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安静得可怕。
姜初月只觉得,身体突然传来一阵战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接着问道:“是什么毒?”
“丝丝入扣。”花影一字一句说道,“此毒原本来自西域,按理来说已经绝迹了才对。”
“具体有什么症状,如何解毒?”姜初月上前一步,紧张地问道。
“此毒无色无味,可下在饮食器具之上,经常触摸或者服用,便会中毒。”
“初始并无症状,待服用三次之后,胸腔开始隐痛,并吐血。”
“此后若不能及时解毒,继续服用的话,吐血会越发频繁,症状如同肺痨,同时会让躯体沉重,精力不济,身体气力大减。”
“直至最后,吐血而发。”
花影嘴唇颤抖,哆嗦着身子道:“此毒极易被诊断为肺痨,肺痨易传染,诊断之时,常会隔离。”
花影每说一句,就像一把利刃,插入姜初月的心间。
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她跌倒在地,手捂着腹部,痛苦不已。
花影见状,也顾不得礼仪,从地上爬起来,给她诊脉。
半晌后,她愣愣出声,“殿下,你怀孕了?”
“你说什么?”
建元帝的声音,在头顶蓦地响起。
花影看看皇帝,再看看公主,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母后,母后是被人毒杀的?”
姜初月已经泪流满面,她仿佛没有听到花影的那句话,只囔囔地重复着这一句。
见她哀痛不止,建元帝压下心中的疑问,追问道:“公主身体如何,腹中胎儿可有大碍?”
花影闻言,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搭上姜初月的脉搏,须臾后道:“公主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长途颠簸,有些许疲劳,民女开一些保胎药即可。”
听见姜初月没有什么大碍,建元帝面色缓和两分,继而想到自己身中奇毒,立刻又道:“刚刚你说这毒叫什么,丝丝入扣?”
“回陛下,正是。”花影收敛神色,低眉垂目,恭敬回道,“此毒是一点一点渗入人的心脉,中毒之人好似心被丝线束缚住一般,时常喘息困难,故作此名。”
西域的奇毒,竟然流入宫廷。
建元帝只觉怒气直冲上头,立刻下令道:“赵成,封锁皇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违令者,杀。”
“花影,从今日起你便留在皇宫,专门照料朕的身体,同时查明这毒下在何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召洛凌云进宫。”
“奴才遵旨。”
赵成不敢耽搁,匆匆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迹,急急忙忙朝殿外而去。
姜初月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呆呆地看向上首的建元帝,她突然间就想吐。
她觉得这皇宫肮脏极了,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满了鲜血。
她仿佛看见,数不清的人头,在眼前滚动。
姜初月稳住踉跄的身形,深吸一口气,努力说道:“父皇,儿臣想去镇守边关,请父皇应允。”
“胡闹。”
建元帝双目如鹰,紧盯着她。
“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姜初月再次行礼道:“父皇,儿臣不想在长安待了。”
她神情恍然,面上带着厌弃之意,声音也夹杂着哭腔,“父皇应当知道北凉人蠢蠢欲动,儿臣愿替父皇巡查边关,掌握各方动向。”
她浑身透出来的绝望和悲凉,让建元帝暗自心惊。
心中有再多的责问,一时也说不出口。
半晌他缓了语气道:“岁宁,你可知朕原本为何召你进宫?”
姜初月木然地摇摇头,并不答话。
建元帝坐直了身体,郑重地说道:“柳家叛乱,你端王兄亦是知情者,他同样身犯罪责不少。”
“朕召你进宫,是让你监国,你若放弃此次的机会,以后这朝堂,恐难有你的位置。”
“父皇,”姜初月整理了一下心情,神情慢慢恢复几分冷静,“大齐的江山,并不仅仅在长安。”
“大齐一直以来,偏重文臣,对于武将多有打压,儿臣收到密报,北凉拓跋余和新帝正在内斗,双方集中兵力在都城。”
“新帝手下有名悍将,名叫阿单翰,此人勇武过人,曾经连犯我朝边关数年,幸得有定国公镇守。”
“拓跋余如今,正被此人缠住,但拓跋余领兵多年,手下追随者不少,阿单翰明显没有优势,坚持不了多久的。”
“短则一年,多则三年,北凉必犯我朝。”
姜初月说着,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你说得这些,朕未尝不知。”建元帝语气惆怅了几分,“可朕身体不济,朝中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你的两位皇兄,难堪重任。”
“朕不能将祖宗基业,葬送在自己手中,更不能做千古罪人,这也是朕培养你的原因。”
“你虽是女儿身,可自幼聪慧,行事周正,颇有章法,比你的皇兄强了不少。”
“朕虽顾忌过你的女儿身,但和祖宗基业相比,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能护住江山,护住黎民百姓,是男是女,又有何妨。”
这是姜初月第一次从建元帝的口中,听到这番明确的话。
从前,他虽有多方偏袒,但态度不明,语气迷惑。
姜初月纵使有很多的想法,却也不敢宣之于口。
今日听到这番确切地话,她的心豁然开朗。
身体仿佛变得轻盈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儿臣多谢父皇信任。”姜初月态度端正,身姿挺拔,语气也更加坚定,“有花影在,儿臣相信,父皇仍能执掌朝政。”
“但边关之事,刻不容缓,朝廷多年安定,将领也多懈怠,如逢战事,便是灭顶之灾。”
“请父皇允准,待北方平定,儿臣自会还京。”
她一番言辞恳切的话,到底是让建元帝松动了几分。
他明白不论谁人掌兵,都不如自家人来得放心。
正要允准,忽然间,又想起她的身体,立刻问道:“你腹中胎儿,是谁的?”
姜初月知道,父皇反应过来时,肯定会再问此事,她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真话。
“父皇,儿臣只有一个驸马,也只会有一个驸马。”
“儿臣不知,父皇为何一定要让我和清时和离,但儿臣也遵照父皇的意思,和离了。”
“如今,儿臣只想要个孩子,倘若以后不能和他相守,也是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