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璃…”
唐清雅的话让静妃陷入沉思,这个长公主这两年成长速度实在太快,原本以为她几年前得到陛下的关注只是昙花一现。
未曾想她安静了一段时间居然直接拿下了永乐郡作为自己的封地,实在是让人错愕。
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唐清璃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有着不小的敌意,也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得罪她了,真是奇怪。
“娘娘。”
静妃的贴身宫女织秀来到静妃身旁,今日是去领份例的日子,看她这个脸色就知道是又被为难了。
“领了多少?”
静妃知道宫中那些踩低捧高的手段,此前这几个月可都寻着好些法子克扣她的份例。
“左右不过此前的一半。”
织秀有些气愤,自己去的时候还遇到了惠妃的人,看到她还嘲讽了两句,若不是想着别给娘娘惹事,她一定撕烂她的嘴!
“内务府的人是越来越过分了!”
唐清雅听了这话恨得牙痒痒,这些阉人整日就只会用这些不上台面的伎俩,他们忘记了之前是谁眼巴巴求着她们要调来静妃宫中的吗!真是该死!
“正好,拿此事做做文章。”
既然静妃决定不再自怨自艾,那就要给自己寻个新出路,再不济她也有母家的支持,倒不下去。
“娘亲的意思是?”
唐清雅似有所觉,抬眼看着自己的母妃。
“这内务府就连本宫的月例都敢克扣,怕是再过段日子,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
永乐郡,永乐府,永乐城,韩宅。
“芜湖,我回来咯。”
韩霜锦在唐清璃府中休息了一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实在不要太好,果然还是殿下会享受,这公主府逛了这么几次都还没逛完。
“小姐。”
花月妩和陈惟书早早便候着了,听到她口中的“芜湖”不知是何意,但也没有多问。
“你们都来啦。”
韩霜锦看到他们便收敛了不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随即道:“铺子生意如何?”
“不出小姐所料,这铺子生意实在是太好了!”
陈惟书听了这话便有些激动,凉皮的出现先是吸引了不少人来铺子里吃饭,原本还觉着凉皮吃着确实是挺好的,但是没什么荤腥。
结果他们又拿出了卤味,说两者可以搭配着吃,也可以单点,甚至在快餐的打餐区都能够看见凉皮和卤味的身影,这一下就把大家的热情点起来了。
尝过凉皮的人都惊讶其爽滑的口感,和糕点的绵密不同,和面还有粉也不太一样,入口是带着些凉意的,太适合这个夏日吃了。
而且卤味也特别好吃,之前若是有人问起来猪下水好不好吃,旁人一定会觉着此人是疯了,猪下水是出了名的又腥又骚,压根就没人愿意煮来吃。
结果这食锦小店居然化腐朽为神奇,把猪下水做成了如此味美的卤味,而且除了猪下水,卤在其中的鸡蛋和鸭蛋也特别好吃,沁入了卤汁的香甜味道。
而且与猪下水放在一起卤也完全没有别的味道,实在是太神奇了!
这两日卤味可谓是在永安城狠狠地火了一把,每天根本就不够卖。
“所以小姐,我和月妩在想要不要扩大规模,拿多一点出去卖。”
陈惟书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兴奋,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不要。”
韩霜锦听了这话淡定摇头:“就这样限量,一天一锅卖一个月再说。”
“为什么啊小姐?”
陈惟书有些惊讶,这都是银子,小姐居然不赚!
“很简单啊,物以稀为贵。”
韩霜锦轻笑着坐了下来,说着:“我且问你,假如我今天买了半斤卤味,回家之后吃了特别好,我是不是明天还会想再买点来吃?”
“这是自然。”
陈惟书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买不到,是不是会惦记着?”
