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刺目又灼热。
热辣的阳光炙烤着地面上行动缓慢的人,快速挥发着人们体内的水分。
一个个都是口干舌燥,又累又饿,还依然头顶烈日。
虽说流放保住了性命,但是这样的折磨,完全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
有些人甚至能嗅到,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被烤焦的味道……
“大人,有人晕倒了!”人群里有人费力的大喊。
只可惜干渴了的嗓子,实在发不出清亮的声音。
亏得流放队伍的人很是安静,所以这一声暗哑的叫喊声,这才传入了押送官差的耳中。
其中一个官差看向朱立,等待他的指示。
朱力抬起右手,暂时停下了队伍的行进过程。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强烈的光线刺得他急忙眯起双眼。
现在已是申时末(快下午五点),离休息的时间,也就差了大半个时辰而已。
主要是,现在队伍中还有人晕倒了,对于继续前行也会有影响。
再看看周围,还挺适合队伍休息的……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日继续赶路,晕倒的人就请洪大夫瞧瞧。”朱立综合考虑过后,还是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晕倒的人是原陈国太傅肖正询的孙子,肖迅源。
才年满十六岁的他,文质彬彬且历来体弱。
经过这几天流放的颠沛流离,让他原本脆弱的体质,完全无法承受这样的负荷。
终于在各种苦楚之下,他不堪忍受便昏倒在地。
跟队的洪大夫,他的主要任务并不是照顾流放的人,而是为了一路上,护着官差们的周全。
被朱立叫来为肖迅源看病,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满的情绪毫不掩饰。
肖正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对妻子使了个眼色,冯氏立刻会意。
她不舍的掏出二两银子,笑眯眯的递给洪大夫,嘴里还说着好话,“辛苦大夫了,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接过她递来的银子,洪大夫在手里掂了掂,冷冷一笑,话都不想跟她说。
这些人虽然沦为阶下囚,正在流放的路上。
但是他们的分支族系的人都还在,所以在十里亭的时候,都给这些流放的人送了不少银子的。
想这姓肖的做太傅的那些年,是何等风光?
只是得意门生,都数不胜数。
洪大夫有悄悄注意过,流放的人当中,为他送行和打点金银的人是最多的。
现在他的孙子晕倒了,竟然只给自己二两银子的诊金!
虽说晕倒只是个小问题,在平时根本用不上这么多诊金医治。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就自己一个大夫,在这种条件下,当然是奇货可居。
哼,二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洪一天掀开肖迅源的眼皮看了看,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随便把了一下脉。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平时身子弱,吃不了流放的苦,体力不济晕倒了。”
他说出来的问题,肖家人都知道,但都不敢说话得罪他。
“依大夫看来,我儿应当如何医治?”肖连刚耐着性子询问。
“体弱不是病,药石于他无用,只能养。”
“若是能吃好、喝好、休息好,比吃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洪一天说的都是大实话。
可这些听起来看似简单的要求,在眼下的环境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
该做的已经做完,该说的也说清楚了,洪一天站起身来就拍屁股走人。
他才不愿意扎在这臭烘烘的人堆里,虽然跟着流放队伍的这些天,他本人也是臭烘烘的。
但他只闻到了别人身上的味道,却对自己的味道毫无感觉。
冯氏还想再挽留洪一天,求他想想办法,却被肖正询拦住了。
他已经看出这个大夫虽然懂点医术,但他唯利是图,没有一点医德。
如果给的银子不能让他满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手救人的。
更何况,有些人对银钱的贪婪,完全没有尽头。
你丢多少给他,都像丢进了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冯氏在丈夫的阻拦下,没有再坚持找洪一天帮忙。
她其实也知道,现在虽然有点银子,但这流放的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出现任何问题,摸到碰到都是钱。
流放才开始几天,后面的路还很长,为了保全一家人,就必须要控制银钱的支出。
肖迅源虽然从小体弱,但他是肖家的嫡孙,自然是被肖家众人捧在手心里的。
最终,他们拿出仅有的一点水,倒在棉布上轻轻为他擦拭,给他降降温。
清凉的感觉让肖迅源感到一阵舒适,他缓缓地从昏迷中醒来。
“源儿不孝,让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担心了!”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表达自己的内疚。
见到他醒来,肖家的人开心都来不及,哪里会有半点怪他的意思。
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心着他的状况。
被家人这样宠爱着的肖迅源,感受着家人的关爱,联想到自己不争气的身体,眼中顿时噙满泪水。
卢氏看到儿子眼中的泪水,柔声问道,“源儿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万一非要请大夫的话,大不了再挤一挤,总能再拿几两银子出来的。
只要儿子没事,银子那些身外物,她还真没太看重。
“娘亲不要担心,源儿没事了。”他努力调整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一个人影响了整个肖家,现在怎么好意思再流泪?
满满的内疚和自责,占据了他的内心。
肖正询打量了一下流放的人群,他发现除了官差,水源最充足的就是赵凌姗那队人。
于是他跟家人交待了几句,便朝着赵凌姗休息的区域走去。
“赵家主安好!”他来到赵凌姗面前,礼貌问好并鞠了一躬。
想着自己曾是教导和辅佐太子的人,而太子又是她一奶同胞的哥哥。
所以在陈国未亡之前,他跟这个永乐公主,还是打过好几次照面。
虽然都只是简单接触,但是对于她的心性,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眼前这具身体里装的灵魂,完全是另一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