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那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
秦玉胜看着韩霜锦将其中一份合约书收好,淡淡地问了一句。
“一笔勾销未尝不可。”
韩霜锦看着秦玉胜,语气不轻不重:“只秦小少爷别再欺辱到我与姐妹头上便是。”
“这是自然,老夫定会严加管教。”
秦玉胜二话不说便应下,这次秦府和韩府签了这份合约书,意味着他们其实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既然已经是合作伙伴,自然不会让秦小寿这个不长眼的去惹韩霜锦。
“那便多谢秦老爷款待。”
韩霜锦轻笑,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她今日的目的已然达成。
“韩小姐客气。”
秦玉胜跟着韩霜锦起身,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让愈叔把人送了出去,然后坐回了椅子上。
“爹!你怎么…”
秦江不明白,他坐在秦玉胜旁边,为什么要做这种亏本买卖啊!
“你不懂?”
秦玉胜拿起糕点咬了一口,太腻了,于是又放了回去,淡淡道:“你知道你方才做错了什么吗?”
“我…”
秦江皱了皱眉,自己刚刚做错了什么?
“你完全在跟着她的思路走,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这样如何掌握主动权?”
亏得秦玉胜还以为秦江说出那样的话是已经做好准备应对处理这件事了。
没想到他全程都被韩霜锦带着走,秦玉胜在后面听着都不自觉感慨,韩霜锦确实与之前不同。
依稀记得去年年节之时,那个站在柳棠旁边的女孩怯生生的,与如今的锐气逼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韩霜锦若非因为韩升平出事,估计不会将自己的底牌显露吧。
此事一出,倒是给他提了个醒,是应该重新审视一番韩家了。
“孩儿之事…”
秦江被秦玉胜这句话说得没了底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刚刚三两句就被她挑起了怒火。
“也不怪你。”
秦玉胜看他有些沮丧,轻声说:“她既然藏的这么深,自然是有几分手段的。”
“但是爹爹,你这样,我以后该怎么和赫奕他们相处啊。”
秦江仍然有些不甘心,不知道为何秦玉胜会签这一份合约书。
在他看来,哪怕秦小寿确实是做得不对,但这韩霜锦与她的姐妹也没受什么具体的伤害,没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的吧?
“我们秦家虽然称不上家大业大,但在永州城内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对吧?”
“是。”
“那你知道,一个家族要发展下去,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秦玉胜看着秦江,他是宠爱秦小寿不假,但也要有个度,不能够毫无底线惯下去。
若真是那样,迟早有一天,这天大的篓子都要给他捅出来了!
“是人。”
秦江看着秦玉胜,他隐约知道秦玉胜想要和自己说什么了。
“是人。”
秦玉胜肯定了秦江的说法,又道:“小寿自幼便被我们疼爱着长大,很多时候我疏于管教,你身为大哥也宠着他,没说他半分不好。”
“我对你们兄友弟恭很是开心,但根,不能坏。”
秦江听了他的话一言不发,他知道秦玉胜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对秦小寿的宠爱已经让他无法无天,当街掳人了。
这次是韩霜锦,那下次呢?
万一遇到权势更大的,一个手指头压下来便让秦家毫无翻身之地。
“孩儿明白了。”
秦江拱了拱手,轻声说:“可这件事韩霜锦也不是什么错都没有,这合约…”
“我们并不吃亏。”
秦玉胜抬头看向韩霜锦离开的方向,语气不轻不重的:“最近韩氏布庄的动静,想必你应该听说了。”
“略有耳闻。”
秦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头日是活动趋势,第二日,第三日呢?”
秦玉胜看得远远比秦江还要远。
韩氏布庄近几年在走下坡路没错,但韩霜锦这一番雷霆手段打下来,原本门可罗雀的韩氏布庄如今可是熙熙攘攘。
这韩家到底是还有个皇商的名头在身上,不说高氏想要把他狠狠压下去,如今看来,这韩氏复苏也是指日可待。
高家这高赫奕虽然和秦江玩得不错,可也只是孩童之举,并未定下什么实质性的合约。
而且这高赫奕,并未给秦江任何好处。
两人虽然相处,但并无丝毫利益挂钩,这样的朋友是秦玉胜最不喜的。
商人逐利为先,他不抗拒秦江与高赫奕相处,但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做别人的随从又或是跟班。
高赫奕是否将秦江当做真正的兄弟,这点秦玉胜不得而知,但他可以教导秦江。
“爹是觉得,韩氏可投资?”
