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抱着什么念头其实在清楚不过,无非就是想通过韩霜锦攀附上唐清璃,把他手中囤积的粮食卖出去罢了。
黄如珏如今摆明了是还未看清楚局势,以为谢伦倒了,最重要的是手中的粮食别烂在手里了。
但他却未曾明晰,这谢伦之前为了政绩做出这种事情来,黄家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黄如珏如今若是安安静静的,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蹦哒地太厉害了,不出意外的话,黄家应该也是没什么机会了。
“如他所愿?这不好吧。”
柳棠闻言皱了皱眉,若真的让黄家攀附上了贵人,那不就连累了贵人吗?
“娘,你猜贵人为什么走得这么快?”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轻笑着说:“我总觉得这其中指不定贵人也知道几分。”
“你的意思是,贵人是刻意避开他的?”
柳棠听了她的话,倒是觉得有道理,不自觉便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倒是说的通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
韩霜锦至今都没弄明白唐清璃来永州城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她也只是猜测几分。
拍卖会上黄如珏折腾出来的事已经让唐清璃有了戒备,更别说后面还送上来了帖子。
这帖子虽然并未像如今一样送的这么勤,但也足够表明他有所求,唐清璃自然不会再留。
不过总觉得指不定是永乐城有什么事需要殿下回去处理,故而她才会走得这么快吧。
“那你还要帮他。”
柳棠听了这话就更迷糊了,既然这件事贵人也知道几分,他们怎么能够和贵人对着干呢!
“我帮他也要他受得住才行。”
韩霜锦轻轻笑了笑,她知道柳棠是在关心她,故而压低了声音道:“娘,这笔粮食他要烂在手里,我要是在这个时候压低了价格买,你说…”
“那么多粮食,我们怎么可能吃的下来?”
柳棠第一时间便是摇头,这么多粮食,哪怕是放在广福楼中十年也花不完啊!
“为什么要我们吃下?自然是与贵人合作。”
韩霜锦晃了晃脑袋,接着说:“如今这粮食在黄如珏手上是烫手山芋,在我们手上可不是。”
“你这话给娘说得迷糊了。”
柳棠是真的跟不上韩霜锦的思绪,这黄如珏急于脱手粮食,韩霜锦怎么还买进呢?
“娘,你听说定康郡洪水泛滥一事了嘛?”
韩霜锦也不急,只问了这么个问题。
“自然是听说了。”
柳棠点了点头,此事影响很大,听说一个亲王都直接被抄家了哩!最近这么些日子一直有人提,不过大家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说。
“赈灾,需要粮食吧?”
韩霜锦眸中精光微闪,轻笑道:“这黄如珏不就是存着这个心思吗?”
“那黄家知道了这件事还会把粮食卖给我们吗?”
柳棠皱了皱眉,随即又反应过来:“如今谢伦已下狱,无人帮他斡旋这笔粮食了。”
“不仅如此,他与谢伦勾结一事想来是板上钉钉,等朝廷清算之时,黄家估计也不复存在。”
天子的威严不容挑衅,谢伦敢这么做无疑是欺君之罪,直接把南安帝的脸放在地上踩!
“这笔粮食,可以极低价格入。”
韩霜锦轻轻笑了笑,随即道:“灾民还等着这些粮食呢。”
“锦儿,你难道想直接送了?”
柳棠看着韩霜锦,心头隐隐有了猜测。
“是。”
韩霜锦点了点头,她听到柳棠方才说的话之后,这便是她的第一反应。
“这可都是银子啊…”
柳棠有些不舍,虽不知黄家如今囤着的粮食有多少,但能够让他如此着急脱手,必定不是少数,这全部买下来,岂不是…
“我知道,但有些时候赚银子便是要来花的。”
韩霜锦大大方方拿出了账本,把最近家里的进账都摆在了柳棠面前,从原本只有布庄的入账再到广福楼,接着到奇居阁。
再到前几日的拍卖会,柳棠听着听着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按照韩霜锦的意思,他们如今的家业已经是永州城内首屈一指了。
“我只是想着低调一些而已。”
韩霜锦看着柳棠那副样子,便知道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摆明了是没想到自己会赚这么多银子。
她自己倒是接受良好,毕竟这些账本她每期都看,新奇之物总是会让人不自觉想要掏钱买下来,跟风效应在哪个时代都不缺。
“可…”
柳棠还想说什么,这粮食毕竟是一大笔钱,而且还是直接丢出去,没有半分回响的,一想到这里她便心疼不已,实在是…唉。
“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韩霜锦大大方方握住了柳棠的手,温声道:“您觉得这粮食送出去了没意义,我们以捐赠之名,最多便是落下了个好名声,除此之外便没有了,是吗?”
