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琦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言若聊着在朝华城遇到的事和人,轻笑声曼妙桌前。
十夜跟斯羽窃窃私语,斯羽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浅笑,眸中却有着若有若无的忧伤。
沧霖偶尔回应苏琦和言若的问题,其他时候,目光都悄然落在斯羽身上。
一杯一杯酒落肠,千思万绪悄然飞。
斯羽抬头看着远处的夜空,月亮又大又圆。清冷的光芒撒在屋顶,撒在树梢,在人间飘荡。
众人喝的尽兴,十夜开始载歌载舞,围着桌子转圈。苏琦倒在了桌上,时而笑时而闹。言若呆望着沧霖,情深意切。沧霖则望向窗外,心思深沉。
斯羽酒意上头,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便借口更衣,悄悄溜下了楼去透气。
月无言,独挂夜空。
斯羽踏着清亮的月色,沿着街道,缓缓地走。走着走着,心头发酸,眼眶也跟着发酸。
茫茫人海,没有一人为自己驻足,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自己而亮。
身后无退路,前方无去处,她只能停留在原地,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哥哥、阿爹、阿娘,你们都不要我了吗?为何抛下我,为何不来找我?
她边走边哭,边哭边走,眼泪像决堤的汪洋,冲破一切障碍往外涌。
月影在小河中浮动,街道依旧灯火辉煌。
不知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斯羽觉得眼睛刺痛,腿也酸胀,环顾四下,轻飘飘沿青石台阶而下,来到小河边的石墩子上,矮身坐下。
河水悠悠流动,她伸出手,用指尖轻点河水,冰凉感顺着指尖爬上手掌,延伸至胳膊。
她缓缓收回手,又伸出脑袋,对着河水露出笑脸,河水中的人眼睛肿得像兔子,也朝着她笑。她又咧开嘴,河水中的人也跟着露出牙齿,笑得更灿烂。
酒意上头,脑中突然一阵空白,她身子一歪,失去平衡,将将就要往河里栽下去。
她闭紧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做好了落水的准备。
身子俯冲向下,突地又被什么东西牵引向上,斯羽等待着落入河中,让冰冷的河水冲刷掉一身的沉重,等了半晌,怎的河水如此温暖,味道还挺好闻?
她使劲嗅了嗅,清冽的雪松气息涌入鼻孔,猛地张开眼睛,入眼竟是一男人的的喉结在翻滚。
脑子晕晕乎乎,意识半醒不醒。不知道此人是谁,只下意识用力一推,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体及双手被牢牢束缚,无论使多大力气,都抽不出来。
斯羽气恼至极,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往那人脖子上咬去,入口一片甜腥。
男子闷哼一声,却岿然不动,任由她发作。
斯羽没有得逞的快感,反倒越发委屈,无脑地用舌头将伤口舔了一圈,觉得舔干净了,嘴上动作也不觉轻了下来,眼泪簌簌而落。
那人身体一颤,突然紧绷,气息变得沉重,后又逐渐放松下来,任由她哭咬。
斯羽无声哭了半晌,下巴处的衣襟被浸得湿湿哒哒,牙齿也失了力气,整个人便软绵绵如小猫,将脸埋在男人肩头。她虽然迷糊,但心知此人没什么恶意,便也顾不得是谁,只一味宣泄心中情绪,默默抽泣着。
半晌后,一道清冷又温柔的声音入耳,“清醒了吗?”
