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飘渺。
目极处隐约可见绵延群山,淡淡山色泛着通红的渐变光泽。
那是神山的全貌。
凤清将目光缓缓收回,重新放在手中大开的地图,整个人宛如一只慵懒的凤凰,百无聊赖地斜倚在一块光滑如镜的大石头上。
她一条腿随意地踩在石上,左腿则悠闲地晃荡着,仿佛在荡秋千一般,透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
离她十步远的地方也有同样大的石头,上面盘坐着白衣素裹的须发老人。
老者双目微闭。
“咦?”
凤清的眼珠子往眼角移:“心性有问题的人找到了?”
“不是,是传承人找到了。”
与自己预料到的似乎不太一样,凤清放下地图,正坐起来,“你的分身没有事先通气?”
剑法传承,只要剑法主人的一方残魂最先定下传承人,其余残魂无论对方资质如何,被考验者都会失去机会传承契机。
但考验仍会继续。
相当于出卷人已经知道你不会过,但不知情的你还是得考过才知道结果。
不过这过程,是了解一个人的极好方式。
以凤清目前的神识,在神山青龙地界找到留守神山的过人宗先祖并不难,经过沟通一番后终于请对方出手考验六宗修士。
加上让阿花事先画下的白雾幻境,完全可以做到将一行人围困起来暗中观察。
站在暗处的,是凤清。
而对凤清来说,处在更暗处的,是那个魔族内鬼。
她倒要看看,谁最想迫不及待脱离考验,趁所有人围困,迫不及待救幽皇出来。
更甚者,谁有勾结魔族的野心。
老者有些纳闷,“确实是按您的要求呀,他们先以传承考验之名将人困于虚无境内,但有一个分身告诉我传承找到了,之后就没动静了。”
“是谁?”
“一个手拿聚星盘的女弟子,但很奇怪,她和我分身具体说了什么,他也没有说。”
要在往常,在知道这届的传承人找到之后,老者定会习惯性地继续沉睡下去。
聚星盘……听着描述,凤清心里头隐约有了答案,她再问,“你试试找一下那缕魂在何处?”
见老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凤清心里一阵咯噔:“本体寻无踪迹,莫非那缕魂已经烟消云散?”
老者:“也只剩下这个可能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他驻守神山已久,久到不知今夕何夕,魂魄分裂出来的分身不下十个,失去一缕于他也已经无伤大雅。
但老者不在意,并不意味着,是谁都轻易能伤到剑道老祖一分,包括他的魂。
当然,人家也就只剩个四分五裂的魂了。
凤清抿唇,将能灭魂的法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好一会,她揉揉太阳穴,放弃了这个思考方向。
法子太多了。
虽然大多是源自冥界逃窜出的魑魅魍魉之手,但是沉浮经年,传至各界,被什么人偷学去都有可能。
这时,一声巨大的嘶吼袭来,由于老者布下的空间所致,令人脊背颤悚的吼叫传到凤清耳畔,成了空灵飘渺的气音。
幽皇的声音。
破围斩剑阵后传出的声音。
凤清搓搓小手,似乎抛下了刚刚所思,微微勾唇,“看来那人还是没忍不住。”
阿花从袖中探出头,忍不住催促:“快些快些,我画的幻境就快散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把幻境收了。”
阿花的大眼睛瞪得溜圆,有幻境干扰正好方便将那内鬼一军。
咋还想着要撤呢?
但阿花看凤清那笑嘻嘻眼底却从容自信的样,握了握手,末了只丢下一句“要是敌人闻风而逃,可别怪我”,就往前飞去。
凤清回头,与老者道:“那说找到传承的消息十有八成是假,不乏有人想恶意剥去今年得传承的名额。”
“不过待会还是要麻烦你将刚才逮到的放出来,事成后想考验多久想挑谁再随你哈,不用管我,我先走一步,有空再来叙。”
对于凤清状似玩笑又没大没小的话,老者神色却未有半分质疑。
正说着,瞅着人没跟上的阿花又回来将人拉走。
“别急啦,你看于洛他们急了吗?”
