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重华宫,丽贵嫔寝宫。
“娘娘,该起了。”
伊曼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轻轻地拉开了丽贵嫔的轻纱,温声道:“娘娘,时辰已经不早了。”
“本宫再睡会。”
丽贵嫔勉强回了一句,摆了摆手说:“昨日有些累着了,若是无事的话别叫本宫。”
南安帝昨日不知是不是心情不错,过来的时候难得与她多温存了些时候,光是叫水就叫了两次。
丽贵嫔许久未与南安帝如此亲近了,这会是真的有些提不起力气,左右也没有皇后,不必去中宫见礼,太后也免了每月的行礼,她自然不必担心。
“娘娘,陛下让所有人都去太后宫中。”
伊曼小心翼翼地顺着丽贵嫔,轻声说:“方才刘公公让小太监来的,听起来挺着急的。”
“那快为本宫梳妆。”
丽贵嫔一听这话便知道怕是有大事发生,二话不说便直接起身,净手净面之后来到了梳妆台前坐着。
“娘娘您不必着急,距离陛下方才给的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呢,应当是来得及的。”
伊曼给丽贵嫔挑了身素色的衣裙,轻声说:“娘娘,今日这妆。”
“淡一点,而且也不用什么太多的配饰了。”
丽贵嫔抿了抿唇,说:“这突然让我们去慈宁宫,必定是出事了,若是太过张扬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
伊曼会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就帮丽贵嫔把衣裙还有妆容都搭配好了。
“娘娘,轿辇已经在殿门口候着了。”
小太监东石是刚刚调来的,因为容貌姣好,故而挺受丽贵嫔喜爱,没过两日就直接调到了丽贵嫔跟前伺候着,就连这重华宫的掌事太监都比下去了。
“那便走吧。”
丽贵嫔点了点头,温声道:“吩咐人脚程快些,别拖拖拉拉的。”
“是。”
东石应声退下了。
丽贵嫔不一会便与伊曼出来了,带上了东石,朝着慈宁宫赶过去。
慈宁宫,内殿中。
“陛下着急让我们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惠妃是最后一个进殿的,因为她的寝宫距离慈宁宫实在是太远了,紧赶慢赶也赶不及。
在她来之前,贤妃和令妃已经陆陆续续都到了,其他的贵嫔,才人美人也都已经到了,她成了最后一个。
几个妃嫔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她们突然被叫到这里来,也没听说这宫中出了什么事,自然是觉着有些奇怪。
“不知道啊,也没听说这最近出了什么事。”
芋贵人摇了摇头,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帕子,笑着说:“真是让人好奇得紧。”
“最近这宫中也没出什么事,哪怕真的要提,怕也是长公主殿下归京的事。”
出声的这位妃子乃是美人刘氏,她膝下的二公主出生之后身上有一个明显的胎记,让南安帝有些不喜,故而她这么多年仍旧只是一位美人。
刘美人知道南安帝不喜欢她,故而这些年来一直抱着令妃娘娘的大腿,曾经也有动过把二公主过到令妃娘娘膝下的想法,只不过令妃娘娘不愿意,此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二公主得了令妃的庇护,虽然没有过到她的膝下,但在宫中也不至于受人欺负,还是过得挺舒心的,只不过是有些不被重视。
“说的也是,这长公主殿下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贵人陈氏申请加入聊天!他作为四公主的生母,在宫中的地位不高不低,四公主虽然聪慧,但是自小就体弱多病,一直都在宫中养着,轻易不出门。
南安帝还是挺疼爱这个女儿的,有空的时候都会去看看她,与她聊聊天,陈贵人也想加把劲,再给四公主生个玩伴,可是这些年都一无所出,这位分便就这么固定下来了,一动不动。
“要我说啊,长公主殿下是有福的,伤势必然也能够快些恢复。”
“这是自然,而且陛下还晋了公主的位分,这未来必定是顺顺利利。”
“公主被欺负的这么狠了,这些自然都应当是她的,这很正常。”
“说起来这事未免也太奇怪了,公主归来的路上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吵吵闹闹的做什么,都安静些。”
贤妃见惠妃进门,故意扬声阻止了正在讲话的妃嫔,似乎在显示自己的地位超然。
其实他这样做也没错,毕竟她是大皇子的生母,这大皇子虽然是庶子,但毕竟是陛下的长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继位储君的必定是他。
最近有宫中风言风语传出,直言陛下要定下新任中宫之位的人选,今日该不会就是要说这件事吧?
