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
唐清璃听到廖忠伦的话,脸色一沉,冷冷地呵斥了一声:“廖侯爷,注意你的态度!”
“外祖父。”
唐明琅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您先冷静一下。”
“什么冷静?她这分明是折辱我!”
廖忠伦哼了声,他们廖家虽说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好歹也是南安帝的亲封的侯爷,那个已经不干净的女人如何能够进府?”
“廖忠伦。”
唐清璃冷冷地念了一下他的名字,温声道:“若是你一直这个态度,哪怕你答应,孤也觉得日后温宁小郡主也会被廖家苛待。”
“外祖父!你先出去等我。”
唐明琅见事不好,连忙打断了廖忠伦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架势,轻声说:“让本王与皇姐聊一聊。”
“哼。”
廖忠伦冷哼了一声,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膳厅。
唐清璃放下了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看了一眼唐明琅,摆明了等他开口。
“皇姐。”
唐明琅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想要怎么说。
“孤知道,若是没有你此前的放纵,他们根本不可能轻易对霜锦下手。”
唐清璃看着唐明琅,冷冷地说:“你如今是想告诉我这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好,那这件事不是,庄子上的事难道也与你没有关系吗?”
“皇姐…”
唐明琅听了这话安静下来了,他一直知道,皇姐没有原谅自己。
这段日子只不过是自己在欺骗自己而已,她心里还是非常喜欢韩霜锦,觉得韩霜锦是她的至交好友,自己这么做伤害到了韩霜锦,也伤害到了皇姐。
可他不甘心,分明皇姐之前不是这样的,她在小的时候会把自己护在身后,会问自己有没有受欺负,而不是这么冷淡的和自己说话。
都怪母妃!都怪韩霜锦!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自己现在根本就不会和皇姐闹的这么僵。
“孤和你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思。”
唐清璃看着他,冷冷地说:“孤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若是你做的,你不会跑到我面前来说这么多,而且最近孤的风头正盛,多的是人想要来我这里寻事。”
“皇姐想要我做什么?”
唐明琅不蠢,他敏锐地察觉到,唐清璃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几日父皇在问温宁小郡主的婚事发愁,你应当知道此事才对。”
唐清璃心下一定,她知道,唐明琅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了。
温宁小郡主是京中出了名的刁蛮,她的出身显赫,是先帝太妃的外孙女,出生的时候天空大放异彩,正好在南安帝疾病大愈之时降生。
那时候正巧与南安帝的二公主同时降生,只不过大放异彩的温宁小郡主更得南安帝疼爱,南安帝觉得自己的病是因为温宁的降生才得以痊愈,所以便直接赐封号为温宁,并着升为郡主。
至于二公主,如今还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模样,母妃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
得了南安帝偏爱的温宁小郡主自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虽然先帝太妃那一脉已不能留了,但架不住温宁确实是讨喜,南安帝就直接把她过继给了常安伯做女儿,这日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在襁褓里的小丫头也长大成人了。
南安帝前阵子觉得常安伯有功,升了他的爵位,如今是为常安王。
这常安伯原本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宗室子弟,因为南安帝喜欢温宁,这才给了他爵位让他养着,如今沾了温宁的光,常安王自然也对温宁越发宠溺。
有道是宠溺是好事,但过度宠溺便成了溺爱。
温宁从小就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她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自然滋生了她心里那些阴暗的想法。
她是尊贵的小郡主,不管自己做什么事都有人给自己兜底,也就养的她越来越刁蛮,只要稍有不爽就开始打骂下人。
这些年来她身边换的下人那可是不计其数,常安伯一家都纵容她,基本上是要什么给什么,下人既然不听话,那换了就是。
在这样的环境下,温宁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养成了刁蛮的性子。
若要说只是这样刁蛮的性子也就罢了,随着年岁的增长,南安帝已经逐渐发现了她性子被养坏了,便做主送去佛寺静修了三月。
原本是想着,这三月的时间能够让她好好沉淀,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未曾想却闯出弥天大祸。
在前几日的宫宴之后,南安帝身旁的这位韩美人陪伴圣驾,得陛下盛宠,又安排了几场宴席。
在宴席之上,南安帝看到了此前温宁常用的锦帕,突然睹物思人,想起了温宁。
陛下表露了这个心思,自然有人为他办好,立刻就有人提起温宁小郡主在外这么久,也不知道小郡主有没有吃苦受罪。
