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向来是烟柳繁华之地,却也在朝堂权力的阴影笼罩之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晨曦初照,京城中的街道已渐渐有了生气。
宰相府内,李孟刚刚起身,洗漱完毕,便有仆人匆匆来报,说户部侍郎赵启前来拜访。
李孟微微皱眉,此人乃是前阵子刚刚提拔上来的人,并非是太子的人,也不是秦王的人。
他的出现就是一个例外,应当是陛下提拔的自己人,又或者是公主殿下的人,他心中暗自思忖这赵启的来意,随即整了整衣衫,踱步至前厅。
赵启已在厅中,见李孟前来,赶忙起身行礼:“李相,早啊。”
李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伸手示意赵启坐下:“赵侍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赵启轻咳一声,目光闪烁:“李丞相,您也知道,如今江南的赋税之事,各方争议颇大。我听闻您有意重新丈量土地,这怕是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啊。”
李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赵侍郎,这江南之地,富户豪强众多,土地兼并严重。若不重新丈量,赋税不均,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赵启干笑两声:“李丞相所言极是。只是这其中牵扯甚广,比如那江南织造的吴家,还有盐商王家,他们在朝中可都有眼线和靠山。您这一举措,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啊。”
李孟放下茶盏,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赵侍郎,你是在替他们说情吗?”
赵启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只是想提醒李丞相,莫要让这江南之地陷入混乱。毕竟,您在这江南的根基,也需要各方的支持啊。”
李孟冷笑一声:“我李孟做事,向来只问对错,不问其他。若是这江南的繁荣建立在百姓的困苦之上,这根基不要也罢。”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原来是江南总督陈渊带着一群护卫前来。
陈渊大踏步走进前厅,也不行礼,径直坐下:“李丞相,听说你要在我的地盘上大动干戈啊?”
李孟看着陈渊,脸色微沉:“陈总督,这江南之地,并非你一人的地盘。重新丈量土地,乃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百姓。”
陈渊哼了一声:“李丞相,你可别拿朝廷来压我。这江南的赋税,每年都按时上缴,你何必多此一举。莫不是想借机扩充自己的势力?”
李孟站起身来,怒道:“陈渊,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李孟一心为国,从未有过半点私心。”
此时,一直站在一旁的赵启忙出来打圆场:“两位大人都消消气,这事儿还可以再商量嘛。”
陈渊却不领情:“没什么好商量的。苏瑾,你要是敢在江南乱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带着护卫扬长而去。
赵启看着陈渊离去的背影,对李孟说道:“李相,这陈渊在江南经营多年,势力不容小觑。您可得小心啊。”
李孟微微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既然李相已经有了想法,那么属下不多说什么,便先行一步了。”
赵启其实压根就不想掺和进此事,若不是背后的人非要让自己过来,他才不会跑这么一趟。
“赵大人。”
李孟看着赵启,冷冷地说:“可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来时路。”
“李大人说笑了。”
赵启听了这话拱了拱手,笑着说:“在下的来时路便是陛下给的,自然不会忘记。”
“如此,希望是在下想多了。”
李孟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他尽可以离开。
赵启也没有多说什么,又拱了拱手,行了个礼之后就直接离开了丞相府。
李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蹙眉,随即摇了摇头,本来是想着收拾一下就准备去上朝,没想到宫中却传来了消息,让他立刻马上进宫。
他就只好压下此事,想着先行进宫再说。
宫中,养心殿。
龙颜盛怒,仿若天威骤降。
帝王猛地从御座上站起,龙袍簌簌作响,双眉倒竖,眼中怒火似要将眼前之人焚烧殆尽。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似带着雷霆之怒。
“朕待尔等不薄,竟敢如此欺君罔上!”
