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十万石粮食!”
男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般让谢伦瞬间便僵住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你做不到?”
男人看了一眼有些站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的谢伦,语气不善。
“这位…大人…”
谢伦纠结了很久,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男人,想来他能够被益王殿下派来也是极为重要的身份,他咽了口口水,这才说:“三日十万石粮食,这哪怕是卖了我也没有这么多啊…”
“这是殿下的吩咐,你若是做不到,便自己去同殿下解释!”
男人看着谢伦,没有给他接着说的机会,只淡淡地提了一句:“三日后,我来取粮。若是没有粮,那谢大人的项上人头也不必留着了。”
“大人…”
谢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人便从窗户直接跳出去了,显然武功极高。
“完了完了,我哪来的十万石粮食啊…”
“夫君,你怎么坐在了地上?”
堂前,久久未等到谢伦出来用早食的谢高氏过来寻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他。
“夫人…完了完了…”
谢伦看到谢高氏便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止不住颤抖道:“夫人,我要死了。”
“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呢!”
谢高氏看谢伦直哆嗦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这是出了什么事,只想着先把他扶起来。
“方才,殿下派人来了。”
谢伦腿还是软的,压根就站不起来,他扯着谢高氏的胳膊,像是被吓着了:“他让我三日内给他筹十万石粮食,否则便让我死!”
“什么?!”
谢高氏不会怀疑谢伦的话,他没有必要编造这个谎言来欺骗自己。
这益王殿下未免也太强盗了!接了定康郡的赈灾后居然是想要拿永乐郡的粮食去赈灾?!若此事被朝廷知道了,谢伦不仅会丢了这郡守之位,估计全家人的姓名都保不住了!
“是真的!”
谢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益王的这个命令来得实在突然,简直是不给他活路!
他若是真做了这事,被手底下的人发现了,必定会上报朝廷,到时候就算是益王不要他的命,他也活不了几天!
真是早晚都会死啊!
“你先别慌。”
谢高氏在此刻比谢伦冷静得多,她拍了拍他的背,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而后便把他扶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面。
“夫人…”
谢伦喝了口茶,勉强算是缓了口气,但仍然还有些焦急,三日出十万石粮食,这么大的阵仗,必定是瞒不过他手底下人的。
这益王殿下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说要就要,把他这里当做什么了!
“十万石粮食,你可知殿下要做什么?是为了定康郡的赈灾?”
谢高氏虽然掌管中馈,但毕竟对政事不大了解,许多事若非谢伦主动与她说,她也无法得知。
谢伦之前有和她说过益王接下了定康郡赈灾一事,想来是没了足够的粮食,这会正在发愁,故而把主意打到了永乐郡上。
“那人未提。”
谢伦摇了摇头,只将方才发生的事和盘托出,直接告诉了谢高氏。
谢高氏听着眉头紧皱,这莫名其妙的人就这么来去自如,未免也太不把这郡守府放在眼中了!
但他是益王殿下的人,谢伦又瞧见了他手中益王殿下的令牌,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殿下野心太大,步子迈得太快了。”
谢高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时他们家被益王殿下青睐之时,全家人就像是被天上砸中了馅饼一般,不仅心甘情愿将这么多年来赚的银子都给了殿下,而且还不惜为之得罪了昭国公府。
虽然如今他们与昭国公府的关系缓和了,但这到底在人家心头上仍是一根刺,这么多年来谢高氏知晓,昭国公府是绝对不可能完全原谅他们的。
也就只有自己愚蠢的夫君和娘家爹爹弟弟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
她管不住娘家人,但她管的住自己的夫君,谢伦确实有才华,但他在官场上不大灵敏,多是要依靠自己的发妻,对此他接受良好,反正谢高氏会在旁人面前给他留面子,私底下他们怎么说都可以。
“娘子,此话可不能说啊!”
谢伦一听到谢高氏这么说便连忙摇头,殿下为主,臣子又怎能议论君主的不好呢?