“是。”
柳棠并不否认,而是点了点头。
“那娘亲可曾想过,我要的便是这名声。”
韩霜锦轻笑,接着说:“锦儿所筹之地,并不仅限于永州。”
“你还想,走出去?”
柳棠了然,瞬间就明白韩霜锦此举的意义了。
女子经商本就在少数,这是永州,他们大半的基业都在此处,此前又有韩升平立下基础,自然做什么都会有人给面子。
哪怕不是看在韩升平的面子上,都会给韩家几位长老面子,故而永州城内虽对韩霜锦执掌家业一事颇觉奇妙,流言蜚语却极少。
而若是要走出永州城,韩霜锦以女子之身经商必然会受欺负,她需要寻求一个极佳的方式去维护自己,一个善名便足够让百姓对她留有好印象。
哪怕这份印象并不深,那也足够了。
“锦儿当然想。”
韩霜锦大方道:“既然老天爷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与旁人不同,我又为何要循规蹈矩,只守着自己写一亩三分地呢?”
“可…你终归是要嫁人的…”
柳棠欲言又止,她看着韩霜锦自信的模样,心头却是无比纠结。
“那娘亲觉得,我应该嫁什么样的人呢?”
韩霜锦也不恼,古代的思想便是这么保守,她只能一步一步来,扭转柳棠和韩老夫人的想法。
“那自然是要门当户对,疼你爱你之人。”
柳棠不加犹豫便脱口而出,韩霜锦闻言轻笑,她知道柳棠是真的对自己爱护。
“且不提这疼我爱我,便是这门当户对,娘亲可知永州城内有几人?”
“挑挑选选还是有一些的。”
“那只是他们的父辈或者家族给予的,他们自己如同我这般撑起一个家业的,有多少?”
韩霜锦看着柳棠,自信地说:“我敢说,这永州城内真正与我门当户对的,并无一二。”
“那低一些也可以,未必就一定门当户对。”
柳棠听了她的话,声音都不自觉弱了一些,原本她还会觉得是自己的锦儿自视过高了。
但方才看了一下如今家中的入账,她是真的觉得韩霜锦天纵奇才,这银子多的都让她有些发慌。
“低一些自然也可以,那娘亲对低的门槛又卡在何处呢?”
韩霜锦不紧不慢地回答了柳棠的话,温声问:“是要让人入赘吗?”
“这位未尝不可,他只要能够好好待你,我们韩家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个人。”
柳棠点了点头,如今看来这入赘也不错,这样便不怕韩霜锦受欺负了。
“入赘,那人可会心甘情愿?”
韩霜锦轻声补了一句:“短期内或许心甘情愿,又或许因为自己攀附上了一个不错的人家沾沾自喜。”
“那长期以往呢?那些戳脊梁骨的声音听得多了,他真的会对入赘一事心甘情愿吗?怕是会觉得是我让他入赘,故而收到如此多的折辱吧?”
“如今娘亲和祖母都在,你们自然能够护着我,让我的后院无后顾之忧,我可毫无顾虑去处理那些生意上的事。”
“若是你们不在了呢?那后院中他做主,他又是否会真心对我好?男子可三妻四妾,我若不愿,他是否会对我心怀芥蒂?”
“若是我允了他那些三妻四妾的说辞,无非是拿着府中的银子去养外人。娘,此情此景,你可都设想过,确定锦儿必然能无恙吗?”
韩霜锦一连串的问话让柳棠愣在原地,如她所说的那样,若是在她和韩老夫人离世之后,她们的锦儿真的被欺辱了,那谁能护着她?
光是想想,柳棠便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当然,这也是锦儿预设的最坏之事,或许也能够遇到良人,与锦儿相守一生。但他的家中之人必定是良善之辈吗?”
“我要侍奉公婆,操持家业,还要相夫教子,那样的生活真的比如今要好吗?”
