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京都门口。
“刘公公?”
唐清璃队伍刘福禄的出现并不意外,不过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奴才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福禄恭敬地行了个礼。
“快快请起。”
这刘福禄是父皇跟前的老人了,她又不是那些不识抬举的,怎么可能会真的让刘福禄给自己行大礼?
更何况这刘福禄还是自己的人,就更加不需要行这些虚礼了,面上过得去就行。
“奴才多谢殿下。”
刘福禄麻溜地起身,轻轻地挥了挥手,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就捧着匣子走了上来。
“这是?”
唐清璃有些好奇,轻轻地问。
“启禀殿下,这是陛下给您的赏赐。”
刘福禄没有言明这里面是什么,只压低了声音:“您细看就知道陛下的意思了。”
“孤知道了。”
唐清璃点了点头,能够让刘福禄出现在这里,还亲手送给她的东西,必定不是简单的。
她在心里默默地留了个心眼,然后让灵芝把东西给收好。
此行她最后还是带上了灵芝,把谭诚还有枳橘都留在了京中,再加上有媚娘协助,应当是出不了什么太大的问题。
其实她之前没想着带灵芝的,可是架不住他知道此事之后便一直在唐清璃耳边念叨,说什么担心唐清璃没有她的照顾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那些人跟在唐清璃身边的日子短,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不知晓,万一冲撞了唐清璃如何是好?
她为了能够跟着唐清璃一起去夜南郡,简直是想了八百个借口,每天都在唐清璃面前说了又说,最后唐清璃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松了口,让她跟自己一起去。
那个时候唐清璃还在想,谭诚若是知道此事,说不定还会阻拦几分,没想到谭诚也懂了心思一起去。
唐清璃是真的有些无奈,若是一件好处理的差事,那么一同去也就一同去了,左右不过是多一个人罢了,可是此去夜南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能否平安回来。
唐清璃心里自然是不想带那么多人一起去,万一她在那边出事了的话,京中无人看顾,那么她多年的谋划就毁于一旦了。
所以灵芝可以去,但是谭诚不可以去,军机阁还没有完全握在手中,一部分人人就是陛下的心腹,唐清璃不得不防。
南宫燕是要与唐清璃随行的,毕竟南宫家在夜南郡也有一点势力,说不定能够帮得上忙。
再加上南宫燕这个身份,待在公主府多少也是有些尴尬,还不如直接带在身边,伪装成侍卫也好,或者是太监也罢,总不会出错。
确定好了随行的人,唐清璃便直接把他们要做的事情安排下去了。
虽然对未知疫病抱有恐惧和害怕,但是她知道,这没有什么事自己战胜不了的,毕竟上一世,她已经看到了疫病是如何被根治的。
她有上一世的记忆,哪怕这一世出了细微偏差,最终的结局必定还是一样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匣子,而是让灵芝收了起来,然后就与韩霜锦一同上了马车。
她安排的随行亲兵一共只有二十人,剩下的人以其他的方式被南安帝安排到了沿途的其他地方。
陛下想护住一个人的时候,多的是办法,他会安排好那个人的衣食住行,也安排好护住那个人的安全。
他想让唐清璃为他所用,就必须要确保唐清璃在路上的安全,不让他出事。
唐清璃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从来没想过这次要一味依靠自己人,毕竟南安帝这么一个大腿明晃晃地摆在了面前,她不用才是真的蠢。
“瞧一瞧匣子里是什么?”
韩霜锦有些好奇,方才刘福禄拿出来的时候就想知道这是什么了
“我看看。”
唐清璃让灵芝把匣子放在了茶几上,而后就轻轻的打开了。
其中一个匣子比较小,唐清璃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有点熟悉…”
唐清璃若有所思,把这块玉佩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这是南安帝贴身佩戴的龙纹玉佩。
“这是陛下的?”