况且有朝一日待益王殿下登基,他们便能够入京获封了,此时的困境不过是殿下给的磨练罢了。
是的,谢伦作为儒生,对自己认定的君主自然是无比追崇,只稍稍一想便美化了他的行为。
但谢高氏可不这么想,作为自小在后院中与自己爹爹那些妾室争斗的人,她可格外明白上位者的心思,可用便留,不能用便逐,这是他们惯用的把戏。
但出嫁从夫,既然谢伦已经认定了益王是他的君,那他们全家自然是倾力相助。
她的大哥高致远这么多年也为益王送了不少银子,离了永乐城,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或许是没有昭国公府的阻碍吧。
“妾身明白,不过发发牢骚罢了。”
谢高氏思绪百转千回,但看着自己的夫君,明白如今最重要之事还是要给殿下筹粮。
“娘子,你看此事,大舅子那边…”
不到万不得已,谢伦是必定不可能动官库中存着的那些粮食,那是死罪!
“大哥他们不是做粮食生意的,哪怕愿意花银子去收,也无法在三日内筹集十万石粮食。”
谢高氏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而且,妾身人为此事或许还有转圜之地。”
“夫人快说!”
谢伦听了这话眼睛都在放光,若是真的有转圜之地的话,他做什么都愿意。
“我们挪用粮食给定康郡赈灾名不正言不顺,但永乐公主可非如此。”
谢高氏轻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公主对黎民百姓心生怜爱,将自己封地的粮食赠予殿下赈灾,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可公主殿下真的会同意吗?”
谢伦听了她的话皱起了眉头,这永乐公主据说与六公主闹了不愉快,又怎会将自己封地的粮食赠予益王殿下呢?
“事在人为,你且试试。”
谢高氏心知此事难成,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实在不行,我们投诚公主也行!”
“你在说什么呢!不可能!”
谢伦听了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忠君之人又怎能背主?哪怕死他也不会!
“假意投诚!”
谢高氏知道他的性子,心思一转便道:“假意投诚后不就更能为殿下争夺助力?”
“此事容后再议,我先去探探长公主的口风,不知她是否愿意。”
谢伦冷哼了一声,如今还是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比较重要,其他的他压根就不在乎!
这边的唐清璃对郡守府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谭诚与灵芝去安排入府之后的诸项事宜后,她便带着枳橘出门逛集市去了。
原本枳橘还想让唐清璃带着许三归的,但许三归正在安排府中的护卫问题,唐清璃也不想太过张扬,便只有她们两人出门了。
左右殿下有椛涧木在暗中护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去问问这最热闹的地方在哪。”
唐清璃坐在了一个小馄饨摊子前,她与枳橘出门的时候换下了宫装和锦袍,穿的是最普通的粗布麻服,首饰什么的都摘了,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两个小娘子。
“是,公…小姐。”
枳橘反应速度飞快,先是和摊主要了一碗馄饨,而后便钻进人群中问消息去了。
唐清璃知晓枳橘的本事,心下也不担心,看着摊主老奶奶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真漂亮的丫头呀。”
摊主老奶奶特别和蔼,看着唐清璃如此乖顺的样子便忍不住给她加了个鸡蛋,说是不用银子,要她多吃一些补补身子。
“奶奶,这怎么能行!”
唐清璃赶忙摇头,看着老奶奶再三坚持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拗过她,只想着一会把银子补上便是。
不过一刻钟,枳橘便带着唐清璃想要的消息回到了摊子前,唐清璃也不急着听,只给她也叫上了一碗小馄饨,不得不说,老奶奶的小馄饨别有一番风味,虽不及宫中御厨用料金贵,却也是十分鲜甜!
枳橘本有些不敢与长公主同桌,但见她一再坚持,又想起殿下方才说的要低调些,便老老实实吃完了这碗小馄饨,真好吃!
“可打听清楚了?”
唐清璃也不着急,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奶奶聊着天,等她吃完后才问了一句。
“问清楚了,不远处的两条街那便有个不大不小的集市,想来赶集的人不少。”
枳橘连忙点头,从荷包中取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了摊位上,然后趁着老奶奶去煮馄饨的时候,两人便直接走了。
“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唐清璃被关在宫中十几年,虽然上一世也出了宫,但被送去外邦的她不过是换了个新的囚笼罢了。
她还没似如今这般,能够欣赏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真好啊!
“是。”
枳橘跟在唐清璃应了声,观察着周围的人,害怕有人对唐清璃不利。
唐清璃和枳橘在集市上逛着,街道两旁叫卖的摊子极多,琳琅满目的货物让唐清璃看着都好奇。
“诶!你这人怎么坐地起价呢!”
不远处吵吵嚷嚷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唐清璃带着枳橘往前凑,想瞧瞧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坐地起价!你别来打扰我生意!”