原本就疼爱温宁的南安帝听了这话心下不自觉有些愧疚,就安排了人去看看温宁缺不缺什么东西,想要把人给接回来。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常安伯知道陛下不可能真的让温宁一直待在佛寺里静修,只不过是因为她这段日子做的事情有点太荒唐,想要让她避避风头。
南安帝把这件事交给了刘福禄,刘福禄自然是安排手底下最亲近的人过去调查,身边还有竹影青的人护卫着,很容易就把静心寺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
静心寺是南朝三大国寺之一,寺庙中的主持自然是德高望重,没想到这三个月的时间居然被温宁用银子收买了。
南安帝是让她来静心寺静修,结果她可倒好,每日不仅不去礼佛诵念,反而还在自己的房间大吃大喝。
佛寺不允许荤腥,她偏偏每顿饭都要安排肉食,鸡鸭鱼肉轮番上阵,惹得与她相邻的和尚痛苦不堪,只能纷纷敬而远之。
温宁似乎还颇为自得,在主持找上门之后又多加了一些银子,直言不够再补,主持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给她在后院寻了个稍微有点距离的独居小院。
有了独居小院之后,温宁就更放肆了,居然还和静心寺一位小师父勾搭上了!
没错!温宁与静心寺一个长的不错的和尚勾搭在一起了,在刘福禄安排的人过去之时,正好撞到两人在禅房内调情,看那样子应当已经在一起不短了。
撞到了这种事,小太监自然不敢隐瞒,二话不说就往回跑,把这件事汇报给了刘福禄。
南安帝知道此事之后,脸色阴沉,直接让人把温宁从静心寺带了回来,查过之后确定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龙颜大怒,直接把那个与温宁勾结的和尚处死,而后安排了人把静心寺知道此事的人都给秘密诛杀。
如今温宁被养在了府上,南安帝害怕此事传出去会让她名声受损,还把常安伯抬为常安王,而后紧锣密鼓地为她寻一位夫婿,正巧就盯上了廖家的公子。
南安帝看上的这位廖家公子自然不是廖山松,他的年纪都是能够当温宁郡主的父亲了,南安帝看上的是廖山松的嫡子,也就是廖家的嫡长孙廖无忌。
这位廖无忌廖公子可是才名显赫,就是自幼身子骨不是很好,一直都将养在廖府中读书写字,但哪怕身子骨不是很高,也下场考了好几回,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科举他必然能够中举。
正是因此,南安帝才想要把温宁许配给他,南朝没有尚公主一说,哪怕成为了驸马也可以在朝中任职,而且这廖无忌声名在外,是个温润性子,哪怕温宁嫁过去了也不会被磋磨。
这才是南安帝真正的用意,可以说他还是考虑的特别周到。
唐清璃听到南安帝如此妥帖安排的时候心头也有些许疑惑,不过在看到温宁的时候,一切都清楚了。
原因无他,这温宁长的有些像云华。
是的,世事难料,还真就是这么普通的原因,这温宁眉眼处有两三分神似云华。
唐清璃的长相是随南安帝,带了点英气在身上,没有云华的柔和,但百分之百是他们的亲生女,这点是无需怀疑的。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温宁公主居然会与已逝的皇后有几分相像,众人这便清楚为何陛下会对温宁郡主如此疼爱了。
唐清璃心头无悲无喜,南安帝疼爱温宁这个郡主,却对自己这个女儿不管不顾十几年,这难道是一句情深可以解释的了的?她不这么觉得。
果然,在仔细追查下去之后,唐清璃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温宁的身世没有那么简单,似乎是云华手帕交与南安帝一夜宿醉之后诞下来的荒唐。
在唐清璃知道此事的时候,她本能是不相信的,她未曾想过南安帝会做出这种事,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唐清璃不相信。
她心下一沉,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南安帝这么多年来怕是担心温宁的身世爆出来,故而才对她如此偏爱,甚至温宁应当也清楚自己的身世。
她未曾想过自己父皇居然会有如此荒唐的一面,不过转念一想,怕是因为当年自己母后的死对南安帝来说太过压抑,他寻找的发泄之法让他误入歧途吧。
这是南安帝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也是他想要让唐清璃以为的苦衷。
可唐清璃是谁?重活一生的人,在她心里只有韩霜锦一人最最重要,其他时候,她都是冷心冷肺的。
不管他是不是宿醉之后诞下这个荒唐,南安帝冷落自己终究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故而唐清璃不会因为南安帝对云华多么情深便忽视这一点。
温宁的亲事自然要给她,而且南安帝选择的这个人还真是“不错”。
确实,廖无忌虽是少年,但在政事上颇有自己的见解,在上一世,他确确实实也娶了温宁,只不过在成亲之后,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少年,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家暴狂魔。
上一世温宁嫁给廖无忌的时候,是唐清璃被送去和亲之后,南安帝那个时候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要行将就木了。
他害怕自己出事之后温宁没人护卫,便直接下了圣旨赐婚二人。
那个时候的廖无忌已经是新科探花郎了,与温宁自然是相配的,他原本以为是南安帝对他的重视,便满心欢喜把温宁给娶回府。
在他看来,郡主原本就金枝玉叶,得了陛下的宠爱与偏袒,多一些刁蛮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谁都没想到,娶回家的郡主居然已不是完璧之身!
