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惊慌,让我脚步一顿。
先前被悲伤冲昏的头脑,瞬间冷却下来。
阿婆走得蹊跷,一身落满雪霜,肯定有古怪。
瞎子爷爷说得对,阿婆不能瞎碰,可我也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河滩上。
一时间,我陷入两难,不知该怎么办。
“瞎爷爷,我阿婆这是怎么了?”我不停地流着泪,感觉天都塌了。
瞎子爷爷叹了又叹,灰白的浑浊眼珠,晃悠悠地挪向了阿婆。
明明看不见,他却能准确无误地找准阿婆的位置。
我早已见怪不怪,却也不免怀疑,他到底真瞎还是假瞎?
瞎子爷爷默了片刻:“你阿婆身上,被人下了东西……”
这就是他阻止我的原因,这邪物,还在阿婆的身上!
具体是啥?瞎子爷爷也拿不准。
他让我捡一根树枝,去撩开阿婆的左边衣袖,看看手腕上的皮肤。
“注意,千万别碰到她的皮肤!”
我立刻照做,小心翼翼把树枝伸进阿婆的袖口。
刚撩起来,我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婆的手腕上,横着一根黑色的细纹,乍一看有点像套着一根黑皮筋。
细纹的附近,隆起了一个小鼓包,一耸一耸地沿着细纹游动。
她的身体都被冻僵了,唯独细纹附近,是正常的皮肤,下面还鼓了个小包,问题肯定出在这儿!
我把看到的告诉了瞎子爷爷,他一脸愤怒:“果然如此。”
“瞎爷爷,这到底是什么?”
瞎子爷爷说道:“我原本也不确定,只是个猜想……没想到还真有这种蛊!”
他说,害死我阿婆的,应该是一种叫冰蚕的蛊。
跟金蚕蛊很像,不过它更加难以炼化,而且早就失传了。
早年间,他曾听一个草鬼婆说过,这个冰蚕蛊特别厉害,道法再高的人,只要碰到蛊虫,瞬间就会冻成冰,浑身挂满白霜。
草鬼婆就是蛊婆,在我们当地很常见。
我生活的村子,是一个苗汉混居的古村落,周围还有很多少数民族村子,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一个草鬼婆。
这些人我大多都认识,几斤几两也知道,她们动不了阿婆。
到底是谁做的?
我又急又气,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指尖麻也得厉害。
瞎子爷爷说,这件事他会去查。
能练出冰蚕蛊的高手,整个西南地区不过一二人。
他这么说,心里肯定有了猜想。
我哭着问他都是谁?瞎子爷爷却死活不肯告诉我,只说这不是我一个孩子能见的人。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逼出阿婆身上的蛊虫,让她入土为安……
这些年,我跟着阿婆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本事。
只可惜从来没有机会施展过。
自从鬼仙抽了阴骨,阿婆就不再给人看米烧蛋。
她把看家本领传给了我,就是等着我熬过那道坎,鬼仙重新出山,我能继承阿婆的衣钵。
没想到……我人生第一次处理事情,竟然是为阿婆!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不断闪过阿婆的音容笑貌,想到她平时给我说的故事,就有提到什么是蛊、怎么解蛊。
所谓蛊,想必很多人都听说过。
不少的小说、电影、论坛将它写得神乎其神,阴毒可怕。
阿婆没多花里胡哨的,说得比较浅显易懂,蛊,就是一种害人害己的巫术。
一些草鬼婆会制作蛊药,培养蛊虫用来害人,而作为放蛊的人,草鬼婆也会受到牵连。
每隔一段时间,草鬼婆就必须出去放蛊,不然身体会受到反噬。
田间地头、水流边,甚至是迎面走过,她们都能下蛊。
这种蛊通常都不算厉害,顶多生病几天。
她们也是有规矩的,不会无缘无故要人性命。
想要解蛊,就得找到下蛊的人,请她收回蛊虫。
如果找不到,就要对应蛊的反应,先确定是什么蛊,不同的蛊有不一样的解法。
比如蚯蚓蛊,就是把蚯蚓晒干磨成粉,供奉在瘟神像前,久而成蛊。
中了蚯蚓蛊,可以找懂行的师父画符,喝了一碗符醋,肚子里的虫慢慢排干净就好。
再比如鱼蛊,就是把人的头发拴在鱼身上,放入江河中,利用鱼做载体,给人下的一种蛊。
直到另一个人碰到那条鱼,鱼蛊才会解除。
关于蛊的事,我可以聊一天一夜,此刻,我没心思去想别的,满脑子都是冰蚕蛊。
阿婆说过,冰蚕蛊前期跟金蚕蛊是同样的炼制方法。
将毒蛇、蜈蚣、蛤蟆等几十种毒物放在瓮缸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
最后只剩下一只,形状变得象蚕,皮肤金黄,便是金蚕。
冰蚕蛊就是在这基础上,把金蚕冻在高海拔,常年积雪的雪山上,配合密法蕴养,等金蚕蜕壳,变得浑身雪白,破冰而出,冰蚕就成了!
金蚕蛊本就很难炼,更别说还要去雪山上历练,所以,冰蚕蛊的炼化率几乎为零。
要不是阿婆浑身挂霜,冷硬地躺在地上,我压根不敢相信,这世间真的有冰蚕蛊!
“如果是冰蚕蛊,那就麻烦了……谁也不能碰她,得想办法把虫逼出来。”瞎子爷爷说道。
要逼出冰蚕蛊,哪有那么容易?
冰蚕蛊是有灵性的,又极阴极寒,普通的法子对它根本不起作用。
我急得团团转:“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找到下蛊的人。”
瞎子爷爷点头附和,眉头却又皱起:“哪有那么容易!她既然敢害死人,就料定咱们找不到她。”
我不信邪,当场就去回去找米,想要把下蛊的人找出来。
点香烧烛,再烧几张纸钱给阿婆的兵马,我取出一件她穿过的贴身衣服,把装满米的碗口整个罩住,嘴里念着寻人的口诀。
“千军万马,八方顺寻,速速得令,出幽入冥……”
这是请兵的咒语,通常兵马领了钱,受了命出去后,会把看到的,查到的在米中显现。
念完咒,我将米碗倒过来,重新放好。
掀开阿婆的衣服,一个不规则的米堆,出现在我眼前。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一碗白花花的大米,没什么特别。
到我这儿,就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