怒吼声震得殿堂嗡嗡作响,梁柱似也在颤抖。
南安帝的脸庞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突,如蜿蜒的小蛇。
他紧握着拳头,指节泛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出致命一击。
侍从们纷纷跪地,头低得几乎触及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宫殿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恐惧,唯有帝王的咆哮声在空旷中回荡,久久不绝,那愤怒的余波仿佛能冲破宫墙,席卷整个天下。
“父皇怎的如此生气?”
得了信的唐明琅自然火急火燎而来,正好听到了南安帝大发脾气的声音,不自觉有些疑问。
毕竟昨日发生的事情他虽然知情,但是明面上自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问出这句话来也是合情合理,不会被人怀疑。
“此事还是请殿下问陛下吧。”
刘福禄知道南安帝在生什么气,只不过这会自己根本就不方便说。
不仅不能说,而且最好还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然陛下一定会问责自己。
“罢了。”
唐明琅摆了摆手,也没有多说什么,大跨步直接进了殿门。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明琅跪在了地上之前已经把殿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跪在地上的那个应当就是新任大理寺卿,主责此案,旁边还站着李孟李丞相还有陈守时陈大人,这些都是父皇身边的肱骨之臣,看来父皇是真的特别生气。
“陛下!微臣不敢!”
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少卿重重地磕了个头,接着说:“微臣确实是依着现场的情况得出来的结论,并非妄议,还请陛下明察。”
“明察?你再说一遍呢!”
南安帝简直是怒火攻心,这人简直是蠢得没变了,居然说这赵文才是得罪了仇家,人家实在是新生嫉妒才直接把人杀死的。
这种脑袋是怎么做上大理寺少卿的?他真的是要看看吏部究竟是在做什么吃的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手握成拳,都是一群废物!赵文才一事分明不是私事,摆明了就是想要有人借这件事情来做什么文章,结果手底下的人居然这么没用,一点都没有查到幕后之人的踪迹,还用这种事情来推诿,实在是让他怒火中烧。
唐明琅跪在地上听着南安帝的训话,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而父皇之所以叫自己过来,只不过是想要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处理罢了。
“太子起来。”
南安帝骂完了大理寺少卿之后又说了一句,仿佛是这会才看到他跪在地上。
“多谢父皇。”
唐明琅利落起身,而后站在了一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等着南安帝接着往下说。
“你们知道朕的意思。”
南安帝看着唐明琅,又看了一眼李孟,冷冷地说:“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他说的这样是个意外,也不可能是私底下寻仇。”
“赵文才的府上死了多少人,你们都清楚,如此庞大的数量,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寻私仇就能够解释得通的,那么多个护卫全死了,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那些人就算是耗费这么大的力气,也一定要把赵文才杀死在他的府中。”
“陛下…”
那个大理寺少卿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看到了南安帝冷冷的眼神,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忘了如今自己面对的是陛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太子。”
南安帝把目光落在了唐明琅身上,淡淡地说:“你可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儿臣不知。”
唐明琅摇了摇头,恭敬地说:“虽然儿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只是让父皇如此动怒,必然是非常重要且严重,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好。”
南安帝点了点头,沉声道:“李爱卿,把这件事告诉太子。”
“是。”
李孟应了声,接着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唐明琅。
“死了一百多个护卫?!”
这个数量让唐明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此事的严重性。
如果像这个大理寺少卿说的那样,只是私底下寻仇的话,那么在一百多个护卫来到赵文才身边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退却,然后离开。
毕竟私底下寻求,可不用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这一百多个护卫,所以说不一定都是各种好手,但是有那么几个很厉害的,他如果对上了的话,那肯定也是会折损半条命。
但是那个刺客不仅杀了这一百多个护卫,最后还把赵文才给杀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值得一个人这么去做,所以这人一定是别人派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赵文才死掉。
想到这里,唐明琅恭敬地说:“父皇,儿臣认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必定是幕后还有一个黑手在推动此事发展才是。”
“你接着往下说。”
南安帝点了点头,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几分,人也放松了几分。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推动,不仅仅是赵大人之死,发生此事,或许赵大人手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或许赵大人本身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想到这里,唐明琅犹豫了几分,接着说:“还请父皇恕罪。”
“你接着往下说,不管说什么都可以,朕不会怪罪于你。”
南安帝摆了摆手,他最担心的就是唐明琅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要他敢说,那就没有什么他不能听的。
“多谢父皇!”