韩霜锦自问自己并非悲观主义,但有些时候也忍不住去想,这样的生活当真是每个女子最好的归宿吗?她看未必,不过是握住女子,不让她们拥有自己思想的手段罢了。
柳棠遇上了韩升平,相敬如宾,两人相夫教子,确实是一大美事,但韩霜锦不喜欢男的,断然不可能如同柳棠那样。
所以,不成亲是最好的结局,反正如今她的理由摆在这里,一两次或许柳棠不会松口,长期以往,她就不信柳棠还能坐的住。
“此事暂且不提。”
柳棠叹了口气,等她去和韩老夫人商量一下吧,此事确实有待商榷。
“不提不提。”
韩霜锦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道:“不管如何,这粮食我们可买。”
“你既有主意,都听你的。”
柳棠允了她的想法,反正这家中这么多的银子都是她赚来的,想怎么花便怎么花。
“多谢娘亲。”
韩霜锦这下开心了,又和柳棠说了几句话,她这才离开房间。
出了院子,柳棠幽幽地叹了口气,带着丫鬟来到了韩老夫人的院子里。
“怎么耷拉着脑袋?”
韩老夫人正在院子里浇花,一看到柳棠进门就有些好笑,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娘。”
柳棠这段日子和韩老夫人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毕竟他们都忧心韩霜锦的事,如今倒是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一起。
“怎么了?”
韩老夫人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纠结,放下了手中的水壶,便向她招了招手。
“还不是锦儿…”
柳棠叹了口气,一五一十把刚才韩霜锦和她说的事情都告诉了韩老夫人。
“你是在纠结花银子事,还是在纠结锦儿不想成亲的事?”
韩老夫人闻言也不急着说什么,只和她一起进了房间,让她坐了下来。
“二者都有,后者居多。”
柳棠听了韩老夫人的问题,老老实实地说:“府中那些银子都是锦儿赚的,她想花那花了便是,我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只不过她不想成亲这事,未免也太…”
“此事我之前同她提过。”
韩老夫人轻轻打断了柳棠的话,让人上了热茶。
“娘,那她怎么说?”
柳棠看着韩老夫人,有些着急地说:“女子怎么可以不嫁人呢,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
“那老身问你,你觉得锦儿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韩老夫人看着柳棠,轻轻地问了句。
不得不说之前的她和柳棠也是同样的想法,但如今她不这么想了,只要锦儿开心便好。
而且最关键的,便是锦儿说的确实有道理,也确实打动了她。
人心是最难猜测的事,她们确实无法预测今后陪着锦儿的那人是否会一如既往地待她好。
韩老夫人不敢赌,也不想赌。
“确实有几分道理。”
柳棠点了点头,她不想否认,方才听到了韩霜锦说的那些话,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对此深觉可怖。
“那不就得了?顺其自然吧。”
韩老夫人笑着喝了口茶,温声道:“锦儿是个有福气的,又这么能够赚银子,哪怕一辈子不成熟,做个富家婆也不错。”
“娘,你在说什么啊…”
柳棠有些无奈,富家婆,听起来怪怪的。
“好好好,不说了。”
韩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轻声说:“这锦儿想花银子去买粮食的事你又是怎么想的?”
“这黄家透露给我的消息不知有几分真假。”
柳棠倒也不是要阻止韩霜锦,只不过有些纠结,害怕自己被骗了,从而…
“那便找个机会探探黄家那小子。”
韩老夫人大手一挥便定了下来:“这帖子也不能一味拒绝,寻个由头接了便是。”
“但如今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让璃儿和那个黄如珏见了面,岂非证实了传言?”
柳棠第一反应便是不妥,这人要见,帖子也不一定要接。
“为何不接?”
韩老夫人的想法与柳棠的不一样,她认为不仅要接这帖子,而且还要让看戏的人知道。
“这…”
柳棠迷糊了,不明白韩老夫人意欲何为。
“他们如今传得最猛的是说什么?无非是说黄家那小子喜欢我们锦儿,这才死缠烂打。”
韩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握住手中的佛珠转了转,这才接着说:“接下帖子,大大方方地在广福楼设宴,取最见光的地。”
“是。”
柳棠思绪流转,一下便握住了韩老夫人话语中的重点,二话不说便应下去准备了。
韩霜锦得知此事之后倒也并未拒绝,而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祖母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韩府接帖子了!
此消息传回黄家,正在看账本的黄如珏猛地起身,自己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老爷。”
跟在黄如珏身边的群伯看着他这么开心的样子,轻轻地提醒了一句:“事情还未成。”
“你说的是。”
黄如珏冷静了下来,坐回了书桌前。
其实柳棠探听到的基本上就是事情的真相了,而且这已经快到夏日了,这粮食再囤下去必定会坏掉,他这些日子头发都快愁白了。
“老爷别急,这韩家既然已经接下了帖子,想来也是想知道我们寻他们何事。”
群伯给黄如珏倒了杯茶,轻声说:“我们不能一上来便提贵人之事,而是应当循序渐进。”
“什么循序渐进,这粮食都要烂在粮仓里了!”
