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大营与谢东飞的事就这么被陈天百直言不讳捅了出来,南安帝对陈天百有了解,大概知道他的性子如何,当下也没有怀疑,只摆了摆手就让他直接离开去处理了。
他相信陈天百不蠢,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霍兴。”
南安帝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霍兴与许三归,淡淡地说了声:“起来吧,不用跪着了。”
“多谢陛下。”
许三归与霍兴起身,等待着南安帝接下来的话。
“霍兴。”
这是南安帝第二次叫他,他的语气淡淡的,只轻声说:“归京路上你也受了伤,如今可好全了?”
“多谢陛下挂念,微臣已经好了大半。”
霍兴恭敬地回了声,接着说:“陛下,微臣没能保护好公主,臣有罪!”
“那日的情景,朕想听你说。”
南安帝摆了摆手,他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其实也是想了解那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收到了霍兴寄回来的信,但单薄的信无法表达出情感,也无法直观让南安帝感知到他的情绪波动。
“陛下,事情是这样的。”
霍兴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南安帝必定会让他把之前发生过的事全部再说一遍,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南安帝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杆秤。
时间慢慢过去,殿内声音空空的,只剩下霍兴一个人在说话,南安帝与许三归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发出任何评价。
良久,霍兴把所有的话说完之后,便安静的等待着南安帝说接下来的事情。
“璃儿…”
南安帝突然叹了口气,脸色难看至极。
他从未想过唐清璃这一路上居然出了这么多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寄给自己的信虽然说了这些事,但语气平平,似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南安帝也没有深究,自认为这些事过去了那便是过去了,未曾想,唐清璃居然差点就回不来了。
真该死!唐明德!该死!
“陛下,是微臣没有保护好公主,还请陛下责罚!”
霍兴重重地磕了个头,这是真心实意的,他确实是觉得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好唐清璃而觉得惭愧。
“与你没什么关系。”
南安帝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谁也没想过居然会出现上千土匪,谢东飞这是有预谋的,怕是早早就投向了唐明德的阵营。
“陛下!”
霍兴又磕了个响头,似乎听了这话很是动容。
“许三归。”
南安帝看着许三归,这个人是他赐给唐清璃的,故而也是有几分信任。
“微臣在。”
许三归抱拳,恭声道。
“活口,是你抓住的。”
南安帝看着他,语气平平:“所以,告诉朕,你查出了什么?”
“这…”
许三归欲言又止,看着南安帝,似乎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说出来。
“怎么?”
南安帝挑眉,冷冷地说:“如今朕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胆子肥了!”
“微臣不敢!”
许三归磕了个头,沉声道:“是…是微臣害怕…”
“怕?你在怕什么?”
南安帝眉头微蹙,轻声说:“你大可直言不讳,朕不会责怪你,想说什么便说就是。”
“陛下,公主确实受了委屈,这阵子微臣在她身边看得清楚,并未说谎。”
许三归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只不过微臣在发觉活口背后站着的人,自然也会有犹豫。”
“你害怕谢东飞?”
南安帝看着许三归,反问了一句。
“微臣不敢说。”
许三归重重地磕了个头,不再说话。
“朕知道了。”
南安帝冷笑了一声,突然说:“朕有个好儿子啊,做出这些事一点都不害怕,根本就不担心朕发现啊!”
“陛下息怒!”
霍兴与许三归两人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头,他们都听得出来,陛下这是真的动怒了。
“陛下,公主殿下的伤口已经换好药了。”
医女从内殿出来,她已经给唐清璃换好了药,伤口已经止血了,只要不动气就没什么问题。
“情况如何?”
南安帝有些担心,如今天气冷,她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少,这都能渗血出来,这伤势很明显是严重的。
“还需要好好养着,伤口有些深。”
医女轻声说:“公主的伤口很明显恢复得不好,而且昨日还吓着了,如今已经歇下了。”
“谢东飞!”
南安帝听了之后就更生气了,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摆了摆手让医女退下了。
“许三归,霍兴。”
“臣在。”
两人恭声应了声,一同抱拳。
“事情朕都知道了,朕有一件事交给你们一起去做,谢东飞已经安排给陈天百去查了,而你们要做的,便是把唐明德做出的那些腌臜事,全部给朕查清楚!”
