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只是我的拙见而已。”
韩霜锦知道许三归心里肯定是不服她的,她也不介意,只轻笑着说:“我曾在书中看到这样的刑讯手段,晚上不让他歇息,但也不是完全盯着,一个时辰唤醒一次,在睡着与清醒的临界点,问他的话。”
“当然,他若是要如厕,也可以,回答出来一个满意的问题,便让他去,若是不满意,那便灌一壶水。”
“周而复始,最好轮流倒一下班,其他的该吃就让他吃,该喝就让他喝,不必动刑。”
许三归听了她的话不自觉喉头滚动,韩东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真的是让他有些大开眼界。
“当然,这也只能为辅。”
韩霜锦看着安静的许三归,轻笑着说:“听说殿下已经安排人把他们的家人抓过来了。”
“廖念一的没有,周雷的在我们手上。”
许三归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
“有机会的话,让我见一见。”
韩霜锦点了点头,问着:“你们大抵是如何处理这些人的?”
“带到周雷面前见过面了,不过他没什么波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
许三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一些老弱妇孺,殿下也曾下令说不许对他们动手,所以他才有些束手束脚的。
“介绍一下。”
韩霜锦抬眸,看向许三归,轻笑着说:“毕竟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
“周雷的家人如今都在我们手上,他父母健全,妻子孕育一子一女,都没有留在庄子上,在城中买了个不错的宅子,而且宅子中的仆人还挺多的。”
许三归老老实实地把具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又补充着:“目标挺大,很好抓。”
“目标很大,很好抓。”
韩霜锦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笑而不语。
“这…”
许三归听了她的话总觉得怪怪的,不自觉就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没有抓明白。”
“霜锦的意思就是,抓错人了。”
唐清璃看着许三归,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椛涧木。”
“属下在。“
椛涧木从暗处出来,方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唐清璃为何把他叫出来。
“不大可能。”
许三归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轻轻地说:“属下确认过的,周雷每月都会抽一段时间回去陪他爹娘,每月也定期会送银子回去…”
“也不算是抓错人。”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轻笑着说:“只不过,应当说是抓少了人。”
“韩东家的意思是,他不止这些家人?”
椛涧木反应的速度很快,但又觉得不大应当,若是真的还有其他人,他不可能没发觉的。
“在殿下并未安排人去庄子之前,整个庄子都奉他为主子,对吗?”
韩霜锦点了点头,又问:“设身处地想想,若你们是周雷,为何不把妻子与孩子留在身边,若是真的那么喜欢的话,这庄子里放不下几个人?”
“或许是他性格本就如此?”
许三归还是觉得有些牵强,也不一定是每一位管事都一定有三妻四妾吧,他说不定只是纯粹不想让家里人牵扯进来此事,故而留的后手。
“这样说倒也说的通。”
韩霜锦并没有与许三归逞口舌之争,只轻轻地又提了一句:“既然许统领与我有不同的意见,不若我们明天与周管事聊一聊?”
“自然是好。”
许三归毫不犹豫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唐清璃。
“无碍,此事你们处理便是。”
唐清璃知道许三归在想什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必想太多。”
“我也不会欺负你好吧。”
韩霜锦撇了撇嘴,这眼神搞得像是她欺负人了一样,明明就是正常的学术探讨!
“是。”
许三归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其实还是觉着韩东家有些异想天开,方才那个刑法倒是有点意思,可以在周雷与廖念一身上试一试。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唐清璃摆了摆手,又说:“椛涧木留下。”
“是。”
许三归与灵芝应声离开,房中便只留下了一个跪在地上的椛涧木。
“孤为何要把你留下来?”
