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帝艰难地把话说出来,他看着太后,接着说:“母后,此事不知是真是假,朕实在是太害怕了。”
“皇帝,你先别着急。”
太后听了这话心头也是咯噔了一下,随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温声说:“你前阵子不是刚刚派了一百御林军急行军过去寻璃儿嘛?这其实已经不少了,御林军大都是手底下人精心挑选出来的,不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三应当也没有问题。”
“母后,朕错了…”
南安帝被她扶着坐在软榻上,突然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若是璃儿真的出事,朕死了之后要如何去见华儿,如何面对她…”
“现在还没出事呢!”
太后听了这话真的恨不得给南安帝一巴掌,早这样不就得了?偏偏之前那十几年和看不见人一样,这会开始害怕了,真的是让人恼火。
“是朕失了分寸。”
南安帝吐出一口浊气,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着太后,轻声说:“母后息怒。”
“哀家没有生你的气。”
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哀家知道你自然是格外疼爱璃儿的,也不想要让她出事,突然听到此消息,自然有些心慌,皇帝,你乃是天下之主,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可能会发生,总有处理的方式。”
“哀家知道,这个消息让你想到了那个时候皇后…罢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便也不要再提了,只用心部署下去,璃儿应当不会有事的。”
太后虽然也很担心唐清璃的安危,但南安帝如今这个样子她十几年前见到过,是云华出事之后的一个月,他整个人萎靡不振,颓丧在养心殿内,哪怕奏折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那个时候太后听他说的最多一句话,便是云华都已经去了,他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幸而一切都过去了,最后他还是缓了过来,成为了如今的皇帝。
“是朕失态了。”
南安帝缓和过来,实在是刚刚的情绪来得太汹涌,他一时之间缓不过来。
“无碍。”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既然楚歌已经告知了你这个消息,你可做的事便极多,我知道你害怕事情重演,故而有些事你可及早准备。”
“母后,朕之前那么对璃儿,甚至让她去养病,也是别有所图…”
南安帝一直都没有告诉过太后这件事,就是害怕她可能会生自己的气,如今倒是不得不开口了。
“你…”
太后听了这话心头有些怒意,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也正常,帝王多疑,尤其又受到了云华的影响,对唯一的女儿又爱又恨,又得了钦天监这样的美名,自然是又担心又喜悦。
“朕今后不会了!”
南安帝看太后脸色不大好,连忙保证:“朕日后一定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实在是…”
“罢了罢了。”
太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璃儿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她心思很细腻,既然你这么做她没有意见,想必也是明白了的。”
“她,自然是极好的。”
南安帝不自觉也跟着叹了口气,接着说:“母后,朕想让龙卫前去。”
“皇帝,你可别忘了,璃儿身边也有一龙卫。”
太后听了他这话心头一惊,不知这是否是南安帝的试探,原本这椛涧木安排给唐清璃她便觉得有些惊讶,如今再安排一个过去,那岂不是…
“朕倒是忘了这回事。”
南安帝点了点头,他安排了椛涧木在唐清璃身边,倒是不大适合再多安排一个了,左右有一百御林军,再加上如今已经知道是谁下的任务,想来要解决此事应当没有什么问题才是。
“陛下这是关心则乱。”
太后知道这会南安帝有些没定下来,随即轻轻地说了句:“你呀,也是不必担心,哀家明白你具体是什么意思的,如今楚歌既然报上了此事,那你便让人去盯着,临近过年了,各地方的守卫也应当加强才是。”
“母后说的有理。”
南安帝点了点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这会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一个半月的时间,总不可能什么都处理不好吧?”
太后看着南安帝紧绷的模样,笑着说:“不过此事你也知道不能够与璃儿说,不然她必定会一直记着,反而可能会让暗处的人查出异样。”
“朕明白。”
永寿宫,熙贵嫔宫中。
“儿臣参见母妃,母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明雩来到内殿,看着正在制香的熙贵嫔,恭敬地行了个礼。
“起来吧。”
熙贵嫔看到他进门,轻轻地摆了摆手,而后让他坐到自己对面。
“多谢母妃。”
唐明雩起身,乖巧地坐在了熙贵嫔对面,看到她手上沾染了不少香粉,便把自己的锦帕递了过去。
“这几日在王府住的如何?”
