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灵芝听了这话,连忙跪了下来,不知道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
“我没生气,起来回话。”
唐清璃看到她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说:“谭诚是我选的,我自然知道他的秉性如何,你们能走在一起我也挺开心的?”
“多谢殿下。”
灵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起身后还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殿下,我们不久。”
“确定了?”
唐清璃曾经和灵芝许诺过,待她寻得了心上人,自己便为她主婚,添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谭诚虽是自己身边人,但终归是太监,他们日后在一起,可就没有子嗣承欢膝下了。
“是。”
灵芝定定地应了一声,她与谭诚间的情谊自然是不必多说,这么些年了,也只有谭诚关心她的起居,哪怕未来到殿下身边也会将自己的月钱攒着给她买些好吃的好玩的,生怕她受委屈。
若是之前她还有些担心,那谭诚便是用诚意打动了她,他们这才走到了一块。
不过两人也是在此次出行前才互表心意,未曾想殿下居然瞧出来了,这让灵芝很不好意思。
“如此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在身旁,也不错。”
唐清璃闻言轻笑,又道:“等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便为你们主婚,孤答应给你的嫁妆,可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
“谢殿下。”
灵芝闻言跪在了地上磕头,她的殿下真真好。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唐清璃无奈笑了笑,说:“去瞧瞧谭诚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帮忙的。”
“是。”
灵芝应声离开,唐清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又喝起了粥。
在驿站休整一夜后,唐清璃一行又再度出发,足足走了小二十天,才勉强要到定康郡。
“殿下,前面不远处便是归属定康郡的安康城了。”
竹影青走后,莫水金便接替了他的位置,如今他与许三归一同护卫整支队伍,行进路线如何也是由他和唐清璃汇报。
“莫百户辛苦。”
唐清璃的声音从马车中出来:“那便入城休整后再接着赶路吧。”
“是。”
此言与自己所求不谋而合,莫水金敛下自己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总觉得永乐公主有些不太对劲。
师父来时说了,永乐公主久居宫闱,外界许多事都未接触过,不谙世事极易被骗,需要他多加维护,小心拱卫着。
师父待他恩重如山,又是禁卫军统领,他说的话莫水金自然要听。
可这二十几日相处下来,他觉得永乐公主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莫水金自问也见过不少人,能够爬上这个位置的,除了过硬的武力,眼力与行事也是极为重要的。
他是师父一手提拔出来的,自然是与师父的命运息息相关,如今师父在他面前如此推崇永乐公主,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好好护着。
于公,这或许是陛下安排给师父的事,毕竟陛下对公主殿下的疼爱众人有目共睹,于私,或许师父和永乐公主间已有交易,不过这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测。
他在宫中日子不短,自然也知道永乐公主之前在宫中并无多高的地位,得宠,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
但能够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闱脱颖而出,永乐公主又岂会是师父口中那娇弱不已的女子?
罢了罢了,还是别瞎想了。
莫水金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双腿夹了一下肚子便去找许三归了。
“殿下。”
马车上,谭诚端来了前阵子在那个路过的城中买的杏仁酥,虽不似宫中那般精致,但也能入口。
“放下吧。”
唐清璃摇了摇头,此刻她没什么胃口,眉头微蹙,有些担心。
三人此刻都在马车上,看唐清璃这副表情,大气都不敢出,只闭上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说话惊扰了殿下思虑。
“京中可有来信?”
唐清璃在京中留下了不少自己人,明面上她是把自己的心腹都带走了,实际上有陈守时在,她对于京中的把控便不会断。
就是害怕消息有点难传,恐会被发现。
“并无。”
谭诚连忙摇头回话,此事归他管,这几日他并未收到京中的信,可是出问题了?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唐清璃沉思片刻,不自觉摸了摸手上的护甲,正想说这什么,许三归来了。
“殿下。”
“许统领何事?”
“启禀殿下,方才在车队后方抓了个畏畏缩缩的小人,原恐冲撞了车队,但他执意扒在马车上,说是见不到殿下就去死。”
许三归知晓自己实在不该来,但若真让此人就这么去了,难保莫水金不会去圣上那里参公主一本。
“那便带他过来。”
唐清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左右如今无事,见一见也未尝不可。
“是。”
许三归应了声便快速去把人带上了马车。
唐清璃看着面前跪着的男子,他胡子拉碴的,身上的麻布衣服看起来很是破旧,整个人脏脏的,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洗漱过。
“草民叩见大人!”