众人心中闪过猜测,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左下首的贤妃,她对面的位置是惠妃的,而令妃在贤妃下面,暂时位居第三。
这样的排序多少是因着膝下的子女决定的,故而哪怕令妃心有不甘也无法子,谁让她这么多年一直都一无所出呢。
“贤妃姐姐好大的排场。”
惠妃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笑着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宫中是姐姐说了算呢。”
“妹妹这话说的,我不过也是为了陛下分忧罢了,怎么在妹妹的耳中,本宫倒是成了这般不识好歹之徒?”
贤妃笑了笑,四两拨千斤的把话丢了回去,温声说着:“妹妹还是别说这些让人生疑的话了,这要是传到陛下的耳中,怕是要说妹妹挑拨离间了。”
“妹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在姐姐的话中,便是挑拨离间了?”
惠妃一点都不害怕她,笑着反问:“倒是姐姐,妹妹不过提了这一句,反应便这么大,是不是早早就已经有了旁的心思呢?”
“妹妹这话倒是吓着姐姐了。”
贤妃挑了挑眉,还想再说什么,便看到了殿门进来的明黄色身影。
“陛下驾到!”
“众位爱妃在说什么?”
通传声与南安帝的声音一同响起,他大方地直接进门,坐在了本该属于太后的位置上,摆了摆手直接免了所有人的礼。
“多谢陛下。”
在场十几个妃子这才起身,齐齐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整个内殿满满当当。
“佩兰姑姑。”
南安帝对佩兰很尊敬,她毕竟是陪在太后身边二十几年的老人了,值得他如此尊敬。
“奴婢在。”
佩兰恭敬地行了个礼,等着南安帝的吩咐。
“母后可还未醒来?”
南安帝轻声问了一句,接着说:“若是还未起来的话也不必着急,左右不急这一时。”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已经起来了,只不过方才身子不适,已经让太医来等着了。”
佩兰轻轻地说:“一会看完便出来。”
“母后身子不适?”
南安帝听了这话不自觉挑了挑眉,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此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是哀家让佩兰别说的。”
太后走了出来,摆了摆手免了各位妃子的礼,坐在了南安帝旁边的位置上,与他同座。
“母后身子如何?太医是怎么说的?”
南安帝有些担心,急声问。
“天气转凉,身子有些不大适应,故而感染了风寒,不碍事。”
太后摆了摆手,笑着说:“太医已经开了方子,温养着便是。”
“那便好。”
南安帝点了点头,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坐在殿内的妃嫔,轻声说:“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们说。”
他的脸色一般般,众人心头都不自觉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
“璃儿在归京的路上了,此次归京之后,这超品公主的位置便是她的。”
南安帝手中的佛珠转了转,接着说:“此事已经定下来了,但是,这几日朕听到了些不该有的声音…”
他留了个话口,并没有把话全部说完,而是停下来看众人的反应。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自觉安静了下来,在猜测究竟是谁说了什么话让陛下如此大动干戈。
“璃儿是朕的女儿,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她出了事,朕自然心急如焚。”
南安帝轻轻地转着手中的佛珠,接着说:“有些人既然管不好自己的嘴巴,那这舌头,也没有必要留着了。”
他轻轻地一句话让人不寒而栗,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心头一颤,陛下这是生气了。
“把人带上来。”
太后摆了摆手,佩兰应声离开,不一会儿就把一个女人拖了上来,大家定睛一看,这不是前阵子还格外受宠的欣贵人吗?
“陛下…陛下…臣妾…知道错…了…”
欣贵人被拖进来,说话含含糊糊的,显然是刚刚被掌嘴,整个脸都肿了起来,看起来格外可怖。
“刘福禄。”
南安帝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轻轻地吩咐:“把你查到的东西说说。”
“是。”
刘福禄面上并无表情,只接着说:“庶人刘氏,于宫中妖言惑众,中伤永安公主,其罪当诛!”
“陛下!陛下!”