唐明琅行了个礼,接着说:“如今赵大人身上比较重要的两件事无非就是十日之后的仪式上,他要为儿臣念诵经文,还有一事,便是这科举之事。”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氛围都紧张了不少,就连南安帝也看着唐明琅,神色不明。
唐明琅一点都不担心,他接着往下说:“父皇容儿臣中猜测一下,儿臣觉得这件事情可能跟他主持的科举之事逃脱不了太大的干系。”
“赵大人在朝中的文才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毕竟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所着之书不说一百也有八十,”
“他把自己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书本上,可以说这样的人主持科举并没有半分错处,正是因为他的刚正不阿,也是因为他对于书本的热爱,所以父皇才会把这件事情交代给他,而且他也办的确实是很漂亮。”
“对于那一些出身寒门的弟子来说,赵大人这样子做给了他们非常大的帮助,让他们能够顺利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入仕的机会。”
“可是对于那些想要下黑手的人来说,赵大人的存在无异于对他们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他们不想要让这个人继续主持科举,或许他们已经在已经结束了的科举上做了手脚,然后又被人发现,所以对赵大人下手,又或许他们没有做手脚,只不过是担心三年之后的科举,还是由他主持,那么他们安排下来的人就没有办法继续往上爬,只能够除之而后快,这就是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唐明琅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接着说:“父皇,科举之事对于那些寒门子弟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这是他们改变自己的人生,乃至于改变整个家族的机会,所以只有像赵文才,赵大人这样的人坐在了科举的主考场上,才不会有人拿着这些事情来为非作歹。”
“儿臣是由衷敬佩赵大人的。”
他说完了自己的猜测,绝口不提十日之后的事情,仿佛一点都不在意是不是有人要在他的仪式上动手脚,只不过是担心忠良之辈被残害。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一定要把幕后之人给抓出来,同时也彻查一下科举中究竟有没有人从中做了一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如果有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的话,朕相信太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南安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唐明琅这些日子来确实进步了很多,没有枉费他的耳提面命。
“儿臣遵旨!”
唐明琅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果然,皇姐说的一点都没错!
“至于你,回家待着吧。”
南安帝看了一眼跪着的大理寺少卿,冷冷地说:“如果大理寺没有人可用了的话,就让大理寺卿上书一封给朕,朕一定多挑一些人送过去!”
“陛下!陛下!”
这个大理寺少卿还想说什么,御林军已经快步而来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转眼之间,殿内就只剩下了四个人,南安帝轻轻的敲了敲桌子,看了一眼李孟:“前阵子提出来的镖局之事,你觉得如何?”
“启禀陛下,微臣总觉得,还需要再商量商量。”
李孟听到南安帝这么说,多少有些犹豫。
不得不说,前阵子陛下提出来的这个镖局之设立,对于国库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他也担心若是彻底放权了这件事情,但是没有把控好的话,镖局割据一方可能会对整个南朝都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所以这些日子他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陈爱卿是怎么想的?”
南安帝对此也并不意外,毕竟李孟是个思虑许多的人,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微臣以为此事可行,只不过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督导并且推行还是。”
陈守时行了个礼,接着说:“微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且对于南朝的影响深远,损失不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处理此事,对于南朝来说,将弊大于利。
“说得好!”
南安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陈爱卿说的正是朕心中想的。”
“正好,朕手中有一封奏折,也想给你们看一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就把手中的奏折递给了刘福禄。
刘福禄接过之后直接递给了唐明琅,虽然陛下没有问太子殿下的意思,但是于情于理,这份奏折就应该先给太子殿下才是。
唐明琅接过之后便直接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感慨了一句:“此人有大才!”
