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平一路都很顺利。
自然,带着那么多人一起上路,尽管已经把洋枪藏在了马车上,也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来抢劫他们。
一行人赶路的速度很快。
从临安出发,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信中所描述的那个县城。
这还包括了在临安城中磨磨蹭蹭的准备时间。
“陈先生,我们到了。”赶车的一个士兵说道。
陈仲平掀开车帘,看向眼前这座他曾经来过一次的小县城。
破旧的城门和土墙都没有变化,但环境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这里太干净了!
比临安城的城门口还要干净。
对于临安城而言,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进进出出,还有牲口也要进出,那是不可能干净的。
每天进出这座小县城的城门的牲畜也不会少,毕竟县城内的养牲口与家禽的家庭不在少数。
所以从常理上来说,这座小县城不可能太过干净。
陈仲平上次对这座县城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街上到处都是牛粪羊粪。
但这次完全不同。
城门口内外都不见一丁点粪便和垃圾,像是有人特意打扫过一样。
陈仲平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有人知道他要来,为了给他创造一个好印象,故而刻意进行了打理。
他甚至有些怀疑,在他出发前有人给这边透露了消息。
但这是不可能的。
巡防营的赵统领是在他出发前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事先知道这消息的只有他和巡抚大人。
想来想去,他又怀疑这事是不是那姓章的书生在其中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看陈仲平久久无言,士兵有些不耐烦的提醒道:“陈先生,我们进去吗?”
陈仲平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便进去吧,各位辛苦了,等回去之后,陈某一定在悦来楼请诸位大醉一场。”
听到这话,十多个士兵尽皆喜笑颜开。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开始偏西。
城门口没有多少人,两边各有一个看守。
出乎陈仲平意料的是,那些看守既没有问他们多要什么入城费,也没有看他们人多而惧怕他们,以至于点头哈腰地对待他们。
从看到他们开始,那两个看守的态度都很平淡,公事公办一般问完了来县城的目的后,又看了他事先准备好的文书,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让他入城了。
一时间,陈仲平感觉有点不适应。
在临安的时候,只要入城,那些看守城门的士兵必然会对不同人采取不同的态度。
对于他这个身穿锦缎的巡抚大人的心腹,那些有点眼色的定然会讨好。
但在这里,他感觉他和在他前面进城的那些穿着简陋的平民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自然让他心里大大的感到不舒服。
要是被人伺候久了,若是有一天被他人平等看待了,心中自然会产生一种难受的落差感。
进入城门之后,陈仲平发现不只是城门口,这里的整座县城都是那么的干净。
地上不见牲口粪便,也不见其它垃圾,就像有人刚打扫过一样。
在这座干净的县城里面,各色的店铺正在营业。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卖各种农产的的农夫。
各种顾客正在店铺之间进进出出,偶尔还在街上遇到叫卖的人,便随口问一问价钱。
而且,陈仲平敏锐的发现,在临安城内随处可见的闲人懒汉与无事可做的地痞流氓,在这里一人都看不到。
这让他很是惊奇。
此外,让他惊喜的另一点是,在他们一行人走入了县城之后,街道上的人也只是多看他们两眼便罢了,好像他们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一样。
总体而言,这里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和平之态,哪里有一点土匪肆虐的模样?
陈仲平甚至怀疑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县城,而是临安城内的某条街道内。
但他还年轻,不可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那么就是这里的县令李之丰施政有方,把一座小县城治理得如此繁荣?
可是他见过李之丰,知道李之丰没有这种才能。
当然,土匪的事情他也没有完全放下。
他见一个穿着草鞋的老头在叫卖什么饼子,便叫住老人,买了几块饼子,然后闲谈一般问道:“这县城里面家家户户都是富人?怎么那么多人在街上的商铺里面晃荡?”
这老头显然是个常年叫卖的小商贩,口才伶俐,听到客人问话,便笑道:“可不有钱么?现在这里生意着实好做。”
陈仲平露出感兴趣的神态,追问道:“这是怎么说的?难不成县城里面挖出金矿了?否则怎么可能人人都有钱?”