刘欣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宫中多说了两句,就被陛下知道了。
今日晨间陛下来的时候她还很开心,未曾想居然是来问罪的,二话不说就把她抓了起来。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想着挣扎,结果来抓人的太监直接就把她之前在宫中说的话丢出来了,那些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接扎进了她的心中。
那些话她原本也只是终日待在宫中无所事事无聊猜测得来,那日正好被惠妃为难,又撞上了令妃给唐清璃准备东西。
故而她把怨气都丢在了唐清璃身上,张嘴便说这唐清璃之所以会离开京都去那么远的地方,完全就是因为她不是陛下的女儿,是云华与旁人的女儿,故而陛下才这么多年才不把她放在心上。
之所以最近会这么关心她,只不过是因为她对江山社稷有益,所以最近才对她这么好,而且这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无非是因为长公主得了令妃的相助,还有太后在陛下面前说那么多话才得了陛下的青睐。
而且还在回京路上出了那么多事,怕是自己折腾出来的吧,为的就是让陛下对她有愧疚,所以才能够坐上如今的超品公主位置。
唐清璃根本就不像她现在那样纯良,心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不过是藏的很好,陛下和太后都被她骗了,一直都没有看出来。
她就是个不祥的东西。回京之后肯定会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到那个时候,整个京都都会动荡不已。
她那日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对唐清璃疯狂输出,那些话就像是她早就已经想好了一样,二话不说直接脱口而出,就连身边的宫女想拦着都拦不住。
刘欣虽然是贵人,但她的宫中还达不到密不透风的程度,这些话自然就传到了南安帝的耳中。
原本依着他的意思,其实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大,直接找个由头把她发落了,不必再提就是,可是南安帝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机会。
南安帝有心把之前自己做过的错事都修正过来,在唐清璃面前他虽然是皇帝为先,但他毕竟也是唐清璃的父亲,这是事实。
所以南安帝想要做些什么,弥补她。
刘欣这件事是一个最好的点,最近唐明德与唐明荣闹得很凶,明面上虽然安安静静的,其实私底下暗流涌动,这其中便有他的推波助澜在。
南安帝知道,他若是要把那两个人都拉下来,这唐清璃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可或缺,或许会成为两边争权夺利的催化剂。
这个心思他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哪怕是太后也没有,不是不信任,只不过是害怕太后会责怪他。
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没有选择。
而唐清璃能够在这其中起到什么样的用处,在她回京之后便能够体现了。
“陛下…”
令妃的声音打断了南安帝的思索,他回过神来,看向令妃,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臣妾认为,既然这庶人刘欣如此不识好歹,居然敢中伤公主殿下,臣妾认为子不教父之过,这刘氏的父亲也有问题!”
令妃的话还没说完,但是言下之意已经极为明显,她为了笼络唐清璃,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这刘欣也是个蠢的,居然在宫中就敢乱来,随意便说出这样的话,只惩罚她一个人,陛下的惩处都是轻的了,令妃恨不得直接把她全家人都处理了。
唐清璃如今正得圣恩,她居然还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唐清璃不是南安帝的孩子,这不就在说云华与旁人在一起了吗?这话说出来,南安帝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刘氏?
她在南安帝身旁承宠这么久,居然也是个拎不清的,真是个蠢货!
“娘娘!令妃娘娘!”
刘欣一听这话直接痛哭流涕,趴在了地上:“这件事与臣妾的父亲没有关系!是臣妾!臣妾嫉妒陛下特别疼爱公主,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还请陛下网开一面,臣妾愿意以死谢罪!”
“你本来就该死。”
芋贵人看了她一眼,不屑的说:“我们公主殿下那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一直都得太后娘娘的教诲。”
“你如今张口就说公主殿下不是陛下的血脉,怕是在质疑陛下,也在质疑太后娘娘吧?若是让公主知道了这件事,岂不是让她伤心?”
“也不知道你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公主殿下不过是外出将养身体,你可倒好,挑拨离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事是你为公主殿下操办的呢,知道的那么清楚详细?”
芋贵人的话直接让刘欣闭上了嘴,她这一箩筐话下来,直接是她没有解释的机会,也怪她自己,不应该听风就是雨。
“不对!不对!不是我!”
刘欣突然反应了过来,她看向贤妃,张嘴就想要说什么,突然哽住了。
“怎么?刘氏为何不继续往下说了?”