李孟与陈守时对视了一眼,是真的对这份奏折有所好奇了。
“两位大人,请过目吧。”
“陛下圣明,臣闻当今天下,虽渐趋太平,然商路之上,犹有诸多忧患。臣窃以为,设立镖局,实乃多有裨益之举,愿陛下详察。
其一,于商旅而言,镖局可保货物周全。商人远行,携财货以通有无,然路途迢迢,常遇山贼盗匪劫掠,致血本无归。若有镖局护持,镖师皆为武艺高强、忠勇之士,可凭其能震慑匪类,使货物安然抵达。
则商贾无后顾之忧,贸易得以昌盛,货物流通顺遂,各地之供需皆得满足,民生亦因之而渐丰裕。
其二,可安地方之境。镖局非仅为护商,亦能协理地方治安。镖师往来于道,遇小股匪患,自可随手除之;遇大股贼寇,亦能速报于官府,与之协同剿捕。
如此,可补官府巡防之不足,使盗匪无容身之所,乡野黔黎得保平安,地方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田园无荒芜之虞,仓廪有充实之望。
其三,兴武林之正风。天下武林豪杰,多有报国之志、行侠之心,然常苦无正途以施其能。镖局既立,可揽此辈英雄,令其以武护镖,显扬侠义之名于四方。
且镖局之内,必有规矩约束,可导武林人士明礼守法,去其好勇斗狠之弊,兴其扶危济困之德,使江湖之上,正气昭彰,义行蔚然成风。
其四,利国家之税赋。商旅畅达,贸易繁荣,则国家之赋税自当增收。镖局护商有功,商路无阻,货物交易频繁,税银亦随之而丰。
朝廷得此资财,可兴水利、筑城防、养兵卒、办教育,凡百事举,皆有财源为继,国力亦因之而愈强,社稷得以稳固,皇基永葆千秋。
陛下,镖局之设,关乎商旅、地方、武林与国家,利泽多方,善莫大焉。
伏望陛下恩准,使此制早成,则天下幸甚,万民幸甚。臣不胜惶恐之至,恭呈此疏,静候圣裁。”
李孟与陈守时看完了这份奏折之后,不约而同看向了南安帝,显然也是颇为动容。
“原本朕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也是想着让让边境的将士们多一分生计,也让他们多一份心,只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朕浅显了。”
南安帝笑了笑,轻声说:“朕想要安排此人来主理镖局之事。”
“此人文韬武略,而且送上来的奏疏有理有据,显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孟点了点头,笑着说:“若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做的话,未尝不可。”
“父皇,不知这是哪位大人的奏疏?”
唐明琅也跟着点了点头,好奇地问了一句。
“说来也是有些有缘分,这份奏疏,乃是新入内阁的王世贞所写。”
南安帝笑了笑,轻声说:“这位今年的状元郎,倒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啊,看来让他进入这内阁也不算是浪费了他的才华。”
“什么?居然是王世贞?”
唐明琅闻言有些意外,在自然世界的今年的状元郎毕竟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就成为了状元,虽然不够惊才绝艳,但是毕竟也在少数,而且生得貌美,文章中的才华横溢也是暴露无遗。
可以说这段日子父皇提的最多的就是这王世贞,没想到这个奏疏居然是他写的。
这王世贞出身寒门,听说是从偏远之地而来的,谁也没想到最后的殿试中,获得状元之位的居然会是他,而且还能够写出这样的奏疏,把镖局一事分析的如此有理有据,倒是让人觉得意外了。
“就是他。”
南安帝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你要处理赵文才被杀一事,又涉及到了科举,他是今年的状元郎,那么正好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也看看他有没有牵扯其中。”
“朕是倾向于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只不过科举若是真的有人在其中舞弊了的话,那么他就状元郎自然应当是率先排查的。”
“如今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牵涉其中,他又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具体要怎么样去处理,朕相信你应该能够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可千万不要让人寒了心才是。”
“父皇放心,儿臣当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