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疯人院
听到师清漪那句忐忑不确定的呢喃,洛神纤眉微蹙,不过在松开师清漪时,又不着痕迹地平展开来了。
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如同她一贯的平静:“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很好奇。”
师清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借此舒缓心压力,同时抬眸看她:“嗯?你说。”
“你和祝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师清漪恍惚了那么一刹那,好歹将多年前那些光影压下去,声音平稳道:“十岁的时候。那时候我生了场病,精神状态不好,锦云从那时起,就是我的心理主治医生。”
“她看起来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十岁之际,她也是分外的年轻。”洛神语气随意,本质是问询试探,看起来却是在和师清漪闲聊一般:“如此瞧来,她很厉害。”
“锦云她很棒的。”师清漪却是由衷地笑了:“在学习上,她是少年天才,很小的时候就修完了应有的课程,被家里人送去国外念大学,她当时来我家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只比我大四岁。”
洛神没说话,薄唇却抿了抿。
师清漪看出她这个微表情的意味,头歪了歪,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她那时太年轻了,这世上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医生,我的家人又怎会放心让她接手。”
洛神眉眼微微弯了弯,这让她看起来分外柔和:“是。”
师清漪道:“因为锦云,她是自己人。”
她端起牛奶,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锦云家里和我家是世交,两家来往十分密切,虽然不是亲戚关系,却胜似亲戚。加上她虽然年轻,但是真的很出色,同时她的年龄和我相差不远,能够更好更贴近地沟通,所以她是最佳人选。”
师清漪这话,的确正是师夜然当年的考量。
不过师清漪不了解的是,师夜然更侧重的其实还是祝锦云的身份,在这件隐秘不可随便对外宣扬的事上,“自己人”永远比外面请进来的人更靠得住。
“自己人”的眼睛到底还是自己的,嘴巴也最严实,不会到处乱说。
洛神煞有其事地点头:“我明白了。你同她做了九年的友人,无怪乎感情如此深厚,她竟连钻石都送你了,且是一大堆。不像我,什么也没送,两手空空。”
师清漪察觉她说话怪怪的,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急得说话都磕磕绊绊了:“你……别乱说,不是那回事。”
她且羞且恼地低了头,声音也低低的:“再者,什么两手空空,你昨晚上不是送了份大礼给我了?难不成醒来转眼你就忘了?还是你一夜之间变了卦,想跟我耍赖。”
洛神只是看着她微笑。
师清漪实在很想去捏她,但是看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又舍不得,只得转而摩挲着马克杯的杯沿,说:“你不是要问我几个问题吗。锦云的问完了,还有呢?”
洛神轻声道:“你的家人呢?”
师清漪一怔,手指堪堪顿在了马克杯的边沿。
洛神盯着她,目光虽然温柔,却带出一种莫名的无形压力:“我和你住在一起很久了,却从来也没有见过你的家人,哪怕听到他们一点消息。你独立地搬出来住,这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哪个家里人与你联系过?店里有陈栋和杨叔,学校里有你的教授同学,朋友有祝锦云和萧言,他们时常都会与你通话。”
洛神语声沉沉的,带着一种奇妙的冷静:“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其却没有你的父母家人。”
师清漪一直低着头,脸色同样是沉沉的,一片灰白,仿佛在刻意压抑什么。
洛神垂眸,说道:“对不起。”
她就这样道了歉,淡而温柔的,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话。也许很多事她很想知道个透彻,但是从面前她所怜爱的这个女人的脸色看起来,她是不该多问的,于是便理智地刹住了车。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师清漪却被洛神这三个字弄得诚惶诚恐了:“我知道你想了解我的生活,才会这么问,你没有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的声音终究带出一丝恨意:“我没有父母,他们过世了。只有一个姐姐,现在她当家。”
洛神一声不吭地听着,师清漪喃喃地接道:“我的家庭很特殊,并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甚至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了解它。它很大,大得让我恐惧,可是却又很小似的,小得真正意义上也只有那么寥寥无几可以信赖的家人曾经陪在我身边。不过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爸妈过世,小姨她也死了,于是,我现在什么家人都没有了。”
“你还有你姐姐。”洛神道:“她是你的家人。”
“她不是。”师清漪冷冷道:“她不配。”
洛神神色复杂地眯起了眼,虽然不明白其具体的瓜葛端倪,对于事态的表象却也大致地了解了。
于是她聪明而识趣地不再多问,而是轻声说:“你还有我。”
师清漪先是怔住,跟着释然地微微一笑:“是。”
对于孤独了这么久的师清漪来说,洛神的到来,完全是对她的一场温柔救赎。有时候师清漪会暗自庆幸自己这离奇的际遇,从古墓里遇到这女人,到如今她应了她,陪在她的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都似流水入渠,妥帖顺畅到了极致,好似冥冥之,就该如此安排了一样。
她仿佛认识了洛神许多年,这份感情上的眷恋,甚至深得要将她那少有的几个家人给比下去了。
想到这,师清漪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许多,摸出手机,说:“我给锦云打个电话过去。”
洛神点头,戴着一只耳塞,重新点开音频又听了起来,师清漪在旁边给祝锦云打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祝锦云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师。听完了?”
“嗯。听完了。”师清漪斟酌地道:“只是音频最后很乱,我在想你是不是被曹睿给……你没事吧?”
