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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寒江关,上巳日,午时,漫天的黄沙如海浪,在城池的每一个角落翻涌。

枯黄的细草,在狂风中‘簌簌’作响,间或看见零星的几点绿,没多大功夫,也看不真切了。

光秃秃的树木,经不住风沙的摧残,“咔嚓”一声,枝丫掉落在地。

空旷的街道上,半天才看到一个人。

绯红的酒旗,东倒西歪的挂在店门口,驼色的木制店招,已经看不清楚,写得是什么字,‘咣咣咣’的声响,时不时从风中传来。

风夹杂着黄沙,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入目所及,门窗紧闭。

不知哪家的狗,在风中狂叫,须臾一声呜咽后,又没了动静。

忽然,“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寂寥的街道上响起。

一个少年,由西向东而来,他身上的铠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余下隐约的轮廓。

少年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拿着一支,和他一样高的红缨枪,那鲜红如血的缨穗,在漫天的黄沙中,异常醒目。

和它一同醒目的,还有城楼上那面高高飘扬的王旗。

血一样猩红的旗,在黄沙中猎猎作响。

风沙无孔不入,少年眯着眼睛,直直朝城楼而去。

天地间一片昏黄,巍峨厚重的城楼,静静地立在呼啸的风沙中,像是一位胸有成竹的将军,看着它便平添几分底气。

城楼之上,将士静静矗立,笔直挺拔的身影,如寒冬雪松。

席卷的黄沙吹在面上,脸颊干裂刺痛,眼睛半眯着,眸光却依旧如利剑,紧紧盯着前方。

少年将马绑在下面的木桩上,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城楼。

房间内,烛火昏暗,明明灭灭,已过知天命的定国公宋昌和,独自一人在品茶。

噔噔的声响从楼下传来,一个少年推门而入。

宋昌和抬头瞧了一眼,又继续低头喝着茶:“你怎么来了?”

少年抱拳行礼,英挺的眉眼,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毅。

“将军,今日黄雾极重,末将想跟你一起在这儿守着。”

宋昌和放下茶杯,用手点着他道:“你小子,怕不是又惦记上老夫的茶了吧。”

少年嘿嘿一笑:“不过一盏茶而已,将军不要这么小气嘛?”

“行了,别贫了,坐。”宋昌和微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看着他年轻稚嫩的面孔,宋昌和忍不住问道:“洛凌云你给老夫透个底,你到底是谁的人?”

洛凌云诧异的看他一眼,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才道:“将军你在说什么,什么谁的人?”

宋昌和轻轻一哂,摇着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军中不能喝酒,他只好以茶解闷。

洛凌云嘻嘻一笑:“将军,我是你提拔上来的,自然就是你的人。”

“是吗?”宋昌和耷拉的眼皮轻轻一抬,目光直直看着他,像是要看透他这个人。

洛凌云面色不变,视线和他直直对上,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老夫不管你是谁的人,在这军中,就要守军中的制度,若你犯了军法,老夫可不会手下留情。”

“是是是,”洛凌云陪着笑,“将军,你看我几时没有守过军法。”

说着还走到宋昌和身后,给他捏着肩膀,趁势还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将军,我是您一手提携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的提携之恩,什么时候我都是您的人。”

这点宋昌和倒不会怀疑,他提拔这小子,就是因为这小子敢拼敢打,还忠心耿耿。

不过提了后,却有一点点后悔。

这小子虽然自称孤儿,并且身世也清白,但他就觉得不对劲。

这利落的刀法,还识文断字,怎么都不像是孤儿,他说什么后来认识了一个姐姐,是那个姐姐教他的。

这番话宋昌和不置可否,觉得他这个姐姐一定不是一般人。

“行了,老夫还不知道你。”宋昌和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出去看看。”

这样的天气,北凉人基本不出来,但也说不准他们会偷袭,所以宋昌和从来不会掉以轻心。

正是因为他这谨慎的性格,所以陛下才会派他来驻守边塞。

午时至,桌上摆着一盘洋芋丝,一盘青菜,以及一盘肉片,和小半盆飘着几点油花的热汤,四个馒头,这便是两人今日的午饭。

边关清苦,还缺水。

因着宋昌和是定国公,且还是寒江关的将军,再加上今日多了个人,所以特意吩咐伙房多加了些汤,在平日他也就只有一碗。

他从不搞特殊,粮食能省则省,省下的全部都囤起来,说不准那日就会用到。

不到酉时,天色已经暗沉一片,黄沙蒙蒙,映照的天空也变得昏黄起来。

洛凌云从城楼下来,他没有骑马,慢悠悠在街道上走着。

不知拐了几个弯,他在一个亮着灯的小屋前停下,“啪啪”两下后,一个年轻人过来开门。

“青玉,快给我整一碗羊肉汤来,这天还怪冷的。”洛凌云见屋内没有其他客人,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青玉嫌弃的看他一眼:“怎么没饿死你?”

“嘿,青玉,我劝你对我好点,要不然下次写信的时候,我一定在殿下面前,给你好好‘美言’。”

“你以为我会怕你?”

青玉一边和他斗嘴,一边还是去后面,给他盛了一碗肉汤,顺便拿了一个饼过来。

洛凌云喝着肉汤,就着饼子,吃完后才拍拍肚皮,消停下来。

“你可见到那驸马了,长得怎么样啊?”

青玉在他对面坐下来说道:“远远的瞧了一眼,正如长安百姓所说‘端方君子,清雅如玉。’”

这回轮到洛凌云嫌弃他了:“远远的瞧一眼,你就能瞧见他的风姿了?”

“啧啧啧,青玉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青玉不和他争辩,又甩出重磅一击:“他还是今科的状元郎,并且是连中三元,乡试的解元,会试的会元,殿试的状元,大齐立朝以来第一人。”

他伸出手一根一根数着,说到最后一句,还特地加重了声音。

洛凌云喝茶的手一顿,想说一句,不过文弱书生,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再怎么浑,他也知道这连中三元的厉害。

他幼年曾在书中看到,前朝有一牛人,就是连中三元,后来被拜为宰相。

他不知道驸马有没有这个命,但肯定是比他厉害了。

一瞬间巨大的失落涌上心中,他怎么就被人比下去了呢。

看他情绪郁郁,青玉暗自偷笑,等他郁闷好一会儿后,才慢悠悠开口道:“殿下说了,等你那日名扬天下,她在长安最好的酒楼,给你摆酒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