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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你想好要写什么了吗?”

训练营中,从宣教队回来的黑子找到独自坐在一边的我王二狗。

原本被夏瑜调去宣传队做了几天的培训,在培训还没完成,又因为事情的突然变化,被派回了未庄赤卫队做宣讲员。

其实也没什么说的。

这一赤卫队的觉悟是所有队伍里面的觉悟最高的队伍,只要夏瑜和徐真发出命令,他们绝对不存在抗命的可能。

且,黑子自己也是出自未庄,彼此都知根知底,所以非常好做工作。

回到队伍后,他只是把夏瑜教导给他们的理念说到一半,就被张顺子等人打断,并告诉他说,这些话大家都懂,就别说废话了。

于是,黑子也不说废话了。

到了晚上,夏瑜传下来消息,让大家准备好绝笔信。

夏瑜一点也没有隐瞒这次行动的危险性,直言说行动非常危险,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有生命危险,所以他自己也给被他送到乡下过平静生活的母亲留了封绝笔信。

为未庄赤卫队书写绝笔信的是老熟人王恢。

跟着走进王二狗住处的王恢神情有点恍惚。

原本跟着来县城的时候,他是下定决心要跟着徐真做点大事,混出个人样来。

这几天时间,凭借未庄老人的身份,他确实过得不错。

尤其是帮助徐真指出那一处“盲人骑瞎马”的,便逐渐得到徐真的信任,成为帮助徐真整理县里典籍以及处理各类文书的文员。

他好歹是在封建科举制度下卷出来的读书人,自己的文化素养不低,不仅写得一手好字,也精通各类文书格式和文化典故,所以在自身的职务上做得倒不错。

此后的几天,他每天白天专心于自己的职务上,一到傍晚便悠哉悠哉出门去喝杯茶,或者喝杯酒。

其实茶和酒都不大重要,重要的是在那种热闹的氛围下不经意地提起一点那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事情,让县城的人也看看他王恢现在是多么的阔气。

只要有人称呼他一句“王先生”,他就能得意好半天,走路都是飘的。

然而,他的得意一直持续到了今天晚上。

天黑之后,他刚从茶馆回到家回到家,正准备上床躺着,忽然就被叫出了家。

得知自己要做的事情是给赤卫队员写绝笔信,他差点被吓得夺路而逃。

绝笔信是什么东西,他最是清楚不过。

现在那么多人都等着他写绝笔信,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王恢越想身体就越是哆嗦得厉害。

但他现在也绝对不可能逃走,所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最好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逃走的机会。

要是县城乱了,那他很有可能逃走。

或者,根本不需要走?

像他这种小人物,有几人会注意?

说实话,他根本舍不得现在的生活状态,也不想回到未庄那样的环境中去……

王二狗的话吸引了胡思乱想的王恢的注意力。

“他们都写什么了?”王二狗问。

烛光闪耀,王二狗的脸泛着橘黄色,两只眼睛里面反射着烛光,像是蕴含着一簇小火焰。

黑子笑道:“你是第一个,就别问别人写什么了。”

“再说了,家里情况不同,要说的话,交待的事情也不同,你问别人写的东西做什么?”

王二狗抓了抓脑袋,有些腼腆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性格内向,让他当着别人的面去交待家事,去说一些抒情的话,着实有些难为他。

黑子说道:“夏特派员说,这次也许回不来了,每个人都要留一封信,不知道说什么就给家人留几句关切的话也行。”

“当然了,夏特派员还说,我们这次要做的事情很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呢?史书你知道吗?就是那种记录下来,让读书人看的书。”

“夏特派员说,我们以后绝对会被记录进去,所以谁留的信要是写得太糟糕,将来肯定会被那些读书人笑话,也会被我们的子孙后代笑话。”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你还没有娶老婆,我也没有,但是我们都有兄弟姐妹啊,他们一定会有子女的,不就是我们的亲戚嘛。”

“到时候,和我们留着同种血脉的后人会指着那些信说,看,这就是我祖宗的兄弟留下来的信,别人肯定会笑话他,说他祖宗的信写得不好。”

王二狗也跟着笑。

他的双眼似乎更亮了一些,里面隐含着一些期待。

书籍那些东西对于他这种长期被人视为卑微的小人物而言,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一样,具有一种神秘的魅力,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现在他却听到自己也能进去那些书本里面去,让后世的子孙也看到自己留下的东西,那是何等的有趣,何等的荣耀?

听着这些对话的王恢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能进史书的是什么人?

那么多达官显贵都进不了史书,就眼前这些刚从未庄走出来的泥腿子怎么可能进得了史书?

他在心中暗骂这些人的无知,但也忍不住地暗想,要是我也能在史书上占上一笔,那这辈子就算值了。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要是真能在史书上留下与自己有关的一句话,就算拿这条命来换,好像也值。

那么一想,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怕死了。

“王先生,王先生……”

“哦……想好写什么了?我这就写!”

王恢回过神来,连忙铺开信纸,开始磨墨。

等他磨好墨,拿起笔后,王二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母亲,儿子要……要和夏特派员去做大事,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家里的鸡鸭……”

但提起笔的王恢却迟迟无法下笔。

这也太粗俗了,怎么有资格进入史书?

王恢感觉这些话写出来有点侮辱他的字,便试探着问道:“是否需要润色一番,改一下说法?这种信件……”

他话还没说话,就被黑子打断。

“夏特派员说,一字都不要改,队员怎么说就你就这么记。”

“好好。”王恢尴尬一笑,连忙记下王二狗的话,同时在心中暗骂了几声土包子。

这一晚上,一种异样的亢奋与热情笼罩了整个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