韩霜锦循循善诱。
“是。”
陈惟书点了点头,又说:“这就更加要多卖一些让大家都买到了。”
“是不是如果大家都买到了,尝久了就没有新鲜感了。”
花月妩突然灵光一闪,接上了韩霜锦想说但是还没有说出来的话。
“这是其中之一。”
韩霜锦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你们相不相信,在这些客人中还会有一些人买了我们的卤味回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出来,然后取代我们。”
“毕竟卤味生意现在卖的这么好,每天都是卖完了还有一群人没买到。”
花月妩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出现如同韩霜锦说的这种情况:“所以我们还要保证我们做出来的卤味味道和之前一模一样才能留住客人。”
“月妩的话说在另一个点上了。”
韩霜锦笑着点头,说:“扩大规模是必须要扩大规模的,但绝不是现在,卤味和凉皮生意刚刚出来,虽然前期效果还不错,但是绝不能够因为头两日效果好便不断加大数量,否则很有可能卖不出去到最后砸在我们自己手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惟书受教。”
陈惟书听了这话也是冷静下来,他确实是不怎么懂餐饮行业,毕竟他之前卖的一直就是布匹和成衣。
老爷说过,若是有成衣或者布匹得了喜爱,那就应该直接多做一些卖出去,但是小姐似乎不这么想,这大概就是她说的什么“饥饿营销”吧。
“没事,慢慢来。”
韩霜锦对食锦小店的规划可不仅仅只是在这永乐城中,它要与韩氏布庄打辅助,走到南朝的每一个镇上去才行!
“对了小姐,这两日总感觉黄家有点怪怪的。”
於芥兰这两日被韩霜锦安排去盯着黄家,既然殿下说他们不久了,那就是不久了。
韩霜锦是蔫坏的,既然黄家要倒了,那这些铺子没有主人去发挥他们的光和热实在是太可惜了!
好吧,其实她就是想要捡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黄家倒了,那些铺子应该能够便宜不少,到时候她再来买就能够省一大笔银子。
“怪怪的?”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问:“哪里怪怪的?”
“就是感觉怪怪的,说不出来。”
花月妩摇了摇头,轻声说:“原本每日去我们的铺子里都会路过黄家的铺子,他们家铺子大,是街上最大的铺子,所以很显眼,这几日倒是未曾开门。”
“会不会是歇息了?”
陈惟书听了这话问了一句,不开门也正常吧,毕竟会有几日歇息,又或者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应当不是。”
韩霜锦摇了摇头,她对黄家那些人了解不深,但是从唐清璃那儿得来的最大消息便是黄家视财如命,若非有什么意外,应当不会闭门谢客。
“没看到芥兰。”
陈惟书这两日未在韩霜锦身边看到於芥兰,她身旁跟着的也是另外的护卫。
“这几日我安排他去做别的事,不在我身边。”
韩霜锦点了点头,又说:“黄家的事我们先别操心了,反正有殿下在盯着,到时候总会让我们知道的,这段日子你们要盯紧自家铺子,别让人下黑手,明白?”
“是。”
两人应了一声,然后就离开各忙各的了。
“芥兰这会应当不在府中。”
韩霜锦抿了抿唇,思索片刻便让青黛去传话,把人给叫回来。
两刻钟后,於芥兰便赶了回来。
“坐。”
韩霜锦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已经放好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汤。
“多谢小姐。”
於芥兰也不客气,坐下来之后直接端起了酸梅汤就一饮而尽。
这个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一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下肚让他稍微舒缓了不少。
“歇歇,不急。”
韩霜锦又把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其实她前世不怎么喜欢看书,只不过会在自己考证的时候临时抱佛脚学一下,来了这里没什么娱乐设施,每天晚上又不大想那么早睡,就看起了书来。
南朝地大物博,对于它的记载也是层出不穷,五花八门的,还有临近那些国家的奇闻异事,她这几日看得倒是挺开心的。
这些书都是从唐清璃的私库中翻出来的,韩霜锦决定等手中的这一本看完之后就再去唐清璃那里借一两本接着看,反正殿下的书多。
“是。”
於芥兰陪着韩霜锦坐了一会,等韩霜锦差不多放下书开始喝茶的时候,他才准备说话。
“小姐,这黄家有古怪。”
“说来听听。”
韩霜锦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坐直之后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於芥兰。
“属下这几日一直在黄家周围盯着,原本黄家的守卫一般,不算森严也不算毫无防守,但不知为何,最近却是突然增加了特别多的人手。”
於芥兰回忆了一下,又说:“而且这黄家的主事之人最近频繁外出,几乎每天都在外边,很少归家,属下打探了一下,此人一向都是深居简出,每月唯一出门的几次都是去铺子查账,最近着实有些让人诧异。”
“倒是稀奇。”
韩霜锦挑了挑眉,虽然唐清璃告诉她这黄家不久,但是具体什么罪名和犯了什么事没告诉她,她倒是也没有细想,如今想来,怕是什么诛九族的重罪。
“而且,那府上的丫鬟也有些怪。”
於芥兰嘴角绷直,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欲言又止。
“丫鬟?”