唐清璃看着椛涧木,良久,只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属下并未处理好殿下交代给我的事。”
椛涧木磕了个头,沉声道:“属下辜负了殿下的信任,不应当如此潦草行事。”
“你也发觉了?”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听椛涧木这意思,应当是与她一样,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周雷不是求死之人,自然也会有软肋,但是属下并未抓准他的软肋。”
方才许三归在回应韩霜锦话的时候,椛涧木便将自己抓人的全过程复盘了一遍。
全程挣扎的只有周雷的爹娘,他的妻子与孩子都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尤其是他的妻子,更是有一种预料到的感觉,他那个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如今被韩霜锦这么一提,便发现异常了。
“抓准了一半。”
韩霜锦摇了摇头,轻笑着说:“男人嘛,很正常,要么就是想要留个好名声,要么就是想要留个好子嗣,除非看破红尘又或者是有恃无恐,否则在自己的爹娘还有妻子孩子被抓了之后,他不可能如此淡定。”
“他还能够如此淡定,无非就是抓错了人,又或者是他在别的地方,还有子嗣与妾室。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周雷还在做宠妾灭妻的事。”
“这…”
椛涧木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挠了挠头,不大好意思地看向了唐清璃。
他跟在唐清璃身边虽然见过的事不少,但大多数情况下唐清璃会让他避开,且安排他做的事一般都清楚直接,他执行力半分不差,只是有时候有些转不过脑筋来,如今遇到这事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也正常。
“正常,毕竟你还未曾成亲。”
韩霜锦看他这样便知道他没反应过来,耸了耸肩接着说:“等你遇到喜欢的人,你便知道若是当真喜欢,又或者是当真上心,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出现了。”
“真心实意喜欢一人,是不会让她在自己面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
唐清璃补上了韩霜锦的话,轻声道:“既然他的妻子在他面前都无动于衷,那便证明他们夫妻关系不好,既然关系不好,又为何每月要抽时间回去呢?”
“属下明白了。”
椛涧木听了这话有些反应过来了,尤其是结合一下那个女人被自己抓走时候的反应,估摸着她是早早就有了预感,知道自己会被抓走,也知道周雷对她不怎么看重,故而才没有半分挣扎。
“还有时间。”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道:“想来你应当也想把剩下的人给抓回来吧?”
“属下自然想!”
这种戴罪立功的机会,椛涧木自然是想要抓住的,毕竟这事是他没有处理好。
“那便顺着庄子去摸。”
韩霜锦轻笑,柔声道:“你应当知道我说顺着庄子去摸是什么意思。”
“韩东家的意思是…”
椛涧木有些犹豫,他确实是明白,只不过那样不就整个庄子都不得安宁?
“不为我用者,不必安。”
韩霜锦知道椛涧木在犹豫什么,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道:“顺着庄子能够摸出来的人才是他真正的软肋,说不定,庄子上的人还会感谢你。”
“庄子上不少人可都被他欺负过。”
唐清璃点了点头,又道:“霜锦的意思你也明白,想必他们不会袒护周雷藏着的人。”
“明白。”
椛涧木轻轻点了点头,又说:“属下这会便去。”
“去吧去吧,记得温柔一点。”
韩霜锦摆了摆手,说:“最好是查一查距离他在庄子房子里最近的那几间房子。”
“明白。”
椛涧木二话不说便点头应下。
“清璃很相信我。”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轻笑着说:“我原本还以为你会与他们一样的。”
“你这话说的。”
唐清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朵,哼了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那当然不是啦。”
韩霜锦笑着卖好,连忙道:“我这不是顺嘴这么一说嘛,你别生气呀。”
“我就生气!怎么了!”
唐清璃冷哼了一声,说:“合着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椛涧木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那你都知道我说的这些,怎么不告诉他们呢。”
韩霜锦有些好奇,按理来说唐清璃既然知道这件事的话,应当会告诉他们才对。
“其实也没有想得那么深,被你这么一点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唐清璃摇了摇头,又说:“原本也是想着,许三归应当能够处理好此事的,未曾想他倒是有些天真。”
“你不觉得许三归最近有点怪怪的?”
韩霜锦听到唐清璃这么说,不自觉顺着她的思路去想,微微蹙眉道:“最近他有些不大对劲。”
“什么不大对劲?”
唐清璃挑了挑眉,看向韩霜锦。
“我觉着他有喜欢的人了。”
韩霜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神神叨叨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方才在来的路上其实遇到他了,但是他面对我的时候特别的紧张害怕,还后退了半步。”
“这和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有什么联系?”