黄如珏最近已经被折磨得不行了,这长公主府他让人送了那么多礼去,只是为了见一见长公主,如今半点回信都没有。
而这好不容易韩府有个贵人来了,虽不知身份,但那金贵的马车可不是寻常人能用的起的,正一品官员的家眷,抖抖手都能救他。
这韩府未免也藏得太紧,他是一点身份都探听不出来,只知道人是从京都来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这段日子他因为谢伦一家被诛九族的事已经心惊胆战多日,这粮食若是再不脱手,细查之下必定会查到他的头上来,他与谢伦那些事就兜不住了!
黄如珏越想越害怕,自己那个时候真是猪油蒙了心啊!居然和谢伦做出这种事!
“老爷,您冷静冷静。”
群伯是从小陪着黄如珏长大的,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大好受,连忙宽慰:“不一定要搭上贵人,只要我们把粮食脱手了,咬死不认之前与谢伦之事,这人已经死无对证了,谁能查到我们头上来?”
“你说的是。”
黄如珏长长出了口气,随即又轻叹:“但那么多的粮食,韩家也未必愿意买,此前我们不是没有与她谈过生意,她却说广福楼已有合作,真是不知好歹!”
“老爷,这韩家今时不同往日,贵人入府之后高家都倾覆了,这其中是否有贵人相助,谁也不知道。”
群伯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劝了一句,说:“更别提这广福楼与奇居阁,如今的韩家已成为永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家了。”
“真是踩了狗屎运!”
黄如珏愤愤不平,这韩霜锦未免也太好运,若非贵人相助,她一个女子,又如何能够争得过高家?
群伯并未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黄如珏一向看不起韩霜锦,认为她不过是走了运才赚了那么多银子罢了。在得知有贵人住进了韩府之后,他便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必定是贵人在后帮韩霜锦的!
黄如珏的帖子上定的是明日,前来回信的韩家小厮言明韩霜锦将广福楼最好的一个位置留下,静待黄老爷到来。
黄如珏如今有求于人,虽然心里看不起韩霜锦,却也不会在明面上驳了她的面子,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而后文质彬彬地说自己一定会到。
次日在约定的时辰,黄如珏带了一个亲近的小厮早早便到了。
“黄老爷来得挺早。”
韩霜锦隔了一会也到了,看到包厢里黄如珏已经坐好了,便轻笑着说了句。
“不早。”
黄如珏起身,拱了拱手道:“我也只是比韩东家早到了一会儿罢了。”
“黄老爷请坐。”
韩霜锦大大方方地比了个“请”的手势,而后便与他一同坐了下来。
他们约的时间类似于后世下午茶的时间,所以此刻桌上也没有摆太多的东西,只是摆了一壶清茶和几盘特色的小点心。
黄如珏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不免也赞叹了几分,她确实是长得极其貌美,只不过可惜了。
“这碧螺春是我特意让人寻来的,黄老爷尝尝这茶如何?”
芍药上前为两人倒好了茶,韩霜锦轻轻说了句。
“好茶!”
黄如珏喝了口茶,轻笑着说:“韩东家果然出手非凡,这碧螺春是非凡品。”
“黄老爷过誉了。”
韩霜锦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温声道:“不知这几日黄老爷来寻,是所为何事?”
黄如珏有些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直言不讳,不过很快便调节回来,他轻笑着说:“韩东家果然直率,我亦不藏着掖着了,只不过是想要与韩东家谈笔生意罢了。”
“是何生意?”
韩霜锦挑了挑眉,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是这样的,我于永安城得了不少优质的粮食,那些粮食比永州城的不少粮商都要好,而且价格不高,想问问韩东家的广福楼收不收?”
黄如珏大大方方地说:“此前韩东家也曾为了孙家婉拒过我,说广福楼与之合作甚好,不过听闻这孙家近日可是不怎么太平。”
“孙家家宅不宁并不影响我们的合作。”
韩霜锦淡淡说了一句,孙家是广福楼长期合作的粮食供应商,他们的那些米面都是从孙家拿的,价格也很公道合适,质量不差。
“可黄家会是广福楼很好的选择。”
黄如珏对此也并不意外,他知道韩霜锦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只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一小袋白米,放在了韩霜锦面前。
“黄老爷这是?”
韩霜锦没有急着打开面前的袋子,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这是白米,比孙家的白米质量好上许多,而这价格我只要韩东家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