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才发现,景婪受伤了。
腰侧的制服被割开了一道整齐锋利的口子,有鲜血不停从伤口中洇出。
由于衣服是蓝黑色的暗色调,鲜血几乎和衣服颜色融为一体,所以才让人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
纪林苏瞅了瞅景婪,发现男人还是如常的面色,忍不住戳戳他的胳膊,“老师,你受伤了。”
景婪垂眸望了一眼,“小伤。”
“不行,必须处理包扎。”纪林苏一本正经的反驳。
景婪静默不语,低头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小孩背着手,站在他面前,振振有词的教训着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有种故作成熟的可爱感觉。
明明还是小小的一只幼崽,只有他腿那么高,没有任何杀伤力,但一脸严肃板着脸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威严的大家长,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听他的话。
“嗯?”纪林苏轻慢的哼了声。
景婪从善如流,“好。”
进入森林前,纪林苏就背了个小背包,里面放着应急的物品,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一道锋利的划痕横亘在男人的腰侧,犹如红梅落雪,带着一种凄艳的美感。
纪林苏动作麻利的替景婪处理好伤口,又给他包扎好绷带,拍了拍手,长舒一口气,“搞定。”
头上忽的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掌,男人按着纪林苏的脑袋,揉了好几下,“谢谢。”
纪林苏无语的瞪他一眼,懒得理会这个老是喜欢摸他脑袋的狗男人。
果然很像猫,碰一碰脑袋就炸毛了。景婪默默的想。
替景婪处理好伤口后,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今夜只能在树林中过夜。
“睡吧。”景婪将军装制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纪林苏身上,拍了拍他的背,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小孩。
纪林苏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小孩子的体力和精力有限,他今天跟着景婪训练了一天,刚才又是一顿逃命,的确格外疲惫了。
“老师晚安。”他迷迷糊糊的朝景婪道了句晚安,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他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那群杀手追了上来。
他们同景婪谈好了条件。
景婪实力不俗,但凭借一己之力,还是难以抵挡整个王国的势力。
若是他不把纪林苏交出去,则会永无宁日,被一直追杀,直至死去。
但另一种选择,他将纪林苏交出去,则能获得更高的地位,甚至进入王城,接触到权利的中心,掌控权势中枢。
显然易见的选择。
如果换作纪林苏,那么他也会选择生命和权势,而非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学生,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无法动弹,只能看着景婪神色冷漠的朝他走来,高高举起了匕首。
匕首锋利的尖端在幽暗环境中折射出一抹炫目的寒芒,刺得纪林苏甚至睁不开眼。
匕首朝着他的方向狠狠落下——
纪林苏身体一震,猛地惊醒,后背冷汗涔涔,整个人还残留在对死亡的恐惧余韵之中,心有余悸。
他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世界胡乱旋转颠倒着,让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变得混沌起来。
昏暗的夜色里,男人的面容都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唯有那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眸,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冰冷慑人。
黯淡月色下,锋利的匕首高高举起,朝着纪林苏的方向狠狠刺了下来。
眼前的场景和梦中的景象相重合,纪林苏呼吸一窒。
本能驱使着他,想要下意识的逃离。
可是……
【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可以信任老师,老师不会伤害你。】
心底的声音,却万分笃定,景婪不会伤害他。
赌还是不赌?
纪林苏没有动弹,哪怕他可以拼尽全身力气,躲过这一击。
噌——
匕首钉在树干上,带出一阵利器没入皮肉的噗嗤声。
纪林苏怔然,那一瞬,像是摆脱了什么束缚般,方才仅能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终于能完全睁开了。
他茫然的扭头,朝着身侧看去。
一条拇指粗细的碧绿色小蛇和他近在咫尺,毒蛇的头颅部位正被匕首死死钉在树干上。
它的头颅被钉死,无法动弹,但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尾巴更是疯狂甩动着,似乎并不甘心就此死去。
“吵醒你了?”景婪俯身,将小孩裹着衣服抱进怀里,另一手将匕首拔了出来。
困兽犹斗,碧绿色的毒蛇大张着嘴,呲着两枚尖尖的利齿,朝着景婪飞咬过来。
匕首在半空滑过两道银色光芒,甚至带出了凛冽风声,仿佛割断了空气一般。
啪嗒。
被削成两半的蛇头掉到了地上,又抽搐了一下,终于彻底陷入了死亡状态。
纪林苏看着地上死去的毒蛇,眼前似乎闪回过了几个片段——
彼时,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他,在发现现实和梦境重合后,下意识的躲闪。
但他突兀的动作让毒蛇受了惊吓,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匕首也因为毒蛇线路的改变,只钉住了蛇尾。
这一口结结实实咬在了动脉上,动脉血流速更快,毒素扩散的也更快,毒素顺着血液,奔腾向全身,完全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
在极短的时间里,纪林苏便当场暴毙。
片段在眼前消逝,纪林苏哭笑不得。
又解锁了一种奇葩死法。
怪不得自己会留下这些忠告,一字一句,都是曾经血和泪的教训。
“被吓到了?”耳畔忽然响起男人低沉优雅的嗓音。
纪林苏摇头,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惬意的半眯着眼睛,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没有,困了。”
老师不会伤害他么……
可是,为什么?
“老师,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我会连累你的。”
景婪按了按小孩的脑袋,“没有为什么,你是我的学生,我会对你负责。”
纪林苏咂嘴。
现在看起来还怪正经的,让人感动。
后面负责负责着,就负责到床上去了。
景婪凝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孩,没说完的话藏在了心底。
的确没有为什么,像是一种本能。
他们似乎在很久以前便已经认识。
他想要保护他,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