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师番外明朝篇()
那女人径自离去。
我走回去,挨着洛神坐下,两人围了火炉继续取暖。融融温软,我倦意上来,偎了她的肩头睡了。
这般安宁过了些时日,我这铺子里却又来了名女子。以往我这铺子里鲜少有客上门,偶尔街坊邻居过来赠些零嘴吃食,我们亦有礼回赠,或阿莹他们几个小孩混熟了之后,亦会得空过来绕一圈,只为讨把松子糖吃。
近来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这女子纤细身姿,长发垂如瀑,面上扣了一张面具,看样式还是早市上杂货郎叫卖的那一批,模样拙劣,有些滑稽。
女子双手背在后头,作出副年轻却老成的模样,面具下一双乌黑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我,声音颇为低沉地道:“掌柜的,你这究竟卖些什么?”
我自柜台转悠出来,手往架上一指,敞亮示意:“卖货。”
“什么货?”那女子眼珠一转,问。
“呆货。”我吐出两个字。
那女子微愣,我大步过去抄了她的腰,一把将她兜着抱起来,就朝里头走去。
那女子又笑又叫地唤:“哎呀,抢人了,放开我!”
反正她虽是个大人,倒也及不上我高,又轻得很。我一路将她扛到后院,朝后院房里收拾的洛神笑道:“洛神,快些出来!我抢了个姑娘,她自个呆头鹅送上门的,待会我俩晚饭时分便将她剥皮去骨炖了罢!”
洛神自房里出来,长身玉立倚着房门,淡道:“甚好。刀不快,我去磨刀。”
那女子呜呜嘤嘤的:“我不好吃。”
我恶狠狠的:“好吃不好吃,也得我俩说了算,还由得到你说。”
那女子拳头轻轻锤了我一下,我松开手,她便轻捷跳下来,一路扑到洛神怀里去了。
洛神稳住她,揭开她面上粗劣的面具,长生那张俏生生的脸便露了出来。
洛神这才低眉一笑。
我更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长生一拧眉,虽早已是成熟女子的身量与面容了,神色还是微有娇嗔:“阿瑾,阿洛。这般对堂姐,辈分哪里去了。我是长辈,你们是后辈。”
许久不见,她倒是越发白皙水嫩了。
当年夜姑娘妙手替她易骨,治好她这总也长不大的痴病后,她终也同我年少那般一路身子拔节生长,按她孩童时作为推算,往后二十岁模样时便定了型,只是因着她自幼缺陷,虽爹娘俱为十翼凰羽,如今也只将将得了三翼,那单片凰羽在左。不过能恢复成这般已是极大的喜事,凰都上下,无不对夜姑娘感恩戴德。
也亏得神智恢复后,是我和洛神当初一手将她带到大,又有姑姑间歇从照拂,已是孩子般习惯了我们呵护,不然她这原本还差些年岁便赶上姑姑的老老妖怪岁数,哪里还能在这又娇又乖地偎我和洛神怀里。
这话可不能让姑姑晓得了,不然她恐眼神来拆我的皮。反正我和洛神这老妖怪早已是认了,姑姑她这老老妖怪,沉着脸偏不认。
我道:“戴个面具过来欺瞒后辈,也是前辈之举的么。为老不尊。”
长生搂着洛神笑:“反正你们认得出。”
院里冷,我着长生去房炭火盆边上坐了,见她腰上还一如既往缀着青翠欲滴的青笛。当初我以凰都无上珍贵的岩冰玉蟾作为医治长生的酬谢,这青笛是当年夜姑娘的回礼,妥帖收藏在蜀地藏室。后来长生渐渐长高了,便央着我要那笛子,我自然二话不说给了她。
我看了一眼,也未说什么,端来她喜欢吃的一些零嘴给她,道:“怎地今日突然来了,也不晓得灵羽传讯知会一声,吓我们一跳。”
长生支支吾吾道:“灵羽传讯是会惊动姑姑的。”
我讶然:“原是你偷偷出来的,姑姑不晓得么?”
姑姑虽十分严厉肃穆,但我自认姑姑将我作心肝,将长生作宝贝。可是她这宝贝如今未曾知会她便独自外出到她心肝在外的住处,刚历战火不久,世外纷乱,我相信她是会为她这宝贝问责她这心肝的。
我顿时肝疼。
洛神静然不语。
长生低低道:“我出来之后,她定会发觉的,这些日子她总和我住在一处。”
洛神抬了眸,眸光幽邃:“是否发生何事?”