男子看着眼前穿着金贵的唐清璃,心头振奋,用尽全身力气行了个礼,但他实在是太久未进食了,只这么一个动作看起来便是要昏厥过去一般。
“免礼,起来吃些糕点吧。”
唐清璃知道他是饿坏了,自己在宫中不受宠的日子里也经常这样,那时还未去皇祖母身边,经常饱一顿饿一顿的,死不了就行。
故而这会看到他,倒是想起了自己以前挨饿的样子,便将桌上的糕点和茶都赏给了他。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男子接过糕点就囫囵塞进了嘴里,一连吃了三个后又灌了杯茶,这才稍稍缓解了腹中的饥饿感。
唐清璃也不急,看他全部吃完后才问:“你拦住孤的车驾,意欲何为?”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
男子一听她的话,还以为是要治自己的罪,连忙跪下磕头:“草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没想冲撞大人,请大人恕罪啊!”
“你且起来回话。”
唐清璃给了许三归一个眼神,后者就拉住了男子的衣领把他给拉了起来。
“谢大人。”
男子被拉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又说:“草民一家三口人原是城中孔地主的佃户,日子虽过得清贫,但也还能勉强度日。”
“草民只有一女,最大的期望便是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便是,可谁曾想,孔地主的儿子居然看上了草民的女儿,想要纳为妾室。”
“这孔公子是我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他不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还流连烟花之地,府中的妾室已有十几位了。”
“我实在不忍让小女嫁进去受罪,可…”
男子说到这里便呜咽了起来,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整个人趴着微微有些发抖。
“未曾想这孔公子居然趁我不在家,把人直接给掳了去,待我回来的时候,我的妻女,已都葬身火海,我去找官府要个公道,他们却说是我屋子自己走水,怨不得旁人!”
男子的话让唐清璃眉头紧皱,她手握成拳,胸前剧烈起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孔氏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大人,草民没什么学问,只知道天理昭昭,我守在这官道上好些日子了,只有您,只有您经过。”
男子看着唐清璃,又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请您帮帮草民,草民只想要一个公道!”
“你且起来。”
唐清璃心下不忍,她摆了摆手让许三归带人去好好休息,并承诺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大人!谢大人!”
男子被许三归带走的时候还想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谢谢,看起来让人格外心疼。
“谭诚。”
“奴才在!”
谭诚听到唐清璃唤自己,赶忙应了声。
“去查查事情是否真如他所说。”
这故事乍一听起来确实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是不少细节都经不过推敲,唐清璃可没那么好糊弄,此人出现实在太过奇怪,她不得不防。
“是。”
谭诚应下,而后下了马车,挑了几个侍卫就风风火火查情况去了。
反正过一阵他们也要进城休整,莫水金还以为谭诚是要提前打探情况,也没有多加追问。
“去把莫水金叫来。”
唐清璃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是。”
莫水金得了唐清璃的令,很快就来到了马车上,恭敬地行了个礼。
“莫大人不必客气。”
唐清璃让他起身,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此事,有些古怪。”
莫水金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就这么正正好拦住了公主的车驾?他总觉得这不是巧合。
“孤也这么觉得。”
唐清璃点点头,道:“还请莫大人帮孤盯着那个男子,若是他做出什么奇怪之事…”
“微臣明白。”
莫水金拱手应下,这长公主还真是聪慧,果然不似师父说的那般单纯。
入城查探消息的谭诚很快就带着人回来了,他上了马车就如同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经过都给说出来了。
那个男子名为曹威,事情倒还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他的女儿确实是被孔家人掳走的,听说回来的时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不少,本想着去报官,谁曾想当夜便走水了。
幸而曹威那夜被孔地主安排去送货,在路上耽搁了没回来,这才躲过一劫。
也正是因为他被安排去送货,孔地主的儿子才有机会让人把他女儿掳走。
“这孔地主你可查过?”
唐清璃听后皱起了眉头,又问。
“查了。”
谭诚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这孔家和城主相识,且关系极好。”
“放肆!”