韩霜锦听了这话眉头微蹙,这和府里的丫鬟又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黄家在做拍花子的买卖。”
於芥兰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
“什么?”
韩霜锦听了这话差点没忍住,手一下就拍到了桌子上,简直是无法无天!欺人太甚!
“只是属下的猜测。”
於芥兰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有这么一个猜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仔细说说,为何会有这个猜测。”
韩霜锦越来越觉得她似乎接近事实的真相了,难怪唐清璃会说黄家不久了,难怪她让自己暂避锋芒,与二皇子一脉有勾结的皇商私底下居然在做拍花子的生意,他们想钱想疯了吗!
“属下这几日一直盯着黄家,除了发现那黄老爷频繁外出之外,还看到后门这两日在每个特殊的时辰都会有一男一女过来。”
“这女子回回都不太相同,男子倒是同一个,而且我看那些女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脚上的动作却不太方便,若是属下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戴了镣铐。”
“若是在奴隶市场买的奴隶,那边的人会在卖出的时候就把镣铐摘下来,不会让奴隶带着镣铐一起走,这镣铐或许是他们自己做的。”
於芥兰犹豫了一下,又说:“其实若是只有镣铐,也不能代表什么,只不过我瞧着那些女子走路的姿势也不太对…”
“你怀疑,她们是被强制带过去的?”
韩霜锦听着听着就来气了,若他说的是事实,那这黄家真的是有恃无恐!
“是,此前在军营中有人对俘虏用药,也是想着趁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让他吐出点什么,故而属下担心那些女子是被人用了药才会…”
於芥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属下觉得不对劲便直接潜进了黄府,在一个地窖里发现了很多差不多年纪的女子,还有些孩童。”
“他们被关在地窖里?!”
韩霜锦的脸不自觉冷了下来,脑海里划过上一世看过的那些报道,手握成拳,有些愤慨。
“大部分衣着完整,但是看得出脸色不大好,显然是已经饿了很久。”
於芥兰点了点头,微微叹气:“属下害怕打草惊蛇就先回来了,但是她们…”
“你陪我去找殿下。”
韩霜锦不想再等了,不管唐清璃知不知道这件事,她都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小姐就不怕我说的是假话?”
於芥兰心头像是被戳了一下,他能够看得出来,韩霜锦如今的愤慨是因为那些被关起来的孩童和女人,并不是为了打压黄家然后夺取他们的铺子。
“你不会的。”
韩霜锦听了这话反而笑了笑,轻声说:“做错事的不是你,而你不会用这样的事来骗我。”
於芥兰曾经是是将军,是军人,是极有正义感的角色,这样的人哪怕曾经受到了委屈和打压,骨子里仍旧不会拿这样的事来扯谎,韩霜锦有信心,她相信於芥兰不是这样的人。
“小姐…”
於芥兰不知应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姐待他真的很好。
“走吧走吧,随我一起去找殿下。”
韩霜锦笑了笑,与他一起上马车出了门,很快就来到了公主府。
“韩东家。”
灵芝正巧要出门采买,看到韩霜锦带人过来有些诧异,这韩东家不是昨日才走嘛?怎么今日又过来了,就这么离不开殿下?
“灵芝姑娘。”
韩霜锦也觉得巧了,不过灵芝在这里,那就意味着唐清璃也在府里没出去,正好。
“韩东家可是来寻殿下?”
灵芝看着她,轻声问。
“是,有要事相商,不知道殿下如今可在府中?”
韩霜锦点了点头,反问着。
“在的,我带您进去。”
灵芝点头,让身旁跟着自己的丫鬟等自己一下,然后就带着韩霜锦进门了。
“灵芝姑娘这是准备出门?”
韩霜锦带着於芥兰跟在她身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是打扰了别人。
“是的,不过不急。”
灵芝轻轻笑了笑,很快就带着韩霜锦进了院子,外男於芥兰自然是被留在了外面。
“殿下。”
灵芝率先进门通传。
“怎么回来了?”
唐清璃放下手中的书,从贵妃椅上起来,坐在了软榻上:“不是说要出去一趟?”