“要不是不想打搅传承,你当我不想将他们一块拉走?赶紧的,今天我非把那只妖给吊打个来回,不然对不起我搬家之苦。”
“行行行,你先给我放开。”
阿花拉着人头也没回地走。
故而她也没看到,身后老者在她们嘀嘀咕咕之时,他轻飘飘跃下石头,朝那逐渐走远的背影弓身作揖。
“恭送神君。”
——
温齐猛吐一口鲜血。
淡褐天光已不复存在,透过结界,外面山色在他眼里染上一层狰狞扭曲。
同样扭曲的,还有半空中衣袂飘飞的人影。
他没想到,阴阳阵竟如此容易就被破了。
阴阳阵刚出现裂痕,外边一阵激荡,围斩剑阵刚被修补的裂缝重新扩大,大团魔气涌入。
明明幽皇是妖族,偏偏遇着这魔气就跟认祖归宗一般,让被困笼兽实力大涨到从内徒手撕开围斩的地步。
到底是谁?
出现得这般恰好,他一布阴阳阵,就被破解?
始作俑者睥睨着一切,眼看原本空无一物的土地逐渐显现剑阵及守护阵眼的弟子身影,手中释放的法咒威力从一开始的丝丝缕缕到如泉翻涌。
好极了。
阴阳阵即将被瓦解。
突然,一道红光劈裂空气,带着凌厉罡风,朝始作俑者停的位置急速掠去。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不得不停下破阵的手,连忙施展轻功避开。
天蓝色的衣袍被剑风刮得猎猎作响。
长剑紧追不已,剑法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每一剑看似普通,所蕴含的灵力不入眼,每一招却都能逼至人的死穴
仿若蕴含着无尽威能。
红剑半空回旋,那人眼见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伸手去挡。
枯茶色臂缚被红剑割出一道血痕。
凤清借剑飞起,面色冷然。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与妖魔为伍,你将天下人的性命置于何地?”
凤清冷冷盯着那张三十几的年轻瘦脸,缓缓吐声,“风长老。”
周遭迷雾尚在,昏昏沉沉。
唯有一点灵力光芒和长剑反射出的寒光,照出对面些许阴沉的脸庞,脸上阴翳狭长的幽暗双目。
此人正是千山宗年轻一辈长老——风长老。
风长老冷笑一声,全无往日的平易近人。
“没想到是你这黄毛丫头先脱离的传承考验,但连传承都没得到的你,又该如何撼动长老我呢?”
凤清咬牙,喝怒:“我告诉你,就算只有我一人,甭管你长老长长老短,都算个屁,我照样一剑斩得你这勾结魔族的家伙哇哇大叫。”
凤清呲牙咧嘴,任谁看,都觉得此娃浑身上下充斥着惩恶扬善的少年心性。
“既然被你发现,那我便也不必再隐藏,”风长老绕过她那淡青门派服,瞥了眼她身后还即将消失的阴阳阵,“你不过一个云起宗弟子,凭借一点手脚功夫妄想牵制我,真够天真。”
说罢,风长老手中结印,一股强大的魔力汹涌而出,直冲向凤清。
凤清侧身躲开,手中长剑一挥,数道剑气交错纵横,挡住了风长老的攻击。
那些魔力划过长剑,不少落在身后的阴阳阵上。
两人你来我往,凤清逐渐落下下风。
凤清还是有些不死心,也顾不得嘴角留下的鲜血,她剑指风长老,“风长老,作为门派长老,你勾结魔族,私吞魔气,为了毁阵放出妖族,伤害六宗同门,你难道就不怕遭雷劈吗!”
“呵,那又如何?不过你一面之词,所有人,要么在围斩不辨情况,要么入传承考验,我也截断掌门灵息。”
“试问,是我先遭雷劈,还是你这个不足为重的炼气弟子先、意外、死于幽皇手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