贤妃抬眸看了她一眼,敛下了心中的不屑,没胆子的家伙,就这样还好意思和自己提条件?左右不过是废物一个,难怪会被人为难。
“刘氏看着姐姐您,该不会…”
惠妃的话说了一半,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留了一个话口让人去想。
“胡说八道什么!”
贤妃冷冷地呵斥了一声,接着说:“妹妹也不看看这是在谁面前,陛下与太后娘娘都在这里呢,就开始胡说八道了吗!”
“妹妹不过是合理猜一猜罢了,姐姐的反应为何这么大?莫不是被臣妾猜中了?”
惠妃笑了笑,接着说。
“你!”
“好了。”
南安帝阻止了她们继续吵下去,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人叫过来,就是为了给唐清璃归京,成为超品公主铺路。
“刘氏会付出代价,这是必须的。”
南安帝一锤定音,接着说:“朕今日把你们叫过来,是希望你们都引以为戒,清楚地意识到一点,朕的嫡女只有璃儿一人,今日是,明日是,未来也是。”
“朕不管你们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给朕收起来,别让朕看到,听到,否则,罪人刘氏便是你们日后的下场!”
后宫的这场风波很快就席卷了京中所有达官贵人的家中。
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唐清璃的敌人,唐明德与宋文。
“外祖父!你看!”
宋文脸色铁青,父皇这么做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唐清璃是他如今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女儿,谁都不能多做什么。
“那又如何?”
宋文对此毫不在意,他摆了摆手,看着唐明德:“如今我们要关注的并不是这一个。”
“那是什么!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唐明德很着急,他看着宋文,简直是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好。
“护城河干涸之后发现了尸体,此事你知道吗?”
宋文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了椅子上,沉声道:“此事就是你扳倒唐清璃的最好机会。”
“什么?尸体?”
唐明德有些发懵,这护城河有尸体不是挺正常的吗?这护城河其实并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南安帝即位之后才挖出来的,二十几年来随便摔下去一个人都有可能会淹死,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只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唐清璃居然还真的如此灵验?这护城河这么多年来什么事都没有,她说干涸就直接干涸了?
“护城河干,尸体骤现,摇光星凶,唐清璃死。”
官道旁,唐清璃看着已经开始转黑的天,对着车窗外的陈天百吩咐着:“陈将军,差不多到时辰了,我们还是寻个地方歇一歇吧。”
“殿下,这里不大方便,我们还是多走一个时辰,到前面的驿站歇息吧。”
陈天百纵马来到唐清璃的马车旁,温声道:“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稍有不慎就会出问题。”
“也好,你来做主。”
唐清璃点了点头,她如今与陈天百算是半个合作伙伴的关系,对他说的话自然不会完全反驳。
她轻轻地关上了车窗,看着的韩霜锦,轻笑着说:“还在想刚刚发生的事?”
“你难道不觉得太奇怪了?”
韩霜锦点头,轻声说:“我总觉得苏砦与唐明荣还有月妩这件事,奇奇怪怪的,我并不觉得这封信是苏砦在死之前放进去的。”
“你的意思是,队伍中还有苏砦或者是唐明荣的人,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
唐清璃挑了挑眉,瞬间就反应过来韩霜锦如今在担心什么。
若真是如此,那她们此前以为的那些人都死了,自己能够松懈几分,或许就是错的。
“月妩对此事的反应让我很意外。”
唐清璃看着韩霜锦,直言不讳:“我原以为她会怀疑或是不开心,谁想到…”
“我之前与她说过。”
韩霜锦点头,接上了她的话:“我曾说过,我帮助她并不是发善心,是因为觉着她能够帮助到我,我们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那我呢?”
唐清璃有些好奇,看着韩霜锦问:“那个时候韩东家选择相助我,是不是也因为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听真话还是假话?”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看向她。
“那自然是真话。”
唐清璃的心随着她的话咯噔了一下,抿了抿唇。
“真话就是,不是。”
韩霜锦从未把她们之间的关系当作是一场交易,她靠近她,只是因为她的心想要靠近,故而她顺着自己的心在走,仅此而已。
“很好,你这话我爱听。”
唐清璃笑了笑,接着说:“不过哪怕是各取所需也没有关系,我有信心,我会成为你的非我不可。”
“璃儿…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