祝锦云笑道:“没事,我后面躲开了,有人制住了他。”
之前通过视频看去,祝锦云好端端的,也没什么异样,师清漪也就放心了,说:“那就好。锦云,我想去看看曹睿,不知道行不行?”
祝锦云沉吟起来,没有答话。
师清漪道:“医院不许吗?昨天才经过催眠,他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可以的。”祝锦云对师清漪的要求向来不会拒绝:“曹睿的案例是老师负责的,我只是帮手。不过我会和老师说下,拜托医院给个通融,在他情绪稳定的时候,安排个时间出来。其实这么久也没有人去看他,对他的恢复也许不好,他没有亲人,你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去看望下,也许会有个促进作用也不一定。”
“锦云,谢谢你。”
“你跟我还谢什么谢?”祝锦云的笑声听起来有些狡黠可爱:“那你到时候等我消息就好。”
“嗯。”
祝锦云为人温吞,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很讲效率,等之后师清漪和洛神吃过午饭,祝锦云就来了电话,通知说事情已经办妥,探望时间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曹睿前几天才转到现在的市立精神病医院。这医院建起来也有几十年了,是个年头有些久的老医院,许多建筑都经过整修重建,不过还是遗留了部分老院旧址,还在使用当,里面住的大多是重症患者,其有些人甚至需要用非常手段圈禁起来,以免放出去造成社会恐慌。
曹睿情况特殊,也被安排在了老院。
说是精神病医院,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疯人院,里面情况有多糟糕,师清漪完全可以想象,早早地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和洛神在上午九点时到达了老院泊车的地点,车位是刺目的白漆刷出来的长方形框,旁边则是一座才层楼高的老房子,年代久远,连砖头都是裸露的,外面刷了一层红色的漆,已经显得斑斑驳驳。
老房子右面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厚厚的一层爬山虎,厚厚的绿叶与红漆砖衬在一起,青红相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苍凉与冷寂。
这个泊车点很安静,道路两旁是笔直高耸的银杏树,树叶郁郁葱葱,华盖如伞,虽然日头升得高,这里却显得分外的清凉舒爽。师清漪和洛神刚下车,回头一看,就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快速无声地朝泊车位这边滑了过来。
这跑车造型流畅,外形看起来要多骚包有多骚包,师清漪自然也认得这款跑车的型号,市里能开得起这款的人,完全屈指可数。
洛神看了一眼,没在意,只是道:“走罢。”
师清漪点头,正打算和洛神离开泊车位,那跑车却在她们身边停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往师清漪那辆车旁挤了挤,耀武扬威似的,霸道得厉害。
师清漪虽然有经济实力,平素为人却是低调而节俭,外人根本猜不出她的家底,她的车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此刻与那辆骚包昂贵的跑车一比,实在是黯然失色到了老家。
没办法,师清漪只得从两车之间的间隙小心地穿过去,不料旁边车窗摇下,一只白皙的女人手伸出来,攥住了她的手臂:“哟,两位漂亮的小姐,你们来这看病啊?”
师清漪听到这女人的声音,也终于看清来人的面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慌忙甩开:“我看你个鬼,给我手脚注意点。”
雨霖婞今天很少见地戴了副眼镜,她把眼镜摘下来,那双桃花眼就盈盈地晃出了光,一手搭在车窗上,笑道:“这一回生两回熟地都是老朋友了,还这么不客气。”
师清漪被两车夹着,道:“我看你是这些天被蛊虫弄得烧坏了脑子,我们什么时候是老朋友了。”
“看看,还耍赖。”雨霖婞从另一边下了车,绕到洛神身后,指着洛神腕子上的手表道:“我的礼物都收了,还戴上了,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洛神站着,好整以暇地淡笑看着她,随便她指指点点。
师清漪从间隙里脱出,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雨霖婞神色慵懒地反问:“这话该我问你。”她嘴角勾起,恶劣地玩笑了起来:“莫非你真的有……”
“你才真的有神经病。”师清漪接下她的话茬,怒了。
洛神盯着雨霖婞,一张脸面无表情:“其实是我们家月瞳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牛奶也不喝,肉也不吃,甚至连它最爱的妙鲜包也不要了,我们只好带它来这边进行心理治疗。”
“月瞳?什么人?”雨霖婞犹疑了几秒,听力重点终于落到了猫狗粮食“妙鲜包”上,这才反应过来。
她紧张得面色有些发白,左右来回环视了下,并且确定师清漪身边没有跟着那只讨人厌的白猫,这才汗涔涔地对洛神心虚道:“这是人看病的地方,你玩我呢。”
洛神直白地承认,淡道:“是。我玩你呢。”
雨霖婞恨不得捏死她。
师清漪皱起眉,走到雨霖婞面前,歪了歪头:“说正经的,难不成你也来找曹睿?”
雨霖婞难得地恢复了严肃神情,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纸袋,递给师清漪:“这是我弄到的一些照片,你们两看看吧。本来之前还想着从这疯人院回去后再告诉你们,现在可巧,居然在这碰到了。”
洛神和师清漪对视一眼,各自取了几张照片出来看,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君导满血复活了,这边更新完,晚点再去接着修古代卷,已经修到第三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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