斯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将头枕在男人肩上,“管你是谁,先借肩膀给本姑娘用一用,待会再与你算账。”
沧霖眼中冰冷的雪山化成一汪春水,唇角也泛起淡淡的笑意。顾不得任何人任何事,只这样静静地与她待在一起,心中便觉得充实有意义。
他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人,却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
明明说服了自己,只当是利用她接近火融石,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但是她疏远的态度,冷漠的情绪,都令他难以适应。他无法视而不见,他想让她回到以前的样子,面对他有不同的情绪,而不是只一味疏远冷淡。
现在他如愿了,她变得尖锐又生动起来,或许清醒后又一如既往,但是不重要了,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便不会再放手。
夜风吹来,水声悠扬,月影闪动,沧霖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怕她觉得冷,拥抱的力又紧了一分。
斯羽抬起头,双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将泪水抹干,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占了我这么久便宜,现在可以放开了吧。”
察觉到怀抱的手松了下来,她便一溜烟跳出去,抬眸想看看是谁,入眼竟是沧霖那似笑非笑的面容。
脑中犹如雷轰,斯羽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不想眼前之人还是沧霖。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意传至五脏六腑,竟真是他!
“你、你、你......”心中又气又恼又悔,脸上神情也五彩斑斓,口中却如同塞了一颗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沧霖玩笑道:“酒喝多了,人也傻了么?”
斯羽恶狠狠盯着他,半晌后冷静下来,仍然气得大叫:“你跟踪我?!”
沧霖仍然一派笑意,如正人君子般神情自如地打量着她。
“你是有婚约之人,知不知道在其他女子面前要放尊重一点?”
“说说看,我哪里不尊重了?”
“你居然......抱我!”
“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抱了我。”
“我当时不知道你是谁。”
“不知道是谁就乱抱?抱了可是要负责的。”
斯羽咬牙切齿,想不通往日的正人君子怎变得如此蛮不讲理,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便给双方找了个台阶:“你是不是喝醉了?你若喝醉了,我便不同你计较,今日之事全当没......”
沧霖打断她的话:“我没醉。”
见她半晌无话,沧霖又道:“我从未喜欢过言若,与她的婚约只是长辈之间的诺言。”
斯羽想起在自己山洞中问他可有婚约,愣了半晌,眼中全是迷茫和忧伤。
“我三番两次救你,原因确实如同你此前所想,当日未明言,只是没有看清自己。现在,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斯羽依旧愣在原地,眼中却是冰冰冷冷的笑意,明白有什么用,她已经决定转身,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轻易敞开心扉。
沧霖牵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斯羽眼中全是泪水,却不允许它落下,站了半晌,毫无感情地说:“这是你的私事,跟我说做什么?”
沧霖愣了下,松开怀抱,看着她的眼,里面尽是泪水,尽是苍凉,也尽是决然。
“你恨我?”
斯羽微微一笑:“从来不恨你。”
“那为什么?”
斯羽看向河中流水,悄悄抹了眼中之泪,“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想卷入东融西谷的斗争,也承受不了你们高高在上的神族之怒。自从遇见你,即便我什么都不做,身边也全是危险,这样的日子于你而言或许习以为常,于我却是噩梦。”
“我必须离开你、离开火融石才能安稳,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可以吗?”
沧霖面色冷厉,“如果我不答应呢?”
斯羽讥嘲:“我心意已决,只是通知你,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说完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中隐隐作痛,转身欲走。
沧霖固执地拉住她的手,斯羽怎么甩也甩不脱。她回眸冷笑:“你若放手,我们互不打扰,有缘再见面还是朋友,你若僵持,我们便真的永远陌路。”
沧霖愣了愣,眼中竟浸满了悲伤,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此刻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如她所说,从他出现后,她便时时陷入困境,他除了带给她危险,还带给她什么?
唯一能改变他们之间困境的方法,便是让她解除寒毒,永远不再依赖火融石。
斯羽将手抽出,最后一问:“你还有话要说吗?”
沧霖看着她,“你若求安稳,便只能离开火融石,它才是让你不安稳的最重要因素。你身上的寒毒,我打听过了,可以去药王谷看看。也许遇不到药圣他老人家,但是他的弟子说不定也有办法。总归,先试试看......你有火融石在身,去药王谷的路必不平坦,我可以护送你......”
“不必,”斯羽毅然决然,“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多谢你的话,药王谷我会考虑。”
“也好,”沧霖低低沉吟,“前路未可知,希望你珍重。”
斯羽欲言又止,转身前行,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