廖无忌在同房的时候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没有声张,在往后的日子里密而不发,反而是对刁蛮的温宁一再忍让。
温宁自然也对此格外受用,在南安帝面前夸奖了廖无忌好几回,他便一路高升,在南安帝去世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六部尚书之一,掌管礼部。
既然掌管礼部,便是对道德礼仪最为苛刻,在南安帝死了之后,他火速投诚新帝,将多年的辛苦全部痛诉于唐明安面前。
唐明安大惊,直接寻了个由头褫夺了温宁郡主的郡主之位,其实也是他自己有私心,因为他此前也被温宁郡主欺负过。
如今南安帝死了,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克制的,然后就把人丢给了廖无忌“好好管教”。
没有了南安帝庇护,又丢失了郡主之位的温宁自然没有了仪仗,她还以为廖无忌会满心满眼都是她,一如既往地待她好,可到后来,全都变了。
廖无忌开始无缘无故就动手打人,有些时候只是简单的两三个巴掌,到后面越来越严重,开始对她拳打脚踢,斥责她不守妇道,在与自己成亲之前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温宁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丈夫从来就没有真正释怀,他一直在忍,等一个机会把自己完完全全拉下来,真是够狠心的!
她想了无数办法想要挣扎,可是最后也没能逃出那四四方方的院子,死在了廖无忌的拳头之下,最后也只得了一个小小的棺材,因病去世,草草埋葬了。
收敛回忆,唐清璃轻轻地拿起手中的茶杯,喝了口水,接着说:“父皇对温宁的婚事上心,这些天你与我一同在宫中,应当清楚才是。”
“是。”
唐明琅点了点头,但脸色很是难看:“可是皇姐,您也应当清楚,这温宁与静心寺和尚有染一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我自然知道。”
唐清璃点头,语气中满是轻蔑。
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这件事就是她安排人传出去的,为的就是让她的父皇瞧一瞧,自己仔细想护着的“女儿”失了名声会如何。
其实唐清璃知道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可在调查出温宁这些年来折辱和杀害的人之后,她突然又觉得应该把这些事拿出来。
无他,她这么多年来害的人实在太多了,陪在她身边的丫鬟小厮想杀就杀,甚至还强抢良家妇男,迫害庄子里的佃户。
她就是这样的人,坏到了骨子里,是南安帝与常安伯的纵容,让她的恶毒被权力滋养,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她。
故而唐清璃很有必要让南安帝知道,他自己当年的小错误已经成长成为了如今的参天大树。
至于廖无忌,确实是有几分才学,可那又如何?才学的表面也只是掩盖他心下的暴虐而已。
在他担任礼部尚书期间,整个南朝对女子的管束更加严格,甚至能够用变态来形容,他向唐明安提出的许多政令都是为了约束女子,控制她们,让女子完全沦为男子的附庸。
这样的人,唐清璃自觉也没什么好留的,便与温宁一同再做夫妻吧,恶人自有恶人磨。
“温宁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按理来说就寻一个比较好拿捏的夫家就是了,如今无忌前途无量,如何能够有这样一位正妻?”