熙贵嫔接过锦帕擦了擦手,轻轻地问了一句。
“尚可。”
这段日子唐明安一脉算是彻底覆灭了,不少以往顺从他的官员都另寻高枝,自然有人想要攀附上他。
但他也不是蠢的,来者不拒只会让他今后想要做的事情更加被动,并未能带来实际的好处。
“你小舅舅前阵子带了一妾室回府。”
熙贵嫔旁人奉茶,而后把自己并未做好的香包给带走,随即道:“你知道此事。”
“儿臣知道。”
唐明雩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说:“母妃提了小舅舅此事,必然是为了儿臣名下的铺子来的。”
“你的小舅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这府中还没有正妻呢,突然便带着一妾室进了门,还许诺了京中的铺子。”
熙贵嫔看着唐明雩那样子便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随即轻轻地说:“只不过既然他已经答应了,自然不能够让他失了这个面子。”
“有何不可?”
唐明雩并不吃这一套,他抬眸看着熙贵嫔,语气不急不慢:“是小舅舅答应了的事,要拿也是拿将军府中的铺子,与我有何关系?”
“这怎么能说没干系呢?”
熙贵嫔听了这话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唐明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母妃,那个妾室为何想要我府中的铺子,您问过小舅舅吗?”
唐明雩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吹,入口微微回甘,好茶。
“你小舅舅支支吾吾没说清楚。”
熙贵嫔有些不大好意思,又说:“不过你小舅舅递信的时候说的着急,我便应下来了。”
“既然小舅舅给母妃递信了,想必母妃也应该知道儿臣已经拒绝过一次了。”
唐明雩心中自然是有几分不喜的,既然拒绝,那便是不合适,寻常人家都明白,不合适便应当知难而退,而不是步步紧逼。
“是,故而母妃才想问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熙贵嫔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便直接拒绝的人,他也不小气,其实左右不过是一个铺子而已,唐明雩手中多了去了。
若是他不给,那其中的问题想必不小。
“确实出了点事。”
唐明雩没有藏着掖着,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说了句:“这个女人,不忠。”
“不忠?”
熙贵嫔第一反应就是有人给自己的弟弟带绿帽子了,她愤怒地追问:“是谁,你告诉母妃!”
“她此前嫁过一次的事我就不再提了,左右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也没什么兴趣去了解。”
唐明雩看着熙贵嫔,接着说:“若只是单纯嫁过人,儿臣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左右只是入府为妾,只要小舅舅真的喜欢,也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出就出在,她的不忠心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不忠心,更是旁人派来的细作,是眼线。”
“什么?!是谁!”
熙贵嫔听了这话愤怒不已,这是谁又盯上了自己的弟弟,才会让人来勾引他,还想要把唐明雩的铺子也给拿走!这是安的什么心!
“具体是谁儿臣还没有查到,只不过发现了此女一直往外传信,小舅舅还有府中的事,一字一句全部写得详细,信都在这里。”
唐明雩把怀中的信放在了茶几上,又说:“原本母妃并未与我说这件事情,我也要告诉母妃,小舅舅前阵子与我闹得不怎么愉快,故而此事还是要麻烦母妃从中斡旋才行。”
“我看看。”
熙贵嫔并未立刻轻易下定论,她拆开了桌子上放着的一个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不急,母妃慢慢来。”
唐明雩悠闲地又拿起了茶杯,熙贵嫔宫中的茶都是自己调制的,多了几分特别的甜味,不同于其它茶都是苦涩的味道,他很欢喜。
“小桓这次实在是看走眼了!”