秦江不蠢,他之所以愿意和高赫奕往来,除了年岁相仿,更多的也是因为高氏值得投资。
高氏的生意近几年来一直是碾压韩氏的存在,不少人原本购买韩氏布匹的人都转而去高氏。
秦家是做染料生意的,自然愿意与布庄亲近,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亲近了起来。
不过也不知为何,亲近归亲近,但高赫奕也从未多在秦家购置染料,有不少还是去别的城买的。
他把高赫奕当兄弟,有些话没有明说,这会被秦玉胜这么一点,心头也默默有了盘算。
“是。”
秦玉胜给了秦江一个肯定的答案。
“孩儿明白了。”
秦江拱了拱手,心头默默做下了决定。
“无需太过刻意,若是他真的害怕,自会来寻你,你只需要将一切事推在我身上便是。”
秦玉胜指点着秦江,如今胜负未分,没有必要过早站队,无需操之过急。
“孩儿明白。”
韩府,花月妩院子。
韩霜锦从秦府回来之后便来到了她的院子里,坐在了她对面。
“多谢韩小姐。”
花月妩给她倒了杯茶,她方才住进来的时候下人没有一个议论她,而是对她很尊敬。
不管这事表面的还是真心的,花月妩都为此感到开心与宽慰,韩霜锦定是提前叮嘱了什么,下人们才会对她尊敬有加。
她真真极好,待她极好。
“花小姐不必客气。”
韩霜锦轻笑,又说:“不然我们以名字互称吧,不然总显疏离。”
“霜锦。”
花月妩顺着她的话叫了她一声,这名字确实好听。比她之前听过的所有都好听。
“月妩。”
韩霜锦笑容很深,她方才在回来的时候看过花月妩绣的帕子,不愧是被夫人小姐争相追捧,针脚密而不显得繁杂,质量极高,而且还加了不少她的巧思在其中。
若说她方才将她带回来是因看到秦小寿欺负她而害怕她被欺辱,那如今就确确实实知道自己是捡到宝了!不亏不亏!
“秦府那边我已经去过了,他们保证今后不会再来欺辱你,也会对秦小寿严加管教。”
韩霜锦敲了敲桌子,没有细说在秦家的事,只对花月妩做了保证,又说:“不过我还是觉着,你可以先在府内多待一段日子。”
“秦小寿那个性子不是一日之功,也必定不会因为秦玉胜和秦江几句话就改变。再加上我并未看到秦夫人出现,想必是在宽慰他。”
“在出秦府门的时候,我看到不止一个大夫入了秦府的门,想必是为了秦小寿而去。故而我觉得此事并不会就这样结束,最起码,秦小寿不会。”
韩霜锦的话让花月妩沉默了片刻,她其实在知道秦小寿的身份之时就有些担心自己下半辈子是不是注定就这样了。
但是韩霜锦出现了,她救了她,将她安置在府中,告诉她不必担忧,她会处理好一切。
哪怕韩霜锦是为了让她做绣娘,花月妩都难免觉得有些暖和,这韩小姐真真好。
“我都听霜锦的。”
花月妩乖巧点头,接着说:“也愿意去布庄做绣活,霜锦可以尽管安排我。”
“那太好啦!”
韩霜锦没想过花月妩这么快答应自己,眼睛都亮了几分,这难道就是双喜临门吗!
“不过我的绣活也并没有很好。”
花月妩看韩霜锦那么开心的样子,赶忙补充:“有可能达不到霜锦的预期。”
“这个花色能绣吗?”
韩霜锦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赫然是花月妩未曾见过的花色。
“这是霜锦画的吗?”
花月妩接过韩霜锦手中的图纸,这个花色她从未见过,但格外明媚,看起来端庄又大气,她敢保证,若是绣到成衣上,必定会让永州城内的夫人小姐追捧不已。
毕竟有哪个女人不喜欢新衣服呢?