摆摊的男人留着一把山羊胡,看起来猴精猴精的模样,他不耐烦地对着面前一个老爷爷摆手,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嫌弃:“拿不出银子便说我坐地起价,哪有这个理?”
“明明你方才还不是这个价!如今又说我拿不出银子,你这分明就是在戏耍我!”
老爷爷捂着自己的胸口,他身上的粗布麻服打了很多补丁,脚上的布鞋也破了几个洞,已经隐隐能够看到里面露出来的脚趾头。
在身旁同样围观的人议论声中,唐清璃和枳橘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这山羊胡老板卖的是从永州城淘来的新鲜东西,不仅有摇椅,抽水马桶,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和锦帕,在这集市中格外抢手。
这永州城之物甚是稀奇,听说是皇商韩氏如今的家主折腾出来的,原本众人还以为就是个败家的铺子,未曾想这物件不仅稀奇而且还能让日子过得舒坦,如今抽水马桶不仅全部卖完了,而且订单都排到明年去了。
山羊胡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抢到了最后这一波抽水马桶还有新奇物件,这段日子在集市里那可是赚的盆满钵满。
这老爷爷看上的不是什么抽水马桶,而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玩具,是山羊胡从别的地方收来的,压根就值不了多少银子。
但这几日赚了银子的山羊胡此刻赚钱的心思已经膨胀了起来,他直接把摊位上的所有东西都涨了价,那个老爷爷看中的小玩意要一两银子。
足足一两银子!就是他辛苦操劳一年也未必能够将之买下来!
若是在往日也就罢了,但这是他孙女的救命之物,若是他拿不回去,东家少爷必然要强行把她收去抵债了啊,他决不能让自己的孙女做妾!
“这位老人家,你也会说是方才了。”
山羊胡老板看着眼前的老人家,心头的轻蔑一闪而过,他淡淡说:“这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今时不同往日了嘛?这东西就这个价!”
“你这破东西卖人家一两银子!有没有良心啊!而且人家还等着这东西去换孙女呢!”
一个和老人家相识的大妈看着他这可怜样便忍不住为他说话,他命不好,摊上了个坏东家,不进家里的良田都被拿去抵债了,而且孙女还要被带走。
那个坏东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折腾人,今日要人买点什么,明日要人去山上挖点什么,老爷爷已经被他折腾不下七八次了。
但是没法子,谁让他今年收成不好,还不上东家的租子,若是东家不满意,也就只能把他的屋子和孙女拿去抵债了。
偏偏这老爷爷硬是不依,东家说什么都认,这半个月快把自己磨成东家少爷身边的一条狗了。
“你有良心,你给他出啊!”
山羊胡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个男子,他腰间坠着沉甸甸的钱袋,等此事一毕,这些银子便都是自己的了!
“我替他出。”
知晓了事情始末的唐清璃看了一眼枳橘,后者便站了出来,掏出了一两银子放在山羊胡老板面前。
老爷爷有些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声说:“多谢,多谢两位菩萨!”
“老人家切莫如此。”
唐清璃连忙把人扶了起来,她的心头涩涩的,这东家未免也太过分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此事唐清璃无法多说什么,但这不是他戏弄旁人的理由。
更何况,这山羊胡与人群中那男子摆明了就是刻意为难这老人家,想来应是那个所谓的东家少爷安排的,他分明就不想让老爷爷把孙女带回去!
“你出?”
山羊胡老板看着这来路不明的两人,又看了眼她们身上的衣物,嗤笑道:“这银子别是你们从什么地方偷来的吧!”
“就是,这穿得看起来破破旧旧的,居然会毫不犹豫拿银子出来,别是从旁人身边摸来的吧!”
人群中的男子此刻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开始为难唐清璃和枳橘。
“说的也是啊,这两个女娃娃看起来就不像是有钱的样子,怎么这么大方?”
“就不许人家心善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一两银子呢!可足够让我一家三口舒舒服服吃上两月了!”
“莫不是,这银子不是她们的?”
“这两个女娃这么漂亮,不可能是贼吧?或许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生意,身上有银子罢了。”
“了不得的生意?皮肉生意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枳橘的眼睛盯住了那个男人,她冷冷地说:“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说就说!怎么!你们敢做不敢当啊!”