“韩东家来了。”
灵芝轻笑着说:“奴婢在门口看到韩东家,便赶紧把人领进来了。”
“霜锦?让她进来。”
唐清璃挑眉,轻轻地说了声。
“是。”
灵芝很快退了出去,随后把韩霜锦带了进来,这才离开。
“殿下。”
只有她们两个人在的时候,韩霜锦行礼都特别敷衍,唐清璃很早便免了她的礼。
“你倒是不客气。”
虽然韩霜锦每次都是这样,但唐清璃还是忍不住刺上几句。
“在殿下面前客气什么。”
韩霜锦对这句话都免疫了,她把放在自己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说:“殿下,我今日是有事来寻你。”
“孤知道,你说吧。”
唐清璃对此倒是不意外,毕竟是昨日刚走的人,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今天就又跑回来了。
“黄家地窖里藏着人。”
韩霜锦看着唐清璃,轻声说:“多数是女子,还有些孩童。”
“你说真的?”
唐清璃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她确实是查到了很多眉目,但是未曾想这黄家居然如此放肆,居然直接把人藏到了地窖里。
难怪啊,难怪他们安排出去的人一直都找不到人,原来是因为这样!
“芥兰看到的。”
韩霜锦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他不会骗人。”
“於芥兰?他人在哪里?”
唐清璃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也不意外,毕竟韩霜锦身边能够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说起这件事她还有些不大开心,毕竟之前她曾经要给韩霜锦安排点人手。
不说让她使唤吧,哪怕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也行,结果她可倒好,完全不害怕,也觉得不会有人找到她头上,说不想要,差点没把她气死。
不过后来她也想明白了,她这样的行为在自己看来或许是挺正常的,但是在韩霜锦看来就有点监视的意味在了,她心头估计不大舒服。
“在院外呢。”
韩霜锦知道唐清璃这是信了,又解释了句:“是我一起过来的,不过外男不得入内。”
“枳橘,带他进来。”
唐清璃压抑着心头的起伏唤来了人。
守在门口的枳橘应了一声,不过一会儿就直接把人带了进来。
“草民见过殿下。”
於芥兰进门就给唐清璃行了个礼,得了唐清璃说的免礼这才起身。
“你知道孤叫你来是所为何事。”
唐清璃看着她,脸色不大好看。
“是,草民知道。”
於芥兰点了点头,将自己潜入黄府一事从头到尾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你倒是一点都不藏私。”
唐清璃听到他潜入黄府的时候挑了挑眉,倒是足够坦诚,这话都敢说。
於芥兰识相地没有为自己解释,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等待着唐清璃的下文。
“是我让他去的,殿下。”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直接把这件事给担了下来。
“孤知道了。”
唐清璃看了一眼韩霜锦,到底是没有再为难於芥兰,只让他把黄府里他看到的那些写出来,若是能够画出来的话就更好了。
於芥兰虽然只去一次,但因为看到的东西他自觉挺重要的,心头自然是记下了几个比较关键的地方。
他在旁边画,韩霜锦和唐清璃也不说话,害怕影响到他画图。
一刻钟之后,一张较为清晰的图就摆在了唐清璃面前,她看着於芥兰,眸中的情绪不明。
於芥兰倒是坦然地让她打量,自己反正无愧于心,不害怕她多说什么。
“你等一个晚上,等陈宁德安排的人过来了,随三归同去。”
唐清璃收回了目光,此时此刻她选择相信他。
“是。”
於芥兰应了一声,很快便退到了韩霜锦身后。
“陪孤一起吃饭。”
唐清璃看了眼韩霜锦,淡淡地说。
“行,殿下想吃什么。”
韩霜锦大方应下,摆了摆手让於芥兰先出去,又说:“我给殿下做。”
“你就这么开心?”
唐清璃微微蹙眉,轻声问:“你莫非是…”
“当然开心!殿下难道不开心吗?这可是救人的好事!”
韩霜锦点了点头,突然叹了口气:“她们不知道被欺负了多久,被关了多久。”
“你很心疼她们。”
唐清璃觉得自己又看见了另一面韩霜锦,这一面的她没有往常的那些玩笑乐趣,有的只是满满的心疼还有怜惜,是真的很在乎很在乎那些人。
“是。”
韩霜锦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也是心疼殿下。”
“孤?”
唐清璃闻言挑眉:“你能从她们联想到孤?”
“为何不能?”
韩霜锦盯着唐清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宫中对于殿下而言,不过也是相同的地方罢了。”
“你…”
唐清璃心头大动,她不知为何韩霜锦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原本应当说的放肆二字也没有说出,心头反而有些隐秘的不安和触动。
“民女口不择言了。”
韩霜锦挪开自己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说的没错,唐清璃确实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无碍。”
唐清璃摇头,她说的,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