“挖出金子可不成,挖出金子也不是大家的。”老头把挑着的饼子放到地上,歇了口气,“这可比挖出金子还要好。”
“哎,您是从外地来的吧?不知道近来的情况。”
“自从县衙发出通告,不允许任何人敲诈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小贩开始,我们做起生意就好了起来。”
“你应该去县西那边看看,那边正在招工,县衙准备在那里建了几个大的窑厂,专门用来烧砖和烧瓦的,听说一旦砖瓦烧出来,价格会比以前便宜很多。”
陈仲平奇怪问道:”建那么多窑厂做什么?难道县城有许多人要建房子?”
“这我可不知道。”老头抓了抓脑袋,“管他有没有人买,那边招工是真的大方,只要你去应召,有人做担保的话,一签上手印,当月就可以拿到当月的工钱。”
陈仲平越听越稀奇:“不需要做工?”
老头笑呵呵道:“任何人都可以领一个月工钱,不过,你要是领钱又不去上工,那帮你做担保的那户人家就惨了。”
“不知窑厂,听说那边还在招人修路,工钱更高,不过肯定更累一点。”
陈仲平问:“也可以提前领工钱?”
“自是可以。”老头说道,“领了工钱,不都需要出来买吃食么?这边才那么多人在这晃悠,生意才好做。”
“我等一会儿也要去城西那边叫卖,那边买我饼子的人才多。”
“哦,还有,县衙这两天也在大量购买东西,像布料,粮食都买了不少,你看那些商铺的老板哪个不是整天咧嘴笑着?”
见老头说话时丝毫没有迟疑,似乎县衙只要说给钱就一定会钱,陈仲平心中感到有点离奇。
而且那些与县衙做生意的布店和粮店老板似乎也是真的高兴,好像真的能拿到现银。
陈仲平有些怀疑。
这县衙现在的信誉真的那么高?
这事在临安城,巡抚增大人的信誉好像也没高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其实与增大人关系不大,侵蚀增大人信誉的更多的是下面的小吏。
“县衙说给钱就给钱么?”他小声问道。
老头一瞪眼,也压低声音:“现在县衙说话算话,说给就给,一文钱都不少。”
“不止给现在的,连以前县衙欠的钱也尽数还了。”
“你初来县城,一定小留神注意县衙的通告,要不然铁定会吃亏。”
“上次说不允许敲诈勒索商贩,有人不听,这不都投入大牢了,现在还没出来,据说不少人会被……”
他做了个下砍的手势:“咔嚓一下。”
陈仲平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出了自己最后的疑惑:“这县城为什么那么干净?”
那老头却不愿意多谈了。
他挑起自己的担子,一边走一边说:“我休息够了,要去做生意去了,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你有问题,自己去县衙那边看看就知道了。”
陈仲平想要拦住对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喧哗的声音。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带来的几个士兵与路边的商贩产生了争执。
商贩的背篓被推翻在地,梨子滚落了一地。
这事,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那些士兵想要几个梨子解渴,又不愿意给钱。
这在临安城内是常有的事。
不少人都在驻足围观。
不知道为什么,陈仲平总感觉那些人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虽然不喜这些人不听号令,随意惹事,破坏了他的计划,但这些毕竟是保护自身安全的士兵,陈仲平必须要把这些人摘出来,以免影响正事。
这时,他看到几个衙役向这边走来。
那些围观者自行让开了一条道路。
陈仲平连忙走上前,套近乎道:“这位小哥……”
……
县衙。
夏瑜急匆匆地走进徐真的临时办公地点,报告道:“徐先生,已经可以确定,那一行人八成是来自临安城。”
“他们随行的马车上还带着重物,我们怀疑是武器,已经让人去确认过一次,但他们非常谨慎,没有让我安排的人靠近。”
“城内布置好了吗?”徐真抬起头。
“布置好了!”夏瑜笑道,“他们自己在城内惹事,正好撞到了我们的头上,让我们有借口包围他们。”
“只要一声令下,立即就可以抓捕他们。”
徐真一挥手,毫不犹豫道:“那就动手吧,用他们做磨刀石,试一试我们的战士的训练成果怎么样。”
“记住一点,不要扰民,要坚决、果断、利落地把他们拿下。”
夏瑜转身就要去执行徐真的命令,忽然又有些迟疑道:“拿下这些人,那临安城那边……”
徐真看向窗外的天边:“不能再犹豫了,永远都不存在准备万全的时刻,我们该去临安城了。”
“夏瑜,一九一一年的改天换地的革命就从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