有药箱,银针,快给我取过来!”
苏衍七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将宁子青小心翼翼放在喜床上,抓起她的手腕把脉。
可,宁子青的脉象已经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不,青青,你快醒醒!不要睡过去!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会救你!”
苏衍七心头一阵慌乱,他颤抖着手喂宁子青吞下一颗药丸,又用银针反复扎她几处关键的穴位。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宁子青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为什么会这样!”
苏衍七的情绪彻底崩溃,转身一把拽住霍云诀的衣襟厉声质问,猩红的双眸中怒气翻涌。
霍云诀满脸愧疚自责,他垂下眼帘,不敢直视苏衍七的眼睛。
“是我想见青青最后一面……去找她……的时候,遇上了巫族刺客……她为了救我,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一掌……”
话未说完,他挨了苏衍七重重一拳,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石伯大吃一惊。
“公子,您冷静点,不可冒犯四殿下!”
他拉住怒气冲天的苏衍七,眼神暗示嫣姒几人进来。
“四殿下受伤了,你们还不快扶殿下去处理伤口。”
霍云诀赖着不肯走,神色痛苦地哀求苏衍七:“表哥,我错了,我求求你,救救青青,只要她能醒过来,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还手!”
苏衍七幽寒的眸中闪过一丝恨意,怒视霍云诀:“我已经摸不到青青的脉搏了,你让我如何救!”
霍云诀心中大骇,不死心地扑过来紧紧抓住苏衍七的胳膊摇晃。
“现在只有你的医术最好,若连你都救不了青青,谁还能救她!”
苏衍七一双眸似刀一样狠戾地瞪着霍云诀,心中悔恨交加。
“早知如此,你为何不肯放手?我就不应该把青青让给你,你只会害死她!”
苏衍七冷漠地推开霍云诀,命令嫣姒几人:“你们立刻送四殿下出去,不准他再踏进来一步。”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等青青醒过来!”
霍云诀在嫣姒几人的推拽下奋力挣扎。
苏衍七冷冷地瞥向他:“你也配吗?青青是我的妻子,她若挺不过来,也只能由我送她最后一程。”
霍云诀心口一滞,对上苏衍七那充满责备又怨恨的眼神,哑口无言。
他被拖出房内,就在苏衍七关门的一刹那,夭夭匆匆赶到。
她扬了扬手中的檀木盒子:“我回侯府拿来了幽花归梦,快给小美人服下。你们不是说这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吗?吃了这个,小美人准会没事的。”
霍云诀眼睛一亮,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个宝物。
“我差点忘了它。”
他惊喜地从夭夭手中抢过幽花归梦,从门缝里塞给苏衍七。
“七郎君,赶快给青青服下。”
苏衍七眉头微松,打开盒子取出那朵泛着幽蓝光芒的灵药,朝床边走去。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赫然从天而降,迅速闪入屋内,拦下苏衍七。
“你们不可以给她吃这个,她身中巫族毒功——巫魅煞掌,筋脉已经寸断,毒气已深入骨髓。如果不将她体内的煞气吸出,就算服下这灵药,她也只会变成一个假死人,永远无法醒来!”
“你胡说!”
霍云诀看清来人竟然是莫展尘,怒不可遏地抽出清虚的剑,就要冲进来杀他。
“你居然逃了出来!”
夭夭跟着惊呼一声,举起鞭子就朝莫展尘狠狠挥去。
莫展尘却不躲,稳稳接住夭夭击来的一鞭,手心瞬间渗出了鲜血。
“我没有骗你们,不信的话,你再诊脉试试。”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苏衍七。
苏衍七没有犹豫,收好幽花归梦,重新为宁子青诊脉。
他神情专注地诊了许久,脸色变得越发凝重:“果然,青青体内时不时有一股不明气体在游走。”
夭夭闻言,收回鞭子,凶恶地威胁莫展尘:“你既然是巫族中人,那肯定会解这什么鬼煞掌。你现在立马去给小美人解煞气,不然,我杀了你!”