唐明琅有些郁闷,他知道唐清璃必定能够听出自己的意思,廖无忌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助力,自然不能够在此刻有这么一位妻子。
“又不是一定要正妻。”
唐清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说:“父皇会不清楚廖无忌的才情吗?但你别忘了,父皇是坐拥整个江山的帝王,他不缺人才。”
“皇姐的意思,是让温宁为妾室?”
唐明琅听了这话不自觉挑了挑眉,接着说:“这不可能吧,父皇对温宁那么宠爱,怎么可能会让温宁去做妾室?必定是希望她风光大嫁。”
“那是之前了。”
唐清璃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护甲,淡淡道:“如今整个京都的权贵还有谁不知这温宁已不是清白之身?有头有脸的人家谁还会把温宁娶回家做正妻?”
“那凭什么委屈无忌?”
唐明琅心头郁闷,他与无忌的年岁所差并不大,自然是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兄弟。
“随你。”
唐清璃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又提了一句:“若是你不让无忌娶,多的是人想要。”
“皇姐,这其中有隐情?”
唐明琅听出了唐清璃的言下之意,连忙问:“是不是还有什么皇弟不知道的?”
“唐明琅,你不蠢,知道孤要的是什么,孤也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唐清璃直视他双眼,轻声说:“你觉得如今自己有什么资本去争夺那个位置,让孤把所有的信任全部放在你身上?嗯?”
“皇姐,我自然是有的!”
唐明琅听到这话周身一寒,他自然知道这是唐清璃对自己的考验,若是自己回答不出唐清璃想要的答案,自己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有什么?”
唐清璃挑了挑眉,等着他的答案。
“旁人有的,我也有,母妃给了我许多,而且整个廖家都会为我所用。”
“如今我在朝中已经得了不少助力,皇姐您也清楚,虽然这些可能还不够,但总有一日,那些都会是我的。”
唐明琅看着唐清璃,目光坚定:“而我能够为皇姐许诺,我会永远以皇姐的喜欢为先,永远不会忤逆皇姐,也不会背叛你。”
“孤不信。”
唐清璃一句轻飘飘的话直接打断了唐明琅所有的保证,她淡淡地说:“在孤看来,如今的你,就是什么都没有,却肖想那个位置。”
“皇姐,我…”
唐明琅脸色一白,未曾想到自己在唐清璃心中竟然是那么的不堪。
“母族的势力,旁人都有,你有廖家,旁人有陈家,苏家,方家,多的是有支持他们的母家。”
“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父皇对你的态度,是父皇对那个位置上要做的人的态度。”
“你方才说,不会忤逆孤的话,若是你我合作,会以孤为主,那么,孤就把此事视做你的投诚。”
“如今不仅仅是你,还有旁的人都来寻孤,时间有限,代王殿下。”
唐清璃已经把话说的足够清楚,之前确实是因为韩霜锦还有自己的原因不想与他有关系。
可是在收到韩霜锦的信后,她突然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正如韩霜锦在信中说的一样,既然他一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放,那就干脆利用他算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推出去狗咬狗,他们还有时间能够处理自己的事情,发挥自己的势力。
“所以,这是皇姐对我的考验。”
唐明琅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了,他看向唐清璃,活像一只得了主人关注的小狗。
“是。”
唐清璃挑眉,随即起身,轻声说:“还有一点,代王需铭记于心。”
“皇姐尽管吩咐!”
唐明琅也跟着站了起来,心头格外受用。
“管好你手底下的废物。”
唐清璃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韩霜锦是我的人,没有下次。”
养心殿,偏殿。
“陛下。”
刘福禄看了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的南安帝,还是硬着头皮送上了热茶。
“说。”
南安帝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头都没抬。
“方才小顺子来报,说温宁郡主绝食,至今都不肯用膳食。”
刘福禄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说:“御膳房送去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说要见您。”
“见我?”
南安帝嗤笑了一声,随即道:“闯出了弥天大祸,还好意思用绝世来逼迫朕!怎么?她是真的觉得朕不会处死她是吗!”
“陛下息怒!”
刘福禄连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既然要绝食,那就随她的愿,也不需要给她送东西过去了,饿着吧!”
南安帝摆了摆手,冷冷地吩咐了一声。
“是。”
刘福禄听了这话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连忙起身半弯腰就准备退出去。
“和韩美人说一声,朕去她那儿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