唐清璃大怒,她若是听不出谭诚的言下之意,那就实属是蠢的没边了!
这地主与官员相互勾结,实在是太放肆!这旁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殿下,且这城主与阳亲王乃是旧识…”
谭诚的话没说完,他看了一眼唐清璃的脸色,闭口不言。
“说!”
唐清璃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皱了皱眉,不就是个阳亲王吗?怕什么!
“原本奴才还查到了,这城主与益王殿下似乎也有几分不清不楚的关系。”
谭诚头磕在地上,他方才查的时候就觉得很意外,这小小一个城主怎么就牵扯出了阳亲王和益王呢?其中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
“此言当真?”
唐清璃听了这话,心头的怒气收了几分,此事恐怕有炸。
“是。”
谭诚应了声:“奴才不敢欺瞒殿下。”
“古怪,当真古怪。”
唐清璃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这阳亲王怕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想让自己跳下去罢。
“去,将莫大人请来。”
“是。”
谭诚应了声便把莫水金给找了过来,后者听闻唐清璃有事寻他,二话不说便来了。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莫大人,孤且问你,若是孤要传信给父皇,快马加鞭,需要几日?”
“臣惶恐。”
莫水金听懂了唐清璃的言下之意,此话不就是直接认定他便是来监视永乐公主的了吗?
“莫大人不必多思,孤是有事要给父皇传信。”
唐清璃摇了摇头,她确实是存着炸一炸莫水金的念头,但不能做得太明显。
“敢问殿下可是为了曹威之事?”
莫水金聪慧,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此事牵扯甚广,不是孤一个公主便能够轻易做决定的。”
唐清璃点了点头,又道:“想必父皇让莫大人来保护孤,也不会让孤出事。”
“这是自然。”
莫水金朗声应下,随即道:“不知公主是想?”
“我方才让谭诚去城中了解了些情况,还劳烦莫大人也派人前去。”
唐清璃不蠢,谭诚是她的人,此事是谭诚查到的,后续若是出问题的话必然会怪罪到他头上,还不如让莫水金去核实瞧瞧。
若真是如谭诚说的那般,那便直接上报给南安帝去处理,她不会轻易动手。
是巧合也好,是阳亲王的试探也好,此事她都不能管的太深。
“臣明白。”
莫水金抱拳应下,二话不说就按照唐清璃说的那样去做了。
永乐公主如此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他卖个好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此事确实应当如说的那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如今最紧要的是去永乐郡呢。
唐清璃看着莫水金离开的背影,心头默默将之从自己怀疑的名单里划掉,此事太古怪了,她不得不防。
“殿下,喝口茶吧。”
灵芝将上好的花茶放在了唐清璃面前,自方才到现在,殿下一口茶都未喝。
“无碍,放下吧。”
唐清璃摇了摇头,她现在不想喝。
她有些捉摸不透背后之人的用意,究竟是为何要把这件事送到她眼前?她不明白。
灵芝和枳橘对视了一眼,默默在心头叹了口气,殿下心中有事就是如此。
“枳橘。”
过了好久,唐清璃总算是回过神来,唤了一声。
“奴婢在。”
枳橘赶忙应着。
“莫大人可回来了?”
唐清璃心头觉得不安,此事着实太过奇怪,仿佛有人推着她去知晓此事,一定要把这件事和她扯上关系,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并未。”
枳橘摇了摇头,方才莫大人带了几位手下离开,许三归便安排着府中的侍卫接替了那几人的位置,如今他们速度变缓,不知是否要进城。
“他想让我进城。”
唐清璃突然灵光一闪,布局的人想让自己进城,所以折腾了这么多事出来。
“殿下的意思是?”
枳橘有些不明白,依着他们原本的行进路线,本就是要进城的,有无这件事他们都会进去,那又何至于折腾出这件事呢?
“若无意外,孤进城后,事情可就不止这一件了。”
唐清璃想了又想,此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幕后之人不仅要她进城,而且还要她插手此事,说不定她往后挖还会挖到不少东西。
但这样一来,她去永乐郡的日子必定会耽搁,而且可能还会误了南安帝对自己的试探。
真有意思啊。
唐清璃想了想,不知道是谁抓住了这点,居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若不是方才她突然想到了进城一事,可能还真就被带着走了。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想拖着我们?”
