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乾清宫内传来一片噼里啪啦茶盏碎裂的声响，梁九功指挥着一众奴才进去打扫碎瓷片、擦地、更换新的地毯、重新上了茶以后众人又迅速消失。
动作熟练又十分有素，仿佛刚才康熙发火的事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康熙仰起头端着茶水一饮而尽，上下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去把裕亲王、恭亲王、巴图、纳兰性德都传进宫，朕有事要交代。”
梁九功忙不迭的退了出去，他可不想再背锅了。
曹寅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收敛着浑身的气息，像是影子一样默默的守护在康熙身侧。
良久，乾清宫内响起康熙的声音，像是粹了冰碴一样让人浑身发冷。
“是朕的纵容让他们如此无法无天，是朕害了朕的孩子，是朕……这一切都是朕的错。”
曹寅往上首看了一眼，心中纵有无限话想说最后也都咽了下去。
佟氏一族仗着是万岁爷的母族作威作福多时，不止是八旗子弟被他们欺辱压在头上，就连百姓也多有抱怨。
可佟家家大势大，连索额图和明珠都不愿意正面和他们对上，若不是因为这次宜贵妃替戴庶妃出头，甚至康熙都不会去查一查。
一查不要紧，当真让他查出来一些东西。
原来当初孝康章皇后在临死之际将宫中的人脉都交给了自己的哥哥，也就是佟国维。
佟国维又在佟贵妃入宫之前将一部分人手交给她，而他自己则是留下了大半的人手。
探听消息、保护佟贵妃、监视各宫妃嫔，甚至是皇帝。
康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皇宫竟然漏成了一个筛子，究其原因竟然还是他亲额娘造成的。
康熙怒而失笑，下定决心要把这些钉子拔除，同时斩断佟国维、佟国纲两兄弟在朝堂上的爪牙，看在是自己亲舅舅的份上只留下尊贵的虚名，再也不授予实权。
佟国维似乎忘记了，他能有今天全凭康熙对母亲的愧疚，孝康章皇后早逝，没享到福气人就没了，康熙这才把愧疚转移到佟府身上。
可这份愧疚也在他们不断试探、不断作死的过程中消磨殆尽。
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的尊荣、富贵全是由康熙给的，可他能给就能收，他是皇帝，左右仅凭他的喜怒罢了。
佟氏一族受人追捧久矣，早就忘了他们不过是一介汉臣，祖上有功才被编入汉八旗里，真的论起来佟氏一族可没有郭罗络氏尊贵。
再加上他们的妹妹成为了皇后，又有佟贵妃，更加使得二人丢了本心，康熙重重的把茶盏丢在桌上，清脆的声音让他头脑都清醒了很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朕看这句话用来形容他们最好不过。”
曹寅抿了下唇，心道：佟氏一族欺男霸女、扰乱百姓的事还没爆出来呢，仅仅是在后宫安插人手一事就让万岁爷这般气愤，若是所有的事都爆了出来，不知道他们的小命还能不能留下来。
应该是能的吧，毕竟后宫里的佟贵妃如今身怀有孕，看在她和皇嗣的份上万岁爷也不会赶尽杀绝。
当真是——没劲啊。
百姓们受得苦仿佛在权贵的面前不值一提，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清这条巨舰在这些人的操作下不知何时会倾覆。
曹寅默默地收起心中的想法，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宜贵妃。
倘若站在这里的是宜贵妃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
是劝说万岁爷斩草除根，还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不甚清楚。
很快恭亲王一行人就到了乾清宫，梁九功带着奴才们退了下去，几人一直商谈到天亮，至于谈话的内容只有康熙这几个人知晓。
……
洗三过后戴庶妃就亲自把七阿哥送到了阿哥所。
再不舍再不愿也丝毫没有办法，她无宠背后没有家族的支持，跟万岁爷也没有情分，千算万算也不可能说服万岁爷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对于这一点戴庶妃早就认了。
刚回到西厢房戴庶妃瞬间被孤寂所环绕，原本摇篮里的孩子不知所踪，那里面还放着他喜欢的小玩具，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章庶妃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微弱的暖流顺着二人相触的肌肤缓缓流淌，这才让戴庶妃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庄嬷嬷和内务府的奴才在甬道上相遇，故而一并过来。
