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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潮湿、肮脏的窝棚里面,王狗儿的母亲将大部分粮食储藏了起来。

当天的晚饭,没有像王狗儿想象的那样,全家吃一顿饱饭。

不过还是要比平时吃得更饱一些。

王狗儿的两个弟弟问他说,夏特派员那边还招不招人,要是招人的话,他们也想参与进去。

面对王狗儿带回来的粮食,他们似乎把凶残的革命党忘到了一边。

王狗儿回答说不知道。

他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心想,革命党还没碰到,先吃了夏特派员那么多粮食,不知道夏特派员会不会后悔把他们召进去?

……

此时,被王狗儿认为可能在为送出了太多粮食而后悔的夏特派员正在进行一天的报告。

“……年纪最大的接近四十岁,最小的只有十四岁。”

“他们常年干农活,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大部分人都能接受今天这种程度的训练。”

“我观察到,有五个人在站……军姿的时候出现不适症状,我认为他们不能接受接下来的更高强度的训练。”

听着夏瑜报告的徐真在这时说道:“让他们去做一些杂事,不要参与接下来的训练。”

”那么一来,后勤人员也有了,需要你亲自去做的事情就能少很多,你就能抽出更多时间专注在他们的训练上。”

夏瑜把徐真说的话记下来,又说道:“他们的识字率非常低,仅有两人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其他都写不出来。”

“文盲率太高了,怎么能懂得道理?至少要让他们能够读懂信件和命令。”徐真说道,”这个问题现在解决不了,以后再解决。”

“到条件成熟一些的时候,我们可以办一些夜班,让他们都进去认字。”

夏瑜设想了一下那种场景,下意识问道:“他们都能去识字?”

愚昧的农民去学堂识字?

这在这个年代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但夏瑜是个接受能力很强的新青年,对于徐真的这个说法,只是感到有些新奇就接受了下来。

“现在当然是不能。”徐真摇了摇头,“白天要辛苦劳动,勉强维持生计,哪来的精力去认字看书?”

“所以要等条件成熟,至少在他们不饿肚子的时候,我们才能要求他们去认字。”

夏瑜说道:“认字要从幼时抓起,他们很多人年纪都不小了,要要从头学习识字,会很难。”

徐真笑道:“不要求他们所有人都学会识字,要是里面出五六个能识字的,就多了五六个能看书的人。”

“而一旦能看书了,他们就能懂得什么是大义,什么是真正的革命,也才能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战。”

他语重心长道:“你应该明白,文盲与能读书写字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夏瑜跟着笑了起来:“徐先生的愿景非常好,要是我们组织的队伍都是识字,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革命,那将是一股战无不胜的力量!”

“这只是愿景,我们现今还是必须脚踏实地完成眼前的事情。”

回归正题,徐真继续说道:“把六十多人分成两队,还是多了一点。”

“把人分成六支小队更合适,每支在十人左右,再选出几个机灵的做一队之长,不识字也没关系,这样比较便于传达你的命令。”

夏瑜连忙做笔记。

记下徐真所说的东西,他又问道:“按照昨天徐先生的教导,还有我的设想,明天早起我会安排他们跑步、站立、左右前后转等项目,徐先生有没有什么建议?”

“能给你说的,我都和你说过了。”徐真向后靠在椅背上,“你大胆地训他们便是,要是在细节上不明白的,可以和我讨论,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

“徐先生请说。”夏瑜恭敬地做出记笔记的姿态,“夏瑜一定不会忘记任何事。”

徐真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要记住,我们革命党所求的是平等,而不是高人一等。”

“那么什么是平等呢?从人格上来说,我们和那些贫困农民都是平等的。”

“现在我们只是比他们知道得更多一些,要做的是把他们引导向革命的路途,切勿自认为高人一等,把他们当做低等人。”

“如果我们那么做了,那么我们和赵家、钱家有什么区别?若是我们和这两家没有区别,那革命以后的社会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先生的教导堪称至理名言!”夏瑜费了点时间把徐真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最后又问道,“在对他们进行训练的时候,我必须要有威严,要从气势上压过他们,否则便不会有人听我的,这也是先生你教我的。”

“那么,我要怎么在维持威严的情形下,与他们保持人格上的平等?”

“这个简单,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徐真说道,“只要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好。”

“在对他们进行训练,施展处罚的时候,你扪心自问,如果这种处罚施展在你的身上,你会不会感到尊严受损?”