“这…”
许三归听了这话心头了然,面上却特别震惊:“陛下,这怎么…”
“你不必担心!”
南安帝摆了摆手,说:“如今没有比你们两个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是。”
许三归与霍兴对视了一眼,重重地答应了下来。
“下去吧。”
南安帝摆了摆手,起身来到了内殿,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合上双眼睡去的唐清璃。
“陛下…”
刘福禄正想说什么,南安帝便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要说出来的话。
“让太后来。”
南安帝不想吵醒唐清璃,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边的软榻上,这会他什么都不想做,奏折也不批了。
“是。”
刘福禄应了声,很快就亲自跑了趟慈宁宫,把着急等着的太后给迎了过来。
“皇帝。”
太后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南安帝,心头不自觉一沉。
“母后,璃儿没事,只是睡着了。”
南安帝压低了声音,轻轻地扶住了太后,他看出了她的担心,连忙补充:“只不过是换了药有些累着,故而儿臣才让母后过来一趟。”
“换了药?”
太后闻言皱了皱眉,又问:“是不是伤口又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
“是。”
南安帝没有隐瞒太后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昨日璃儿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这个消息被南安帝压下来了,故而太后不知道昨天王二虎去刺杀唐清璃的事,这会一听,心都沉了下来。
“是一个御林军十户,死了之后还在折腾。”
南安帝并没有把谢东飞与唐明德直接说出来,虽然王二虎已经说出了是唐明德指使的,但还没有完全的证据能够证明,故而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死了之后还在折腾?”
太后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很快就反应过来,应当是他手底下的人不安分就是了。
“是。”
南安帝点了点头,轻声说:“人已经抓到了,母后不必忧心。”
“我怎能不忧心?她在路上被欺负的多惨,这好不容易已经到了京中,明明今日就进京了,结果昨日还被欺负,伤口又崩开了!”
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皇帝,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想?”
“我…”
南安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嘴,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了软榻上,不一会儿,在床上的唐清璃猛地睁开了双眼。
“璃儿,怎么了?”
太后一直关注着她,看到她醒来后便连忙坐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皇祖母…”
唐清璃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哀家。”
太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哀家在呢,璃儿,你回家了。”
“皇祖母。”
唐清璃紧紧的抱住了她,仿佛被欺负的小猫咪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家人,那一瞬间什么都没绷住。
“皇祖母在呢。”
太后心疼至极,轻轻地拍了拍唐清璃的背,轻笑着说:“没事,皇祖母在呢,你的父皇也在,我们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是,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南安帝也坐到了床边,轻声说:“璃儿不必担心,今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也不用再去永乐郡了,就安心地待在京中就是。”
“父皇…”
唐清璃听了这话有些惊喜,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可以吗父皇?”
“当然啦,如今你是超品公主,是朕的璃儿,留在宫中是理所当然的事。”
南安帝重重点头,轻声说:“方才朕答应给你的亲兵还是会给你的,就放在永乐郡,你随时可用。”
“父皇,不可。”
唐清璃摇了摇头,温声说:“璃儿如今刚刚获封超品公主,父皇便又要给璃儿这亲兵,史官必定会说父皇太过宠爱儿臣,影响父皇的声名。”
“你呀…”
南安帝叹了口气,随即宠溺地笑了笑,温声道:“这是朕给你的,你不必担心那么多,只需要安心拿着,其他的不用你考虑。”
“可是父皇…”
唐清璃还想说什么,南安帝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就听朕的便是。”
南安帝摆了摆手,轻声说:“此事太后也知道,也是赞同的。”
“璃儿,你就听你父皇的吧。”
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声说:“你出了这事,哀家与你父皇都特别担心,亲兵一事你父皇与哀家确实是提过的,这是有先例的,并不是信口胡诌。”
“好。”
唐清璃乖顺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儿臣都听父皇与皇祖母的。”
“你这几日就与哀家回宫中好好歇息吧。”
太后了轻轻地说:“过几日也快要过年了,等快要过年了,该回去再回去。”