戴庶妃拿温热的帕子抹了把脸，这才走出去。
“可是宜贵妃有什么事交代？何必嬷嬷亲自过来，臣妾去翊坤宫走一趟就是了。”
庄嬷嬷福了福身，戴庶妃即刻回礼。
“戴庶妃猜对了一半，娘娘是有事要交代也有东西要给您。”
庄嬷嬷侧过身，白薇和几个小宫女立刻把托盘上的东西奉上。
新裁制的宫装、新做的斗篷和披风，足量的炭火还有补身子的药材。
另有头面首饰，金银络子与碎银子，只有旁人想不到的没有宜贵妃送不到的。
戴庶妃连连摆手，绝不肯收下。
她生产之际宜贵妃就铤而走险替她撑腰，又是打赏又是在万岁爷面前维护她，她再也不能收更多的东西了。
这边戴庶妃决心刚下，庄嬷嬷就开了口。
“戴庶妃不收只怕我们主子会伤心的，而且主子也会怪罪奴才办事不力，还请庶妃心疼心疼奴才，把这些东西收下吧。”
戴庶妃眼角早就沁出泪水，自从七阿哥腿部有疾的事传出去以后，宫中便有传言直指她没有福气，好不容易有喜眼看着要得宠却突然发生了这种事。
在她尚未生产之前各个情同姐妹的妃嫔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单方面的和她断了交情，唯有章庶妃一直陪伴着她。
奴才们看她的眼神也让人如芒在背，要不是要亲自送七阿哥，戴庶妃简直不想踏出宫门一步。
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情况下也唯有宜贵妃惦记着她，可她……不配。
庄嬷嬷笑着说“主子说本应该一开始就把东西给您送过来的，但是主子看您这里妃嫔众多便不来锦上添花了，如今庶妃知了人情冷暖想必以后也能看出谁是真心实意，故而派奴才亲自走了一遭。”
“这一来就是要让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看看，不论如何戴庶妃都是七阿哥的生母，容不得别人糟践。这二来主子让奴才替她转达一句话，这人呐，只有自己看得起自己才能够立的起来，别人您只管当他是个屁，放出去听个响就算了。”
戴庶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庄嬷嬷，庄嬷嬷笑意渐浓，开口道：“主子就是这个性子，话糙理不糙，奴才只盼着庶妃真的听进去才好。”
戴庶妃连连点头，恭敬的拜了下去，这一段时间心中的憋闷，对上天不公的愤怒，以及脑海中诸多的想法全都消散。
就像宜贵妃说的那样，咱给它放出去就是了，听个响罢了。
庄嬷嬷伸了把手将戴庶妃扶起来。
内务府的奴才见状也赶紧把东西都送了过来。
小太监弯着腰说：“还请庶妃见谅，这些时日副总管忙着宜贵妃和小钮祜禄妃生产的事没能亲自过来向您请安，便让奴才过来替他走一遭。”
“这些东西都是您之前要的，奴才们添了三成，还请您收下。”
戴庶妃要的不过是些寻常针线、衣裳料子罢了，只不过最重要的是炭火，没想到庄嬷嬷和内务府一块送来了这许多，烧不完还能留到明年再用。
戴庶妃点点头，那小太监又说，“副总管说了，内务府若是怠慢了您还请您勿怪，您派人直接去找副总管说一声就是了，宜贵妃早就交代了副总管不得慢待您，之前是总管大人不清楚，副总管替他向您赔个不是。”
这话说的，从没听说过副总管替总管赔不是的，可飞扬武是宜贵妃的人，他都这样说了，只能说明这总管是听他人吩咐的。
能够驱使内务府总管的人也就那几位，戴庶妃一想也就明白了。
她连连道谢，还说明日要亲自去翊坤宫谢恩。
说话的功夫御膳房的人提着食盒过来送膳，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庄嬷嬷，那小太监颇为震惊，忙不迭的过来套近乎。
庄嬷嬷看了眼白薇，白薇走过去掀开盒子看了看，是庶妃的用度但是却又比其余的庶妃饭食精细了很多。
白薇勾唇笑着说，“御膳房的人还真是会看人下菜碟呢，不知今日看的人是戴庶妃还是……我们家主子啊？”
小太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他陪着笑眼睛里满是精明算计。
“呦，白薇姐姐说的这话小的怎么不明白呢？这戴庶妃可是为万岁爷诞下了小阿哥，是大清的功臣，御膳房自然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只不过白薇姐姐这句话叫奴才摸不着头脑了，如今宫里的人都知道最得宠的是谁，咱们御膳房不看谁的眼色也不会不看宜贵妃的啊，姐姐说是吧？”
白薇冷哼一声，指着那小太监的鼻子骂，“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是吧？前几日御膳房给戴庶妃送的什么膳食你们心里有数，不过是看嬷嬷今日代表宜贵妃过来你们才拿这些东西给我们看，我本不欲把话挑明可你既然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