唐清璃点了点头,对韩霜锦尊敬是好事,也是他们应当做的事,这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那当然不是这么说啦。”
韩霜锦摇了摇头,轻声说:“就拿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好了,他作为侍卫统领,经常会需要处理这些事,没错吧?”
“没错。”
唐清璃点了点头,看着她说:“只不过有些事会安排给谭诚去处理。”
“往日里他是否会在意自己手上是否沾着鲜血?”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问。
“并未。”
唐清璃摇了摇头,有些时候他来见自己也是最简单地洗了洗手,衣服都没换便过来了,更别提说是否会在意自己是不是手上沾血了。
“可是今天分明在意了。”
韩霜锦微微蹙眉,突然又想到许久之前他曾经对自己行礼,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似有托付之意,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唐清璃。
“怎么了?”
唐清璃好奇地看着她,柔声问:“你有事便只说,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敢提的?”
“他喜欢你。”
韩霜锦直言不讳,她看着唐清璃,定定地说:“他喜欢你,所以他知道我是他的情敌,故而在我面前保持最好的状态。”
“你醒醒行不行。”
唐清璃如今跟她在一起久了,也学到了不少她的依着语气词,这会听着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此话可不能乱说。”
“不是乱说。”
韩霜锦摇了摇头,柔声道:“想必你也有察觉,对吗殿下?”
“并未。”
唐清璃抿了抿唇,还是摇了摇头。
“你在撒谎。”
韩霜锦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的说:“我不是轻易吃醋的人好吗?”
“你为什么不吃醋?”
唐清璃一下抓住了重点。
“不是不吃醋,是不轻易吃醋,尤其知道你与他是不可能的事,我便更不会吃醋了。”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乖顺地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地笑着说:“而且我的猜测很合理呀,我们清璃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你呢。”
“确实是喜欢。”
唐清璃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着韩霜锦,又说:“或许还不止一个。”
“嗯??”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脑海里突然警铃大响:“什么?居然还不止一个?还有谁?”
“陈舟。”
唐清璃吐出了一个名字,看着韩霜锦道:“此事还是许三归和我说的。”
“许三归?陈舟?”
韩霜锦抿了抿唇,这下是真的想要吃醋了。
“你说的你不容易吃醋的。”
唐清璃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他们应当不敢提的。”
“也是也是,毕竟是殿下。”
韩霜锦点了点头,微微松了口气,又说:“所以你知道陈舟与许三归都喜欢你?”
“也不能称之为喜欢。”
唐清璃摇了摇头,轻声说:“许三归与陈舟都跟在我身边日子不断,我对他们没有那个心思,而且他们那些心思,应当说是仰慕更为恰当。”
“仰慕,也很不一样。”
韩霜锦砸吧砸吧嘴,有些微酸,又说:“知道人家仰慕你,还把人家留在身边。”
“怎么这么酸呀。”
唐清璃宠溺地笑了笑,轻声说:“我敲打过了,不该有的心思一个都不能有,若是影响到了孤的布局,哪怕跟在孤身边日子久,也不可留。”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突然对唐清璃有了更深的体会,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白兔,是个白切黑的小狐狸,她合理利用着他们的心意,让他们为自己卖命,而唐清璃并未用自己一分一毫的真心,便能够轻易让他们为自己付出一切。
那自己呢。
这一瞬间,她有些犹豫,她不明白自己在唐清璃心中的地位如何。
“你在纠结。”
唐清璃目光定定地看着韩霜锦,似乎已经看穿了她,她轻轻地问:“你在纠结什么呢?”
“我在殿下心头的分量有多重。”
韩霜锦看着她,没有退却,问清楚了自己如今在纠结的点。
“多少…”
唐清璃呼吸微微一窒,随即轻笑:“你在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不是怀疑。”
韩霜锦摇了摇头,轻轻地说:“只是有感而发,仅此而已。”
“若是我的答案并不合你的意呢。”
唐清璃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是定定地看着她,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本就没有完美的答案。”
韩霜锦看着她,轻声说:“所以清璃不必纠结,只需要告诉我,你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好。”
“很重。”
唐清璃握住了她的手,语气越来越轻,在韩霜锦心头的分量却越来越重:“是从未有过的重,与任何人都不一样的重。”
“清璃,你知道吗,我方才其实已经想好了。”
“什么?”