“无事的。”长生也抬起头来,手里捏了糖球,笑道:“我只是想你们了,想看看你们。”
洛神只是道:“想看我们,亦可知会姑姑。”
长生黯然道:“姑姑不会让我出来的。”
“为何?”洛神续道。
洛神和我将长生带大,长生平素是很粘洛神的,洛神闲暇教她许多,她亦很听洛神之言。平素洛神问她,她都老老实实地答的。
长生黑眼珠微有暗色,道:“外头不是才改朝换代不久的么,姑姑不许我出来,言说凰都安全些。”
“是么?”我看着她。
“是。”她坐得笔直,气息却隐隐不足。
洛神朝我瞥了一眼,再未说什么,朝长生道:“现下姑姑定也是知会了,看她如何安排,你先随我们住下来。想去玩耍什么,我们陪你。”
长生这才展颜一笑。
长生在苏州府住下了。有她在,我和洛神这日子变得越发有滋味些,也越发热闹。
一日有个樵夫打扮的老者瑟瑟缩缩往墨砚斋觑了许久,退回去,又欲要进来。这般来回许久,长生迎上去问他:“老人家,你要做什么?”
那老者看看长生,又看看后头的我和洛神,含糊道:“几位掌柜的,听说你们铺子里收东西,是也不是?”
我也料到是这般。
做了几百年古董营生,古董铺子里的古玩部分是我和洛神外出淘的,高山险谷,沙漠平川,哪里都去了,当做游历。也有部分是有宝贝的人家,或因种种原因,想要快些脱手换些银两,便会自个上门来问询,虽不乏赝品,亦能收到些许奇珍。
我请这老者进来饮茶,和气问他:“老人家有什么东西,拿与我看看。倘可以,我们会收的。”
那老者连连点头,先前一直捂着胸口,这会子从补丁遍身的衣衫底下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破布包来,哆哆嗦嗦打开了,拿给我看。
“掌柜的,便是这个。”他手是个缺了一角的盖子,道:“我从自家后山挖的,我儿媳妇说这可能是个值钱玩意,叫我到城里铺子问问看,看能不能收。”
我捏着那盖子仔细端详一番,是青铜质的,肌理糙腻适度,间有老垢,的确是个年头久远的宝贝。看这模样,应当是个酒壶盖。
洛神接过,亦在一旁静静拿捏。
“怎么样?”老者道:“能值钱的么?”
我道:“这只是一部分的,另外的壶身哪里去了。倘若不是全品,即便是老货,亦卖不出什么价的。”
老者失望道:“其实还有一部分在……在地里。”
“地里?”
“我怎么也挖不出来,便只能拿这东西过来问。”老者咳嗽几声,涩然道:“我家孙子生了病,请不起大夫,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掌柜的你看看单这东西,能值几个钱?没关系,一点点就成。”
长生扒着我的肩膀,轻声道:“阿瑾,我们去看看罢。地里那玩意,为什么会挖不出来。”
洛神瞥她道:“你在家闷了么。”
“没有。”长生声音低低的。
我晓得她自从来了便不曾出去,便起身拿了两锭银子出来,拿给那老者:“这样罢,老人家你先拿着,待我们去那看了壶身之后,再行定夺。”
那老者捧着银两,喜得胡子都要吹起来了:“现下便去么?还是我说个地,你们得了空循着去?”
我道:“你先回去给你孙子请大夫,留个详细地址,我们随后自个去。”
老者留了一张条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剩下我们三人收拾一番,一人回去牵了匹马,一路慢悠悠地过去。今日虽冷,天却已然开晴,薄雪积在道旁树上,青白相间,极是惬意喜人。
老者家在郊外,那里有条河蜿蜒过来,途径河段,冬日水面静雅,边缘尚有薄冰,几条小舟泛在上头,有人在其上垂钓。
长生在马上道:“有鱼。”
我笑起来:“又没带钓竿,瞎想什么。”
洛神抬眸望去,她的目光忽地起了些许变化,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见河边上单膝跪着个道士打扮的女子,不消说竟还是那濯川道长。
她低下头,正从河里舀了水,灌进她放下的那只大箱子里。
这濯川道长洛神亦有所闻,我和她远远望着,长生不解道:“是熟人么?”
我摇摇头:“不是。”
那濯川大抵是将箱子灌满了,便站起身来,低眉朝那箱子里看了许久,隔得远这般角度实也不晓得她究竟在看什么。她将箱盖合上,背上了背,那箱子上依旧还挂着她买的那只拨浪鼓。
咚咚咚,一路轻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君倒备注:现在是大冬天呀,和很久以前某个片段的夏天完全是竿子打不着的,细节很重要呀_(:3」∠)_。看到很多因为不记得或者混淆而误解,所以特地在此提醒下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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