男人被她这么一指,似乎是有些愤怒,直接站了出来说:“我前阵子路过思春楼的时候瞧见你们了,你们必定是在思春楼中接客的!”
“青楼女子啊…”
众人一听,直接议论纷纷,原本帮他们说话的人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你!”
枳橘脸色极为难看,此番污蔑之语实在难听,还未等她说什么,男人又说:“若是你真的想帮他,干脆以身相许好了!听说那个老头的东家还是个人物,若是攀上了他,岂不是比你们在思春楼卖笑来得好?”
“这银子我看着都脏!青楼女子给的,老头,你也想用啊?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是怎么和思春楼扯上关系的?怕不是也经常去吧!”
“哈哈哈哈哈我估摸着还真是!既然这样干脆把自己的孙女送去抵债算咯!”
“你们!简直愚不可及!”
唐清璃知晓此时出声的几人想必都是那所谓东家少爷的人,此刻她是真的怒极。
姑娘家的名声尤为重要,百姓是最容易受到蒙蔽和鼓动的,原本她是仗义出手,如今却被人误会,而且看这架势,围观的百姓已然信了那男子的话。
“愚不可及?你这个破鞋!谁给你的脸说我的!”
男子啐了一口,恶狠狠的撸起了袖子就要来抓唐清璃和枳橘,反正这两个人看起来如此貌美,他抓回去献给东家必定又是大功一件!
“什么东西就敢动我家小姐!”
“不许动我的恩人!”
枳橘护在唐清璃跟前,那个老爷爷也一把搂住了男子的胳膊,却被他推倒在地。
“老人家,你没事吧?”
唐清璃和枳橘连忙扶起了老爷爷,却见那几个男人不依不饶还想着动手,她气极,刚想说什么,那男人就狠狠地推了一下老爷爷,连带着扶着老爷爷唐清璃站不稳也跟着往后摔。
“小姐!”
枳橘惊呼,要去扶唐清璃却被另一个男人抓住了胳膊,她只扯着老爷爷的袖子。
“小心。”
唐清璃的腰身被一只手撑住,而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偏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矜贵的女子。
“芥兰。”
“在。”
应声而来的六个护卫将她们紧紧护住,枳橘和老爷爷此刻也被带到了唐清璃身边,她身旁的女子将她扶稳后边把她护在了身后,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哟!又来了个小娘子!”
几个男人此时也不藏着掖着了,毫不犹豫便聚在了一起,他们十几个人站在一起,自认为对上那几个护卫绰绰有余,压根就不害怕。
“你们当街闹事,还要不要脸了?”
韩霜锦看着这一群男人,眉头紧皱,他实在没想到王家居然这么嚣张。
“我们不要脸?这两个从青楼跑出来装良家妇女的破鞋就要脸了?!”
为首的男人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右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看起来很吓人。
围在一边的百姓看到他们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下意识就散掉了不少人,不出意外这是王家的,他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可惹不起这种人。
剩下的都是些好事的,哪怕害怕也不愿意离开,就小小声地议论着。
“你凭什么说她们是青楼女子?”
韩霜锦看着为首的刀疤男,淡淡道:“那我还说你是个吃软饭的呢!”
“你说谁呢!”
刀疤男听到韩霜锦的话直接炸开了锅,他指着韩霜锦恶狠狠地说:“谁吃软饭?我铮铮铁骨的男儿!”
“说的就是你啊,我瞧见了。”
韩霜锦冷笑一声:“我看见了你是,那你就是!”
“你是老几啊?!你说是就是?!”
刀疤男听了这话更气了,恨不得冲上来把韩霜锦狠狠揍一顿,送给东家什么的直接被他抛到脑后了。
“是啊,你算老几啊,你说别人是别人就是?”
韩霜锦看着他,冷冷地说:“还路过思春楼便瞧见了,怎么,你有千里眼?过目不忘?说是便是?”
“我…”
刀疤男被她这一番抢白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指着她恶狠狠地问:“那她如何证明自己不是?!”
“那你又如何证明自己没有吃软饭?”
韩霜锦看着周围的人,又补了一句:“我看指不定你便是羡慕旁人能够赚到银子帮助这位大爷,故而才说我身后的这位姑娘是青楼女子,你可最好拿出证据来,不然我相信大家可都不依!”
“该不会真的和这位小姐说的一样,他是个吃软饭的吧?!”
“嘿!这么一说!我瞧着还真有几分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