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徐真整理出来的资料,王达安询问道:“先生这里关于巡防营和旗营的人数和编制是否准确?”
徐真点头道:“经确认,应该是准确的。”
“不过旗营那边前两个月新征召了一些旗人壮丁,大概有三四百人,这些人疏于训练,应该没有形成什么战斗力。”
王达安又道:“我一向都知道巡防营的人欺软怕硬,只能欺负平民百姓,打不了硬仗,但是先生说他们根本就不懂打仗,甚至连洋枪都不懂,这又可信么?”
“从陈仲平的那里得到的消息是这样。”徐真简单地补充了两句,“据陈仲平所说,自巡防营成立以后,他们根本没有按照操典去操练士兵,平时十分松散,也不懂得洋枪兵的军阵,和新军差距很大。”
“我认为这应该也是可信的,因为巡防营的赵焕赵统领是出自清军旧军的将领,思维还停在旧式的那一套战术上,不肯求新,也不愿意更新自己的军事思想,无论是在战术素养上,还是在战略思想上,都无法和有过留洋背景的新军将领比。”
这种惰性在清军将领上十分常见,因此,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出自清廷内部的将领都不堪大任。
这就出现了明知道某些有留洋背景的军官有革命倾向,却依然任用他们为新军将领的情形。
那个赵焕的情形可以说是清军内部将领的典型代表,这应该是可信的。
不过也不可轻信这些描述,具体如何还是要做更加细致的调查。
所以徐真又补充道:“许兄弟三人都是从临安城过来的,且都出自军中,这事可以再问问他们,我想,他们应该知道许多我们不了解的内部消息。”
王达安自信道:“要是巡防营是这个模样,只要给我几十人,我就丝毫不惧怕他们。”
冷静的何怀德摇了摇头:“也不能太轻视他们,要这些人打阵地战,那肯定不行,但是依据地形,在熟悉的临安城内,阻挡我们,那还是绰绰有余。”
徐真发现王贵欲言又止,便对王贵示意道:“刚才就说有什么就畅所欲言,怎么现在还是那么扭扭捏捏?”
王贵爽朗地笑了一声,索性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大方地说了出来:“我认为,临安城的那些人还不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进行革命,现在一说起革命党,那些人联想起来的就是杀人放火,把我们这些革命党看得和山匪没有什么不同。”
“一旦得知我们是革命党,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就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要是我们距离临安城尚远,他们还不会怎么样,但现在是要打临安城,他们应该不会那么……那么不堪一击……”
这是他首次在这种会议上发言,说完之后生怕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我王贵是一个粗人,有些想法也不一定说得准……要是有说得不妥的地方,望徐先生和大家多多指教。”
何怀德笑道:“说得有理有条,怎么说不一定说得准?我看这些话就说得很准。”
“我的看法和你差不多,所以我们不能太轻视他们。”
徐真也跟着笑道:“读书人不一定是去学堂内看四书五经的那些人,在贫苦的劳作中也能获得那些整天把自己关在学堂内的学究无法获得的学问。”
“要是按照王贵那么说,那我也不算什么读书人了,我也是粗人一个。”
这意思是,他和王贵一样,和那些传统的读书人都不同,反而是同类人。
夏瑜三人都笑了起来。
王贵连忙道:“徐先生谬赞了!我王贵自己有几斤几两,和徐先生怎么能比?”
徐真摇了摇头:“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臂,两只脚,有什么比不了?谁也不比谁高一等。”
说了那么一句,他便看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夏瑜:“夏瑜怎么看?”
何怀德、王贵与王达安都看向夏瑜。
夏瑜思索片刻,说道:“先生认为临安城的新军会帮我们?”
徐真点了点头:“从我获取的消息来看,新军与巡防营和旗营的矛盾很大,但新军那么多人,不同的人有自己不同的想法。”
“那个陈仲平说,部分新军,包括其中的两个标大几百人对革命非常有热情,经常有人‘闹事’,所以巡防对他们的枪械控制得很严重,这更加重了他们的不满。”
“要是我们能够联络上新军,再有身份足够的人去说服他们,我认为应该能够说服他们发动革命。”
夏瑜道:“他们的枪支弹药缺乏到什么程度?”