“好。”
这是唐清璃进宫之前就猜到了的,她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乖,那你再歇息歇息,一会哀家带你回去。”
太后看她答应下来,不自觉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温声说。
“是。”
唐清璃乖乖地应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显然是刚刚换药扯开伤口让她有些憔悴。
“好了,朕去忙了。”
南安帝不忍心再待下去,方才看到唐清璃进殿的时候还以为看到了云华,从而忽视了她受伤这件事,如今看到唐清璃脸色惨白坐在床上,心里真的是恨不得直接把唐明德给抓起来严刑拷打。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唐明德与宋文手中到底还是握着一些东西,若是鱼死网破,受罪的还是百姓。
故而南安帝能够给唐清璃补偿,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把唐明德给抓起来。
“你父皇,考虑的东西比较多。”
太后看着南安帝离去,温声道:“璃儿,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只不过还不到时候。”
“没事的皇祖母。”
唐清璃摇了摇头,懂事地说:“璃儿知道的,慢慢等便是,大抵总会等到的。”
“乖孩子。”
公主府,后院。
“辛苦韩东家了。”
枳橘把一直待在马车的韩霜锦接了出来:“这府中到底还是有些人多眼杂,故而不大方便在第一时间便直接把韩东家接出来。”
“无碍。”
韩霜锦摇了摇头,轻声说:“璃儿大抵是要在京中待几日,这几日我要把铺子开起来。”
“殿下离开之前吩咐过了,奴婢会协助您。”
枳橘身子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唐清璃进宫没有带她,而是把她留在了韩霜锦身边。
“可以。”
韩霜锦点头,笑着说:“你与月妩聊聊接下来要做什么事便好,她都知道的。”
“是。”
枳橘应了声,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扬起了一层隐秘的欢喜。
“好啦,那我与月妩差不多也该走了。”
韩霜锦看到了花月妩来到自己身侧,轻声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花月妩比韩霜锦更早下马车,因为她的目标不是很明显,也没什么人在意她,故而她可以直接下马车处理一些旁的事。
“那我们走吧。”
韩霜锦轻轻地笑了笑,又说:“等明天枳橘再来找我们便是。”
“好。”
花月妩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呀,按时换药,大夫给你开的那些继续吃,知道嘛?”
“知道的,不会忘。”
枳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着韩霜锦那笑容,耳朵都不自觉发红了。
“东家。”
花月妩拍了拍韩霜锦的脑袋,笑着说:“有什么好笑的?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你居然打我!”
韩霜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愤愤不平:“你之前都没有打过我的!”
“东家,差不多得了嗷。”
花月妩如今与韩霜锦也不生分,上次与唐清璃还有韩霜锦彻夜长谈之后,她心头便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姊妹的亲近。
“好好好。”
韩霜锦撇了撇嘴,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花月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只和自己说话,如今多了枳橘还有灵芝,再加上个连翘,也算是有了几个能说话的人。
话说起来,这个时候,芍药也应该接手永乐郡的事情了,就是不知道娘亲和祖母怎么样了。
“马车在外候着了。”
枳橘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府中所有的事物一应俱全,若是有什么问题,东家可随时让人来寻奴婢,府中都是自己人。”
“管家可定下了?”
韩霜锦点了点头,对枳橘她还是放心的。
“殿下亲自挑的人。”
枳橘点了点头,把两人送上了马车,而后才转身回到府中。
几辆马车从公主府后门分了不同路开始走去,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也分开跟上,可是不一会都被敲晕了。
“这点小伎俩,也敢盯着东家。”
情结再次把一个跟踪的人敲晕之后便耸了耸肩,看着身旁的独树,问:“人是不是都清干净了?”
“清干净了。”
独树冷冷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用不上你。”
“哎呀,独树这话我爱听。”
情结笑了笑,又说:“只不过呢,殿下已经入京了,若是再在京中出事,我们难辞其咎。”
“是。”
独树也是同样的心思,所以才下手这么狠,若不是楼主不让他们把人给弄死,这会谁也别想活命。
“好了,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情结确认人都已经处理干净就直接带着独树隐藏了起来,随后分开离开了。
马车咕噜咕噜在路上走着,韩霜锦坐在马车上看着这段时间的账本。
账本是永乐郡中的铺子近一月的入账,虽然韩霜锦出来的时候把这些事交给了芍药,但芍药整理完之后都会让人誊抄一份,借着飞鱼楼的特殊渠道送来。
这样不仅安全,而且也能够让韩霜锦及时知道铺子的具体情况。
“这一月的情况还算是不错。”
韩霜锦看完了账本,合上了首页,把它握在手里,轻笑着说:“芍药果然是这块料。”
“东家可想好在京中哪里开铺子?”