韩霜锦挑了挑眉,显然也是认出来了。
“是。”
唐清璃点了点头,略微有些诧异。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南安帝把自己贴身的玉佩赏赐给她了,之前是允诺她可以随时出宫,而后就直接把自己那块玉佩赏赐给她,让她可以凭借玉佩随意进出。
她虽然得了玉佩,却从来没有依靠那个玉佩去做点什么,只不过是把它当做一个吉祥物挂着。
对她来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南安帝赏赐给她的东西尽量还是别用。
帝心难测,他上一秒或许会和你说这个赏赐给了你那你就放心用着,下一秒反而会因为你用了赏赐觉得你不识抬举,目中无人。
左右都是他说了算,谁也不能够置喙陛下的决定,他是这天底下权势最大的人,谁又能够说什么呢?
故而唐清璃走的每一步路都小心谨慎,害怕会惹得南安帝不喜,她就从来没有用过南安帝给的那块玉佩。
按理来说,这南安帝之前给过她一块玉佩了,怎么样都不应该再给她一块。
就像是赏赐不会赏赐同样的东西,不然会让人家觉得南安帝小气,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所以在看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唐清璃不自觉是有些错愕的,南安帝不会拿错东西了吧?
“看看另一个。”
韩霜锦倒是没有立刻马上下定论,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另一个匣子,轻轻的说了一句。
唐清璃打开了另一个匣子,里面赫然装着一道圣旨,金黄色的圣旨摆在匣子里,上面的金丝散发着昂贵的气息。
韩霜锦挑了挑眉,直接把这个圣旨拿了起来,然后仔细端详了一下。
“先斩后奏。”
韩霜锦看了一眼圣旨上的内容,啧啧称奇:“陛下这是把一切都想好了啊。”
“挺好的。”
唐清璃笑了笑,接着说:“左右此事对我们来说是个不小的助力。”
“我也这么想。”
韩霜锦感慨了一句:“有些时候觉得陛下还是一个不错的人,在他愿意护着你的时候。”
“圣上总是这样的。”
唐清璃点了点头,又说:“愿意护着你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能够为你想好,捧到你面前,不愿意护着你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
“我们不要他。”
韩霜锦笑了笑,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璃儿,她给我们的,我们就收着,不给我们的,也就罢了,我们不需要依赖他,你有我呢。”
“我知道。”
唐清璃笑的甜甜的,她当然知道,她的霜锦一直都是她的救赎。
代王府,书房。
“你的意思是,那盆花她没收下?”
唐明琅有些出乎意料,自己究竟是哪个环节做的不对?她是发现了自己的意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花只不过是自己在御花园随便摘下来的,重点也不是花,而是那个被改装过的花盆。
唐明琅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想要让韩霜锦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谁都知道这个花是自己在御花园随意摘下来的,只不过是觉得好看就送给韩霜锦罢了,谁会知道他有别的心思?
所以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这样一步一步让韩霜锦的身子不舒服,最后不好,这样是最好的。
没想到,韩霜锦居然没有收下这盆花?这问题究竟是出现在哪里?唐明琅有些迷茫了。
“是的殿下。”
来通报的小厮是昨日管家安排过去的,他原本还以为是个很轻松的活计,没想到公主殿下直接把那盆花给送回来了,他的赏赐也没拿到手。
“不应该啊…”
唐明琅觉得有点奇怪,他微微蹙眉,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纯贵嫔?应当也不是,唐明琅摇了摇头,毕竟母妃那边对宫外的控制没有那么强,而且也左右不了皇姐的决定。
罢了罢了,他寻个日子去看看好了,正好也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皇姐了。
“罢了,去准备一下吧,本王要去趟公主府。”
唐明琅摆了摆手,接着说:“本王前阵子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殿下,只不过…”
一旁的管家有点犹豫,又说:“这公主不在公主府,您确定要一同带去吗?”
“公主不在公主府?什么意思?”
唐明琅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奇怪,皇姐不在公主府?那还能去哪里?
“公主今日出京了…”
管家看唐明琅这样子就知道他怕是不知道这件事,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
“皇姐出京了?本王怎么不知道?”
唐明琅脸色很难看,他看着管家,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拖到这会才说?
“王爷。”
周彦宏的声音传来,他进门,恭敬的行了礼。
“平身。”
唐明琅摆了摆手,淡淡的说:“先生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为了长公主的事。”
周彦宏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轻声说:“不仅长公主出京了,韩霜锦也出京了。”
“去哪里了?”