“这是我在爹爹的书中偶然发觉的,是外邦的特色花卉,我们南朝并没有,故而才会如此特殊。”
韩霜锦随意扯了个慌,反正现在韩升平去世了,谁也不能让她再把那本书找出来,也不会有人深究。
”霜锦真是见多识广。”
花月妩顿觉自惭形愧,她在绣坊内虽也识了不少的字,但大多都是为了绣帕子之时学的。
主要也是一些附庸风雅的诗词,其余的花月妩也不怎么知晓了,此刻便由衷羡慕韩霜锦。
她自小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又得了识字的机会,腹有诗书气自华,韩霜锦真的很耀眼。
“月妩亦可以。”
韩霜锦感知到她的情绪,轻声说:“若是你想学,何时都不算晚。”
“我也可以?”
花月妩眼眸微亮,而后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不合适。”
“若是你担心识字的束修,可用你的月银抵扣。”
韩霜锦这会提到月银,这才记起自己一直要说的是什么,又说:“忘记同你说了,在布庄中做绣娘,每月就月银可领,一月二两银子。”
“二两?!”
花月妩被惊住了,她每次为别人绣帕子也不过一两百文,一月一次,这在韩氏布庄做绣娘居然一月二两银子?这实在是太多了!
“少了?”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这应该比市场价高很多呀,难道是她还开少了?花月妩绣锦帕能赚很多?
“不不不,是多了。”
花月妩连忙摇了摇头,接着说:“这一月二两银子也实在太多了。”
“不多。”
韩霜锦在心头松了口气,接着说:“绣花色是个精细活,对眼睛的伤害也大,这银子是你们应该拿的。”
“我一定尽力把这花色绣出来。”
花月妩听了她的话心头感慨不已,霜锦真是一位好东家,还关心绣娘的眼睛。
“不急,慢慢来,我明日带你到布庄瞧瞧。”
韩霜锦有心让花月妩到布庄融入他们的生活,否则她一个人太孤僻了。
“好。”
花月妩犹豫了片刻,韩霜锦待她这般好,自己没必要一直把自己藏起来。
“你并非天煞孤星。”
韩霜锦向花月妩许诺:“生活是自己的,要越过越好才行,这样那些想要看你笑话的人才会闭嘴。”
“谢谢霜锦。”
花月妩听了她的话,心头燃起了对未来的希望。
“好了,你且好好休息。”
韩霜锦轻笑,她安排了个丫鬟在门口,又说:“有什么需要就对小桃说就好。”
“花小姐。”
在门口的小桃听到了韩霜锦叫自己,便乖巧地行了个礼。
“这不好吧霜锦…”
花月妩自觉自己只是一个绣娘,怎么还能够给自己安排丫鬟?
“没事呀,你现在不熟悉府里的环境,万一你走着走着走丢了怎么办?”
韩霜锦这可不是开玩笑,韩府府邸在整个永州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其占地之广让人生羡,在韩氏布庄鼎盛之时,城主都要给三分薄面。
哪怕如今韩氏布庄在走下坡路,也是存有几分底蕴在的,更何况韩霜锦如今来了,便不会由着韩氏就这么没落下去。
这韩府之大,若不是原身的记忆还存着,韩霜锦有时也害怕自己会迷路。
“那等我熟悉了便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花月妩听了韩霜锦的话勉强同意下来,回想自己刚刚从韩府大门到这个院子里七绕八绕的,说不准还真有可能会迷路。
“好,依你。”
韩霜锦轻笑着点头,而且看花月妩没有其他的问题了,就让她好好休息,晚些时候让小桃帮她送晚食来。
处理完了花月妩和秦小寿的事,韩霜锦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下就懒懒地躺在了床上。
“小姐…”
芍药虽然知道她辛苦,但是规矩自小便刻入她的骨子里,还未沐浴更衣怎能躺在床上呢。
“嘘!别说。”
韩霜锦示意芍药噤声,她当然知道规矩,但是这会她想叛逆一下,不然这个家主也太憋屈了!
芍药心头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疼占了上风,只默默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门,站在了门外帮韩霜锦盯着,有人的话再进来叫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