花月妩的花色已经整理好了,琉璃纱更是每日都翻来覆去研究,就等着把铺子开起来,把东西全部都给卖出去了。
“不急。”
韩霜锦摇了摇头,如今自己在南安帝面前尚未过明面,他对自己的态度不明,自己若是就这么拿出银子去置铺子,怕是会成为他的眼中钉。
那些银子,他拿起来顺手得很。
“这朝贡的日子也快到了。”
花月妩有些担心,朝贡的日子有些着急,定在了三日之后,她害怕自己准备不好让韩霜锦丢脸。
“是。”
韩霜锦点了点头,温声说:“不过你不必着急,而且也不必担心,我相信你,你慢慢来就是。”
“多谢东家。”
花月妩心头微松,轻声说:“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没有问题,我相信你。”
韩霜锦笑了笑,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她带着花月妩下马车,看着面前的宅子,心头有些微微的惊讶,这实在是太大了!
不能称之为宅子,应该是府邸了。
“小姐。”
守在门口的一位中年男人看到了韩霜锦与花月妩从马车上下来,那马车还带着殿下特殊的印记,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就是自己的新主子。
“你是这府中的管家?”
韩霜锦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府中。
“是,奴才名叫王洪,是这府中的管家,已经跟在殿下…咳!小姐身边几年了,只不过一直都没机会见到小姐过来。”
王洪连忙改口,咳嗽了声说:“如今小姐过来了,有事尽管吩咐,这府中有二十个丫鬟还有十个小厮十个侍卫,都跟在老奴身边许久了,是体己人。”
“妹妹与我说过了,我自然是放心的。”
论年龄来说,唐清璃确实是比韩霜锦小,故而她这一声妹妹也没错。
王洪跟在韩霜锦身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府邸,这府邸是唐清璃的私产,距离公主府很近,但是明面上并不是唐清璃的产业,而是一个富商的,故而此刻拿出来给韩霜锦住也合情合理。
富商与富商之间有来往,这是正常不过的事。
“小姐,这地契是小姐留给您的。”
王洪从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堆地契,里面形形色色装着不少东西,包括铺子,庄子,田地。
“不用。”
韩霜锦毫不犹豫摇头,接着说:“告诉妹妹,我有打算,这些我都不用。”
“这…”
王洪有些犹豫,还想说点什么。
“听我的便是。”
韩霜锦笑了笑,说:“若是有什么事,你就让妹妹直接来寻我。”
“是。”
王洪这下也歇了心思。
“月妩是我的妹妹。”
韩霜锦拉过身旁的花月妩,介绍着:“你们是怎么待我的,便怎么待她。”
“东家…”
花月妩听了这话想说什么,韩霜锦便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听我的。”
“是。”
王洪和花月妩一同点头,花月妩的身份就这么定了下来。
“好啦,剩下的事你们去处理吧。”
韩霜锦自己进了书房,摆了摆手就让王洪还有花月妩离开了。
她坐在书桌前,之所以拒绝唐清璃的那些地契,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也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为唐清璃做点什么事。
借势自然没问题,只不过若是一直待着一个人薅,那在旁人眼里,她就会成为唐清璃的附庸。
她希望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或许在这个朝代里,阶级是不可逾越的,那她便要让众人知道,哪怕阶级摆在面前,她也可以用自己的实力填补。
宣纸上密密麻麻记录了韩霜锦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件一件都罗列在了上面。
“小姐,该用膳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连翘带着两个丫鬟送来了菜,这小姐腿还没有完全好,可不能饿坏了。
“来啦。”
韩霜锦收起了自己的宣纸,看了眼自己面前空空的位置,不自觉抿了抿唇。
璃儿不在的第一天,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