这个消息未免也太突然了,唐明琅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这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没和自己说?不是说好了是合作伙伴吗?
皇姐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她究竟有没有把他当做合作伙伴!
他真的是越想越气,脑海里不自觉就回想起了唐明雩那个时候和自己说的话。
皇姐是不是真的从来就没想过把他当做自己人,这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是陛下的意思。”
周彦宏看唐明琅这么神奇,也不敢再怠慢,连忙说着:“陛下安排了殿下去考察皇庄的高产小麦,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不会出皇庄了。”
“而且陛下也德恩服了,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殿下与东家,想必是到了关键期。”
周彦宏把自己调查得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唐明琅,接着说:“殿下,您是清楚的,这陛下对高产小麦一直都特别重视,让殿下与韩东家出京看着也是正常的。”
“可是皇姐刚刚接过兵部,这个时候不让她去兵部处理政事…”
唐明琅说到一半就没有接着往下说了,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父皇刚刚这么大方把兵部交给皇姐处理,结果转头就直接把皇姐安排去了皇庄,而且还带上了韩霜锦,这怎么想都知道不对劲。
他这是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皇姐去真正接手兵部!这只是他吊着皇姐的方式!
唐明琅想清楚了这一点特别生气,他手握成拳,语气不善:“不行,本王要去皇庄见皇姐。”
“皇姐一定受委屈了!而且还是很大的委屈!”
他越想越气,皇姐出了事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是害怕自己不会帮着她还是担心会连累自己?她为什么就是不相信自己呢?
“不可。”
周彦宏听到唐明琅的话,连忙摇头:“东家,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唐明琅听到周彦宏阻拦自己,语气不大好。
“王爷,您想想,陛下此事是不是偷偷的,没让其他人知道?”
周彦宏听出了唐明琅语气中的不耐烦还有烦闷,轻轻的说了一句。
“是又如何。”
唐明琅挑了挑眉,父皇只不过是有些担心这件事情会被人知道罢了,可是他早就知道高产小麦的存在,父皇没有什么好瞒着自己的。
“殿下,如果陛下想让您知道并且插手此事的话,怎么可能会不让您知道呢?”
周彦宏轻轻的说:“陛下既然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才是,若是我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言下之意也很明显,若是插手了陛下的安排,必定会被陛下责罚的。
“罢了,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
唐明琅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是周彦宏说的也有道理,如果自己就这么明晃晃去寻皇姐的话,肯定会让她更难做。
可他不想让皇姐自己一个人处理那些事情,也不想让韩霜锦一直待在皇姐身边,故而唐明琅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反而是一个不错的好机会。
“既然不能过去的话,那本王安排人去寻皇姐,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唐明琅抬眸,看着周彦宏,语气淡淡地。
“王爷,您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黎郡王一事。”
出乎意料的,周彦宏毫不犹豫就摇了摇头,拒绝了唐明琅的话。
“为什么连人都不让我安排去?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事情,你没有告诉我的?”
唐明琅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确实是相信周彦宏,而且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了他去做,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隐瞒自己应当知道的事情。
“殿下…”
周彦宏没想到唐明琅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殿下,不是属下不让您安排,只不过陛下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父皇?又是父皇?”