徐真敲了敲桌上的资料:“据说,他们平时一两个月才能进行一次实弹训练。”
“不过,临安城有军械局,是我们发动起义之后首要的夺取之地,一旦拿下军械局,那么就能暂时解决枪支弹药的缺乏问题。”
夏瑜思索了片刻,对徐真说道:“先生,我认为我们现在完全能够依靠的力量只有我们自己带出来的人,我们虽然还没有赤裸裸地向他们宣传革命,但他们实际上已经知道什么是革命,有几个机灵的,或许已经意识到我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们的核心力量与临安城的敌人对比是敌众我寡,即使他们再不堪,在人数与枪支的对比上都要优于我们,所以我们不能大意。”
“如果条件允许,我认为我们应该扩大我们的主动性的优势,在敌明我暗的情况下,尽早采取行动,以免给了临安城的敌人更多的准备时间。”
听到“我们完全能够依靠的力量”,徐真有些欣慰,与从囚牢中逃出来那时相比,夏瑜已经不复曾经的幼稚与盲目的乐观,这非常好。
想要进行革命,必须抛弃盲目的乐观,知道自己最能依靠的核心力量是什么。
耐心地等到夏瑜说完之后,徐真赞同道:“我也认为,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处于暗中,敌人不知道我们,而我们对敌人却了如指掌。”
王达安一拍桌子:“所以我们要快!我赞同夏瑜的说法!”
何怀德跟着点头:“以前我认为达安的性格过于急躁,但是这次我也认为,急躁些好。”
发现几人都看向自己,王贵跟着笑道:“我认为做事都快些好,尤其是在去临安这件事上!”
三人一表态,便都看向了徐真。
徐真与三人对视一眼,总结道:“在打临安的这一抉择中,大家都没有意见,且一致认为要快。”
最后,他平淡地说出自己的安排:“如此,我简单地做一下安排。”
“夏瑜和王贵去赤卫队那边做好准备,现在不需要隐瞒太多事情了,隐晦地告诉他们,我们要去做什么,问他们是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干,还是愿意回未庄去过以前的生活。”
“留下坚定的赤卫队队员,不坚定的以后放到二线去做其它事。”
“记住,一旦把某些事情透露给了他们,那在我们的行动结束之前,所有人都必须留在训练场等待命令,不允许擅自出训练场。”
“你们先去做好安排,具体的行动事宜,需要把许兄弟三人找来,给我们做参谋,才能决定,毕竟在军事上,我们其实都是外行。”
两人齐齐起身。
徐真看向何怀德和王达安:“怀德和达安都去过临安,对那里比较熟悉,这次就由你们两人再去一趟临安。”
“首先,我给黄先生写了一封求援信,你们尽快帮我寄给黄先生,要尽快……总之能多快就多快!”
“要是缺少黄先生这样的有分量的人物的支持,我们的革命很难造成我们所期待的那种大影响。”
“其次,达安、怀德,你们都接触过临安城内的同盟会,我希望你们能再次接触他们,打听清楚临安城的局势、军事布局,尤其是临安城的地图,一定要拿到手。”
“如果拿不到,那就要把巡抚署、巡防营、旗营、新军、军械局等重要地点的位置弄清楚,最好能亲眼去看看。”
“最后,要是能做到,那就和新军中的革命党联系上。”
“但是,记住,一定要接触到可靠的人,以免我们的计划泄露出去。”
“如果不确定对方可靠,那么情愿不要接触他们也不要冒险。”
何怀德问道:“我们怎样才能确定对方可靠?”
徐真笑道:“那就要靠你们自己的判断了。”
“我没有去过临安城,对那里的局势都是通过他人的口述所获得的,不能给你们提什么建议。”
“不管事情做得怎么样,你们明天都必须回到县城。”
“明天晚上,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制定出最详细的计划。”
何怀德苦笑道:“这个真不是个轻松的活,不过我们会尽量把事情做好。”
王达安简单却有力道:“我们不会让徐先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