枳橘与灵芝也不是蠢的,当即便明白唐清璃话里的意思,背部不自觉一凉。
若真如殿下所说,那她们岂不是延误了去永乐郡的日子,到那时陛下怪罪下来,可就…
“让许三归和谭诚过来。”
唐清璃二话不说便下了决定,这城他们不能入。
“是。”
枳橘赶忙把两人带了过来,那着急的样子让两人心头有些忐忑,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城不能入。”
唐清璃摆了摆手让跪着的两人起来,而后道:“待莫大人回来后,我们直接走。”
“这…殿下…”
许三归是知道路线图的,本就定好在城中休整再赶路,这样侍卫与御林军都不会太过疲劳,怎的说改就改了?如此怕是会引起不满。
“待莫大人回来,我自有解释。”
唐清璃看着许三归,道:“我记得你给我的地图上记着,不远处还有一座城?”
“是。”
许三归点了点头,这两座城挨得很近,但偏偏另一座城并不富裕,若是入城的话,怕是无法让殿下好好休息,他们才选了安康城。
“那便去那里。”
唐清璃知道许三归忧心什么,索性直接将要休整的地点改一改,多走几步路罢了。
“是。”
许三归抱拳应下,立刻就按照唐清璃所说的去安排了,改变行进路线也不是一件小事,他要去将侍卫和车马都安排妥当。
“谭诚,若是莫大人回来了,你让她来见我。”
“是。”
谭诚应了一声也退下了,刚一下马车便看到了莫水金带着两个人骑马奔来。
“莫大人。”
“谭管家。”
莫水金勒马停下,见不远处的许三归似乎在调整什么,皱眉道:“怎的不进城?”
“殿下有请。”
谭诚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又说了这么一句。
莫水金将缰绳丢给了一旁的兵,而后便来到了唐清璃的马车上。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莫大人免礼。”
唐清璃让枳橘给他倒了杯热茶,淡淡问:“莫大人可有结果?”
“微臣幸不辱命,所得与谭管家一致。”
莫水金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把自己查到的情况和唐清璃说了,基本上和那个曹威说的没什么出入,不少百姓都对孔家敢怒不敢言。
“好。”
唐清璃点了点头,看着莫水金道:“孤要你留一人护着曹威,在这里等钦差来查案。”
“殿下…这…”
莫水金被她这么一说有些糊涂了,曹威都求到了公主头上,难道她就不进去瞧瞧吗?堂堂永乐公主,当真如此冷心冷肺?
“莫大人,你莫要忘了,此处不是永乐郡!”
唐清璃将茶杯放在了桌上,一字一句道:“孤无权插手政事。”
“是臣逾矩!”
莫水金闻言大惊,是啊,长公主又有什么权力去查这个案子?若此处是永乐郡,她大可插手并处置城主,永乐郡是她的封地,自然都听她的。
但此处是安康城,定康郡的安康城,她若是真在此处插手查案,怕是陛下亦会怪罪。
“孤命你火速传信至宫中。”
唐清璃看着跪在地上的他,不轻不重地说:“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父皇,确保一个字都不能落下,可都听清楚了?”
“是!”
莫水金抱拳应下,犹豫了一会还是又问:“敢问公主为何不进城?”
“莫大人,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护送殿下前往永乐郡。”
“那我为何还要入安康城?”
唐清璃看着他,淡淡道:“待父皇看到信,自然会抽调最合适的官员前来查案,而你安排的御林军能够将曹威保护好便是极好的,那我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臣明白!”
莫水金磕了个响头,见唐清璃并无其他吩咐,这才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后,他摸了摸自己的锦袍,已然湿了一大片,长公主的威压实在厉害,他仿佛看到了陛下。
“大人…”
跟了他不少时日的心腹凑上来,看着他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殿下不进安康城,改去一旁的冶都城了。”
“那便去冶都城,在何处休整都可。”
莫水金摆了摆手,他皱了皱眉,不知师父可知道,长公主非他心头那么单纯之人。
安康城内,早已候着的城主听说长公主改道去了冶都城,心下一凉。
莫非,殿下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