莫展尘无奈地摇头:“我只不过是巫族中的一个无名小辈,这等绝学还轮不到我学的份。要想解煞气,需得族中内功修为高深的大长老施展‘元阳归真诀’才行。”
他望向床上气息微弱的宁子青,焦急说道:“但眼下,三小姐情况危急,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法子行不通。”
霍云诀他们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被浇灭,所有人都被绝望和悲痛笼罩。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夭夭急得眼圈都红了,她愤怒地掐住莫展尘的脖子。
“你耍我们是吧!”
苏衍七见那少年并无恶意,反而十分关心宁子青,忙上前劝说夭夭。
“夭夭,这位小兄弟冒死逃出来告诉我们这些,想必他也是一心想要救青青。”
苏衍七试探地问莫展尘:“小兄弟,你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解此煞气?”
莫展尘笃定地点了点头:“我有办法。”
众人皆是一喜,激动地围了上来。
霍云诀心急如焚地催促莫展尘。
“你还愣着干嘛,快告诉我们用什么办法可以救青青?”
莫展尘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严实的竹筒。
“这里边装的是一对子母蛊虫,我需要在一个人身上种下母蛊,子蛊则种到三小姐体内,然后利用这对子母蛊吸出她体内的煞气。”
他目光扫过众人问道:“你们谁愿意来?”
霍云诀几人异口同声道:“我来。”
夭夭抢先挤开霍云诀:“四殿下,你身受重伤,不能再折腾了。我身体比你好,还是我来吧!”
她拍了拍胸脯,示意莫展尘给她种蛊。
“小子,别磨蹭了,快动手吧。”
莫展尘拒绝道:“你也不行!”
夭夭一愣,不服气地嚷嚷:“我怎么不行了,你别小看人啊!”
莫展尘无视她,向众人解释道:“要种母蛊,另一方必须是三小姐至亲至爱之人才行。”
他说完,夭夭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霍云诀的身上。
霍云诀神情一肃,毅然站到了莫展尘面前。
“你们都不要争了,我来最合适。”
莫展尘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嘴角动了动,却又沉默下来。
苏衍七察觉到莫展尘的古怪,疑惑地问道:“小兄弟,你这蛊虫究竟属于哪种蛊?是否有什么副作用?”
莫展尘坦诚道:“这是噬情蛊,它寄生在宿主体内,以情爱为养料。如果是相爱之人种下子母蛊,自然相安无事。但若有一方违背誓言,就会被蛊虫反噬,蛊毒发作时,宛如万箭穿心、四肢百骸如同万千蚂蚁啃食,日日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要救三小姐,需一人以身为引,双方种下噬情蛊后,待子蛊吸尽她体内的煞气,我再施展术法将其转至母蛊处。到那时,你们再给她服下起死回生的灵药,她方能获救。”
接着,他话锋一转:“只是,蛊虫受煞气影响,会变为毒虫。被种下母蛊之人,要承受两倍的蛊毒之苦。而我,至今尚未掌握从人\/\/体\/\/\/中取出蛊虫之法。”
“四皇子,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难以承受这噬情蛊的反噬。”
听完莫展尘指出的利害,苏衍七微微一怔,他未曾料到噬情蛊的副作用竟如此骇人听闻。
但霍云诀态度坚决。
“不用担心我,救三小姐要紧,赶快种蛊吧!”
夭夭神色一紧,挡在他与莫展尘中间:“四殿下,你疯了吗?这样做,你会没命的!”
霍云诀执拗地推她:“夭夭,让开!再拖延下去,青青会没命的!”
时间紧迫,他们深知宁子青已等不起了!
两人僵持了片刻,夭夭只得不情愿地退开。
霍云诀随即对莫展尘使了个眼色。
莫展尘知道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果断拆掉了竹筒上的封蜡。
“四皇子,快用刀在手腕上划一道口子,我要放母蛊出来了。”
霍云诀点头,撩起右手的袖子,刀刚扬到一半时,苏衍七突然移过来点中了他的麻穴。
霍云诀身体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苏衍七蹲下去拾起他手里的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霍云诀抬眸,难以置信地望着苏衍七,试图阻止他:“你,不可以……”
苏衍七漠然地盯着霍云诀,眼神偏执:“我为什么不可以?你别忘了,青青现在是我的妻子,她是我至亲至爱之人,这噬情蛊,唯有我才能与她一起种下。”
“你!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