熙贵嫔看完了一封信后脸色阴沉,直接把手中的信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母妃息怒。”
唐明雩连忙给熙贵嫔倒了杯茶,轻轻地说:“此事或许小舅舅也不知道,不然必不可能向您开这个口。”
“哼。”
熙贵嫔冷哼了声,接着说:“他不知道?我怕他是知道,但硬是装作不知道。”
“母妃。”
唐明雩见熙贵嫔拎得清,这才说:“如今出了唐明安这件事,父皇本就不愉,小舅舅若是在这时被爆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
“此人是故意的,针对你。”
熙贵嫔一瞬间后背直接发凉了,若是真如唐明雩所说的这样,唐明雩毕竟会被南安帝怀疑,陈家也一定会被陛下忌惮。
陈家一门三将,家中基本上没有什么会读书的,用熙贵嫔说的,那便是一门的武夫,除了父亲陈定南稍微有点脑子,她的两个哥哥压根就是拖后腿的存在,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给家里惹事。
唐明雩因为他们,明里暗里赔了多少人情,若不是因为他们,他也不至于这么如履薄冰。
一想到这里,熙贵嫔就气得不行,但说句实话,若不是因为他们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陛下或许还会特别警惕他们。
陈家虽然是将门之家,但手中的权柄并不会如同旁人说的那样过多,他们极有分寸地保留着他们可以用的权柄,不会过多,也不会贪功。
只要陛下需要他们,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出战,但从来不会借着这功劳为自己去争什么,这也是南安帝对他们特别放心的原因。
在南朝中,云家为他经商,陈家为他征战,二者都是他特别信任的人,当然,云家的位置是陈家无法比的,毕竟云家不会参与夺嫡。
“确实是故意针对儿臣。”
唐明雩想的很明白,唐明安一下去,能够与之竞争的也就他们几位王爷。
唐明德与唐明荣自然不用说,在朝中多年,是夺嫡炙手可热的两位人选,但是这余下的三位王爷都是陛下亲自册封的,这意思也挺明显的,那便是这三位王爷也入了陛下的眼。
熙贵嫔的封号在这后宫中是独一份,虽然位份并不是很高,但架不住这封号尊贵又特别。
南安帝对陈家又信任,唐明雩本身也才高八斗,颇有治世之才,说句实在话,他的能力远远在唐明德与唐明荣之上。
唐明雩只不过是一直被压着,熙贵嫔又害怕在他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会被针对,所以才一直帮他瞒着,若非如此,她的雩儿怕是都活不到这个年纪。
“你的那两位皇兄还有两位皇弟…”
熙贵嫔眉头微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如今针对你的应当是他们几个,你想想,可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挖一挖的!?”
“或许是二哥。”
唐明雩抿了抿唇,说:“母妃,儿臣还有一件事想和您说一下。”
“你说,母妃在听。”
熙贵嫔点头,看他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不自觉微微紧张:“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和母妃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
唐明雩看熙贵嫔那么担心,连忙说:“母妃别担心,只不过儿臣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没关系,你慢慢说。”
熙贵嫔点了点头,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母妃都会站在你这边。”
“真的吗?”
唐明雩叹了口气,又说:“或许是儿臣的问题,儿臣觉得这阵子,母妃与月美人走的有些近了…”
“怎么这么说?”
熙贵嫔有些心虚,这月美人乃是八公主的生母,因为被太后不喜,哪怕生下了八公主,至今也只是一个美人的身份。
永寿宫的偏殿至今都是空着的,也不是南安帝不安排新人住进来,只不过此前为了能够让唐明雩专心用功读书,这整个永寿宫的偏殿都成为了他半个寝宫。
唐明雩被封王位之后,这永寿宫的偏殿便直接空出来了,熙贵嫔似乎一直都想让地位分的人搬进来,最近一直在物色。
“母妃,您究竟想做什么呢?”
唐明雩看着熙贵嫔,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能够做什么?”
熙贵嫔被自己的儿子这么追问,一瞬间有些不大开心,她看着唐明雩说:“母妃自然是想寻个人简简单单做个伴罢了。”
“既是如此,这宫中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妃嫔,母妃又何至于盯着一个不受宠的美人?”
唐明雩看着熙贵嫔,语气不紧不慢:“母妃别是忘了如今儿臣的身份。”
“知道知道,你是王爷,如今了不得了。”
被自己的儿子管着,熙贵嫔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她看着唐明雩,问:“你知道多少?谁和你说的。”
“不需要谁和我说。”
唐明雩摇了摇头,接着说:“月美人若是搬进来,因着母妃的关系晋升位份,他们自然而然会把目光落在母妃的身上。”
“若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提携一个地位分的娘娘,母妃如今是贵嫔娘娘,做这样的事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若是儿臣并未记错的话,这月美人的家中有一女子,家世清白且身份地位都合适,母妃的意思,应当是想要把这位女子,牵线给小舅舅做正妃,是吗?”
“这样不好吗?”