唐明琅并不怎么相信,南安帝既然已经让皇姐还有韩霜锦出宫了,那么必定也是为他们准备了些什么,而且既然他们要研究的是高产小麦的话,那么她们手边应该有不少人。
唐明琅可以借着这些人把自己想要传递的消息传递进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皇姐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但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能让皇姐一个人孤军奋战。
而且父皇这几日才刚刚把兵部交给皇姐,结果转头就直接把人送出了京中,这落在那些朝臣的眼中,肯定会觉得父皇是故意的。
那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肯定是因为陛下根本就没有想过把兵部真正的交给长公主,只是借着她的名头处理事情罢了。
父皇这么打压皇姐,皇姐肯定会受委屈,说不定在皇庄中也会被欺负。
“王爷,您冷静一些。”
周彦宏已经习惯了,每次在提到长公主的事情的时候,殿下就会特别激动。
“我冷静。”
唐明琅淡淡地深呼吸了一下,接着说:“你直接和我说查到了什么,不要让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来问你,我没有什么耐心查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是。”
周彦宏应了声,又说:“殿下您别忘记了,如今这宰相不在朝中,文官的队伍因为宰相不在,话语权不自觉削弱了不少。”
“且最近又有匈奴在边境虎视眈眈一事,陛下自然会把重心放在武将上,但是帝王的制衡之术,让陛下不可能完完全全把自己的信任交付给武将。”
“且朝中的局势也不可以呈现一边倒,否则就会影响陛下的布局,或者是影响陛下的地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只能够把兵部交给一个众人都想不到的人。”
“长公主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很高,而且又是女子之身,让他来执掌兵部有两个好处,第一个好处就是兵部的人并不会有真正信服她。”
“兵部的重要性想必不用属下言明,殿下您也是能够知晓的,那么陛下就不可能把兵部这么一个特殊的位置交给可能有谋反之心,或者是已经站队的人。”
“或许您会说您与长公主已经达成了合作,但是这件事情想必陛下是不清楚的,若是清楚的话,长公主如今就不可能掌管兵部了。”
“而陛下把兵部交给长公主,这是一个烟雾弹,实际上他是想要把兵部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之前陈家在京中的时候,陈定南手中的兵权被回收了一些,但是又因为边境的事情,陛下不得不把兵权重新下放。”
“陛下忌惮陈家,但是又不得不利用陈家,他需要陈家的骁勇善战,却并不相信陈家会一直忠君爱国,尤其是在他们站队秦王殿下之后,陛下对他们的忌惮不出意外应该是达到了顶峰。”
“在这样的前提下,兵部落在谁手中就是一件特别棘手的事情。”
“秦王殿下已经有陈家了,陈家在边境的威望很高,加上陈家有一只军队骁勇善战,若是兵部再落在秦王的手中,那么陛下怕是真的要天天睡不着了。”
周彦宏轻笑,又说:“把兵不交给长公主,长公主是女子之身,本身又不会武艺排兵布阵,想必也不大清晰,在这样的情况下,兵中的将领根本就不会听从他的号令,所以兵部本质上还是掌握在陛下的手中。”
“另一点就是长公主毕竟是女流之辈,日后也想必是要成亲,寻求驸马登门,本朝规定,驸马可致仕,陛下这是在提前准备,把属于自己的人还有属于自己的官位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苏家的事情已经给陛下敲响警钟了,故而陛下是不可能再让陈家起来的。”
周彦宏把事情都分析完了,看着沉思的唐明琅,又接着说:“殿下,其实如今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太子之位不是您就是秦王殿下。”
“在这样的前提下,不少朝臣都虎视眈眈,谁都想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陛下必定是不想让长公主也牵扯进来,故而才会让长公主离开京中,去处理高产小麦一事。”
“毕竟百姓的口粮也格外重要,再加上夜南郡还传出了疫病的事情,粮食就显得更加珍贵了。”
“属下知道您担心长公主,可是殿下您想,陛下可能让长公主出事吗?这是不可能的,相反,或许陛下还存着心思试探您,看看您是不是真的是他心里所想,一心只想要陛下关心您。”
“可是…”
唐明琅抿了抿唇,接着说:“我与皇姐关系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我去看望皇姐,给皇姐送点东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父皇…”
“在这个节骨眼,陛下只会觉得您盯上了高产小麦,觉得您人心不足蛇吞象。”
周彦宏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殿下,左右不过是几月的时间,待太子之位尘埃落定,属下一定不阻挠您做您想做的事。”
“你这是做什么?”
唐明琅有些无奈,轻轻地把他拉了起来,让他坐在了位置上,接着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是在为本王着想,刚才只不过是太过于担心皇姐罢了。”
“你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而且父皇若是真的有意试探的话,那我必定不能够让父皇对我失望。”
唐明琅压下了自己的心思,看着面前的棋盘,轻轻地说:“希望本王的母妃给点力,让本王快一点得偿所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