“以这个为标准,那么你会发现,诸如无故打骂、让人下跪、打巴掌等事情都是对他人人格上的侮辱。”

夏瑜把徐真所说的话一丝不苟地记下。

徐真笑道:“我说的话,你只要记住就好,不一定都要记下来。”

夏瑜固执地摇头:“徐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大道理,值得细细品味。”

“都是一些简单的道理罢了。”徐真笑着摇了摇头,又说道,“当然,你也要记住,他们和你不同……今天你应该也发现了,他们学任何新的东西都很难。”

“所以,你要有耐心,切不可急躁,也不要给他们贴上愚昧麻木的标签,就认为他们如牲畜一样,永远学不会那些简单的东西。”

“如左右转这些简单的东西,你一遍又一遍的教,他们总能学会。”

夏瑜点头表示受教。

徐真又说道:“此外,你还要注意让他们慢慢的变得自信且团结。”

夏瑜的手一顿,问道:“敢问徐先生,何谓自信?”

“自信就是相信自己。”徐真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你回来时和我说,他们眼神躲闪,像是怯懦的动物,就是不自信。”

“以往,有权有势的人视他们为草芥,随意欺压,如此时间一久,他们也视自己为草芥,认为自己天生低人一等。”

“我们要引导他们进行革命,从心态上就是要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和那些达官显贵在人格上其实是平等的,那么他们自然会对现有秩序进行反抗。”

夏瑜请教道:“我们如何才能让他们自信起来?”

徐真指向夏瑜他们今天训练的场地所在的方向,缓缓道:“你看,你要是让他们单独一个人站在空地上一个上午,他们会感到无处容身。”

“但是,你让他们六十多个人一起站在那里,他们却习惯了那种状态。”

“要是有人从他们面前前经过,他们的难堪和尴尬就少了很多,反而会令经过的人感觉如芒在背。”

夏瑜若有所思地记录着徐真的话。

等到夏瑜把话记好了,徐真才接着说道:“通过我们制定好的训练计划,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集体,意识到彼此是对方的支撑,他们自然会自信起来。”

夏瑜恍然大悟道:“这就是那些简单的重复的训练的目的?”

他感叹道:“原来一些单看起来无用的小事上竟然包含了那么多的道理……徐先生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无用的。”

夏瑜的心中又给徐真贴上了“兵法大师”的标签。

对比一下满腔热血,却什么也不懂的自己,他心中有点惭愧。

他心中又升起那个念头:徐先生这种为了心中革命理想,在未庄这种小地方隐姓埋名,学习、思索了多年的人才是真正的革命党!

“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罢了。”徐真不在意道。

他其实对这些也是半懂不懂。

但是后世的知识太过丰富,即使他不刻意去接触,也会零星接触到不少东西。

例如一定要学的历史和政治两门课程就包含了不少这方面的内容。

在总结胜利的原因时,总会说一些在后世看起来是大话、套话的东西。

但是又有多少人能意识到,那是经过无数鲜血总结出来的东西呢?

他只是把某些东西搬出来,希望把夏瑜,以及夏瑜带出来的队伍都打上那些印记。

但是夏瑜不知道徐真心中所想,他理解的“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是指徐真站在古人的肩膀上,便说道:“徐先生的思索能到这个深度,真是令人佩服。”

徐真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提醒道:“你在人格上要尊重他们,但是也不要忘记了,你应该统帅和引导他们,故而不能太过软弱。”

“他们在等级分明的社会里生存了多年,心中对那套封建的等级制度是认可的,在性格上具有不少缺陷,你要是太软弱,反而会被他们看轻,进而不服从你的命令。”

“我明白了。”夏瑜点头。

徐真呼出一口气:“也别忘了前面所说的同甘共苦,你要和他们一同训练,一起吃饭,让他们知道,你不是特殊的,才能融入他们的群体。”

夏瑜继续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看向徐真问道:“现在我们手里没有洋枪,连人手一柄冷兵器都凑不齐,那么该怎么训练他们使用武器的能力?”

徐真胸有成竹道:“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会解决洋枪的事情。”

“至于冷兵器……先在未庄收集一番,那些大户的家里应该有那些东西,尽量让他们拿出来,要是实在缺少的话,先找根合适的木棍替着也行。”

听见徐真那么说,夏瑜期待地问道:“徐先生懂得战场杀人的刀法吗?要将他们训练成合格的军士,刀法之流总得会一些。”

看着夏瑜好像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样子,徐真的嘴角抽了抽。

砍人我真的不会啊……在心中吐槽一句,徐真轻描淡写道:“我暂时不适合露面,而刀法这些不是短时间能学好的技能,不能临时传授给你。”

“明天,你先在未庄问问,有没有练过冷兵器的好手,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夏瑜点了点头,正想说话。

从赵家客厅那边传来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记着笔记的手停了下来,看向赵家客厅方向:“我们不着急去压榨富户的钱财,反而把重点放在了训练队伍上,他们迟早会意识到不对。”

徐真也向赵家客厅看了一眼看了一眼,淡淡道:“他们不老实,我们就给他们不体面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