自己在做的事情被唐明雩直白地说出来了,熙贵嫔也不藏着掖着了。
自己母家虽然看起来是不错的将门家族,但是熙贵嫔自己明白,京中看不起他们陈家的人不在少数,认为他们野蛮不讲理,只会用拳头说事。
她的弟弟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还没有娶妻,除了去打仗的日子多,另一个因素便是没有人看得上五大三粗的他,熙贵嫔自然也很着急。
如今有这个不错的人摆在眼前,熙贵嫔自然也想着试一试,左右自己也不亏,陛下对自己的恩宠更是与日俱增,自己提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确实挺好的,但不知道母妃知不知道,月美人的八公主与丽贵嫔的八皇子,走的很近。”
唐明雩也不着急,只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
熙贵嫔听了这话第一反应便是不信,而后突然明白过来:“是针对本宫的?”
“准确来说,是针对我们家的。”
唐明雩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母妃,这段日子针对儿臣的手段层出不穷,儿臣那边严防死守,倒是忽略了您这边。”
“不…是母妃的问题…”
熙贵嫔被他这么一说不自觉后怕,若是真的如同唐明雩说的那样,那岂不是便直接把唐明鑫的人送到了自己家里去?
“母妃,儿臣没有怪您。”
唐明雩看熙贵嫔这样子便知道自己说的她是听进去了,心头不自觉一松。
“母妃知道。”
熙贵嫔叹了口气,道:“若是这么看来的话,或许你小舅舅的那件事,也有唐明鑫的身影在。”
“唐明鑫的府中,有不应当出现的人。”
唐明雩闻言轻轻地笑了笑,说:“母妃,您是了解儿臣的,儿臣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软柿子。”
“哦?是什么人?”
熙贵嫔听了这话有些好奇,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罪臣之女。”
次日清晨,永乐城,公主府。
“起来啦,霜锦。”
唐清璃看着还躺在床上的韩霜锦,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
“这会什么时辰了?”
韩霜锦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显然是还没有睡醒。”
“约摸辰时了,我们收拾收拾该启程了。”
唐清璃早早便起来收拾好了自己,韩霜锦昨日看话本又看的有些晚,这会根本就起不来。
“我知道啦,就起。”
韩霜锦哼唧着翻了翻身,还是乖乖地起了床,而后在连翘的伺候下换了身衣服,乖乖地坐上了唐清璃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公主的马车自然是豪华无比,类似于后世的那种商务车,不仅空间特别大,装上了舒服的软垫,而且还有软榻和小茶几!简直就是一个小房车既视感。
“好舒服。”
韩霜锦一上马车就直接赖在了软榻上,迷迷糊糊就又要闭上眼睛。
“你真就准备这样睡了?”
唐清璃看她这样子有些无奈,轻笑着问:“也不去看看自己要带的东西?”
“带什么ya?!我要睡觉!”
韩霜锦毫不犹豫摇头:“连翘和灵芝都帮我准备好了的,让我睡会吧宝宝。”
“什么宝宝…”
这个暧昧的称呼直接给唐清璃整害羞了,她看着韩霜锦真的很困的样子,叹了口气:“就不应该纵容你昨日看到那么晚。”
“那清璃喜欢我呀~”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在唐清璃的唇上亲了一下,又说:“清璃喜欢我,自然便会纵着我了~”
“你…”
唐清璃有些羞涩,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而后便红着脸下了马车。
“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身着轻甲的许三归翻身下马,与霍兴一同来到了唐清璃面前,抱拳说道。
“就按照你们定下的安排便是,我看今日的安排都挺好的。”
唐清璃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身旁的谭诚:“此事做的极好。”
“多谢殿下赞赏。”
谭诚脸上笑容明显,他得了殿下的夸赞,也不枉这几日没日没夜在准备回京的事了。
“时辰到了,我们启程吧。”
唐清璃下马车逛了一圈之后心情也平复了很多,欧冠最后落在了韩霜锦带着的木箱子,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些是什么东西?”
“这个…”
灵芝有些纠结,没想到殿下居然会注意到这个箱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怎么?霜锦不乐意说?”
唐清璃眨了眨眼睛,带着灵芝回到了马车上,枳橘跟着谭诚在清点物资,在前面的马车上。
“也不是…”
灵芝摇了摇头,咳嗽了一声,说着:“韩东家说了,那些是给殿下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