“哪怕是利用,我亦心甘情愿。”
昏暗的柴房里,许三归看着眼前的人,亮出了自己藏的很好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唐清璃送他的,还记得那次是他为殿下料理干净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人,她心情极好,说自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匕首。
从此之后,他就从一个小小的侍卫,一步一步成为了如今殿下府中权力最大的侍卫统领。
“停。”
许三归淡淡说了一句,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周雷,轻笑着说:“怎么样,不知道周管事能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雷咬紧了牙关,他掐着自己的大腿,许三归怎么弄出这样的刑法,简直是恶心人到没底线了。
“很正常,很正常,毕竟周管事还是挺能忍的。”
许三归耸了耸肩,轻笑着说:“就是不知道明日起来的时候,这柴房里的柴还能不能用了。”
“你!”
周雷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脸都要憋青了。
“看来周管事还是比较含蓄。”
许三归轻轻地笑了笑,把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廖念一身上。
廖念一与周雷一同被折磨,很明显反应更大,许三归把他抓了起来,直接带出了厨房。
“放开我!放开我!”
廖念一原本也是个壮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许三归手下,显得是一个小孩童一般。
“放心,到了地方就会放下你的。”
许三归提溜着他直接来到了旁边一个院子里,这附近都被他征用了,不过公主府这么大,这院子住不满也很正常,这几个院子本就是空着的,他也就是和殿下说一句话的功夫。
“你们莫名其妙地把我抓过来,究竟想做什么?”
廖念一知道如今殿下一定已经收到消息了,只要自己能够坚持住,那他便有机会能在许三归的手底下被救出来,左右不过是几日的事。
他的家人不比周雷,都在京都,许三归压根就威胁不到自己,哪怕自己死在了永乐城,王爷也会好好的对待他的家人,这就够了。
“莫名其妙?”
许三归挑了挑眉,淡淡地说:“你是什么人,其实心里清楚,我也懒得和你再扯来扯去,简单点,大家都是聪明人,把你家王爷让你做的事都说出来便行了。”
“您这话说的,什么都是聪明人,什么王爷?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廖念一毫不犹豫摇头,一脸无辜地说:“我在庄子上做活做得好好的,可是你突然出现,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该说什么有王爷,我哪里知道你在说什么,您别是抓错人了吧。”
“抓错人了?”
许三归啧啧称奇,看着他冷笑道:“好,真的是个爷们,我敬你够硬,那就看看你接下来还能不能和你现在这样了。”
“这位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您还是放过我吧,真的。”
廖念一咬着牙,看着许三归手底下的人又把手中的水罐拿了起来,心头不自觉怒骂了一句,真该死!
“时辰好像到了。”
许三归看了看时辰,突然又让人放下水罐,笑着说:“该是休息的时候了,我们晚些来。”
廖念一有些迷茫,没想到许三归就这么直接带着人离开了,正在怀疑中,最终还是没有憋住,急匆匆的跑到了墙角。
秋天夜冷,廖念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自觉就缩了缩身子,分明前几日还热得很,也不知道为何这几日便开始降温了。
他本来想着不睡,撑着撑着或许便天亮了,但风缓缓的吹,再加上方才又被折腾了许久,迷迷糊糊之间他便又闭上了眼睛。
“到点啦!到点啦!”
临睡的临界点,还不得廖念一完全熟睡,许三归已经带着咋咋呼呼的手下来到了院子里。
“你们?干什么?”
廖念一被抓起来的时候还没有缓过神来,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不是差不多应当起来聊聊天了吗?”
许三归笑了笑,看着他迷茫的样子,笑着问:“你是哪里人士?来永乐城究竟想做什么?潜伏在庄子里有什么目的?说来听听。”
“我是廖念一,就是永乐城的人啊,什么叫做潜伏在庄子里,我,我是忠心的!”
廖念一听了这话很快便反应过来,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被发现。
“哦?”
许三归倒也不意外,只轻轻地笑了笑,说:“忠心自然是极好的,想来这个时辰你也应当口渴了吧?来,喝点水吧。”
“不!我不渴!”
“这可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