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蓝杉一个人往前走,前面就是二十一班,也就是尖子班。
进这个尖子班,他比别人更波折,更艰难。
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人出生在罗马。
这尖子班的学生,大部分是根据中考成绩,高一开学时就直接选拔进来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上个学期调入的,只有他和另外的两个同学是经过一考、二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进来,但终归是进来了。
这已经是他高中阶段的第三个班级了,终于可以定下来了。
其实如果进尖子班不是他早定的目标,不是与梁子阳早约定好,这一次的换班,他还真不好抉择。
毕竟,在平行班,他能独领风骚,有老师器重,同学拥泵,感觉不要太好;而来到尖子班,那就是强手如林,他就是非常普通的一名,虽说进尖子班本身就让人自豪,但有时候也可能会夹杂失落和糟糕……
……
曹蓝杉来到了二十一班教室,在教室门口稍作停留。
他对这尖子班的第一印象,就是班级里好宽松。
不奇怪,别的班一个班是五十人,而尖子班一个班才三十人。
第二印象,就是陌生。班里的同学他都不认识,除了……
曹蓝杉正想着,梁子阳那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欸——曹蓝杉!”,引得其它同学也都看了过来。
梁子阳嘴上叫着,欢喜地跑过来:“曹蓝杉,终于把你盼来了。”
曹蓝杉微微笑着,那笑脸,透着与曹学谦相似的少年特有的阳光帅气。
曹学谦随梁子阳走进二十一班教室,走向他的座位。
这里,他要融进一个新的班集体;
这里,他要度过余下的两年高中时光;
这里是他新的拼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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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左右,曹学谦和成宇飞从观沿镇的一家饭店出来,心情复杂。
这一天天气也冷,因为已经是十一月下旬,又是骤然降温。
曹学谦感觉身上还算厚的衣服在寒风中又轻又薄的没什么分量,能被寒风随意透穿。
随着曹学谦和成宇飞一同出来的,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年纪,穿一件深灰色较厚的夹克外套。
那穿夹克外套的男人显得意气风发,分别与曹学谦成宇飞握手,说:“那就按说定的办,下个月一号全部交接。”
曹学谦和成宇飞也都客气地说道:“行,就按说定的办。那魏总你慢走,祝你以后生意兴隆。”
那魏总于是挥了挥手,走向了停车场。
看着魏总走远,曹学谦和成宇飞相视笑了笑,那笑,似是又解脱又苦涩,像是丢了一件既让他们烦忧又让他们念念不舍的贵重物品。
“你还去同鑫厂吗?”曹学谦问成宇飞。
“不去了,那已经不是我们的同鑫厂了。”一句话,再一声叹息。
话很短,但很伤感。
曹学谦一下无言,他心里何尝不难过?
就像一对父母,看到调皮捣蛋很不争气的孩子,恨不得那孩子立刻、马上从眼前消失,可一旦那孩子真的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心里面又是那么地难过和悔恨。
“不去也好,”曹学谦开口:“那你先回去,我还要回同鑫厂。”
成宇飞点头,拍了拍曹学谦的肩膀,默默地走向那辆宝马x6。
而曹学谦,则默默地上了他的翼虎。
*
曹学谦开着车,驶向旭辉工业园,驶向同鑫厂。
同鑫厂还是那个同鑫厂,但它已经是别人的同鑫厂了,不再属于曹学谦和成宇飞以及其它几个股东了。
转让合同已经签了,就在刚刚。
签合同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双方的老板站在各自的立场,要对各个条款进行反复斟酌推敲,再是一番讨价还价,或坚持或让步,一直到下午三点才达成一致,在合同上签字。
按照合同上说的,同鑫厂在下个月一号就要转交给那个魏老板了,曹学谦在脑海里闪了一下日历,知道自己还有五天的时间来处理厂里的事情——那些设备,那些员工。
翼虎来到郁金路。
五年多来,曹学谦几乎天天要从这条马路上经过,对这条路已是相当地熟悉:每个路口,两边的那些店铺……
刚到同鑫厂管理的时候,这条路和这一片工业园还是比较乱,每到各家工厂发工资的时候,还会有飞车抢夺,搞得那些打工仔打工妹人心惶惶。
曹学谦至今还记得那两个保安设伏抓捕两个飞车党的情形……
但现在,这条路,这一片工业园,已经很安全,没再听说过飞车抢夺的事情了。
还有五天,五天后,曹学谦可能再也不会从这条路上经过了。
曹学谦心里五味杂陈。
同鑫厂刚搬来旭辉工业园,曹学谦第一次从这条路上经过的时候,是那样地踌躇满志,憧憬着同鑫厂一步步壮大,憧憬着同鑫厂能成为他和成宇飞等人的终生事业。
没想到……
同鑫厂确实有壮大,有辉煌,有给每个股东带来丰厚的分红,有给每个股东,尤其是曹学谦和成宇飞无限的希望。
但谁能想到呢?
仅仅是五年后,也就是从去年开始,同鑫厂的状况就急转直下;而到今年,具体来说五天后,同鑫厂将不复存在,它将摇身一变成为另外一个工厂。
人生无常。
一个工厂,甚至一个行业,也是一样,有巅峰也会有低谷,甚至是消亡。
本来,同鑫厂不至如此。
与其说同鑫厂败于时运,不如说同鑫厂败于自己。
曹学谦开着车,这一年多来,同鑫厂所经历的事情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2015年,也就是去年,随着智能手机的全面兴起,功能手机完全走向了没落和消亡,许多未能及时向智能手机转型的手机公司都走向了倒闭。
以手机配件为主要业务和订单的同鑫厂,自然也受到牵连,面临严峻的考验。
这种情况下,成宇飞和曹学谦商量着寻求转型,试图重新找到一条适合同鑫厂发展的路。
他们本来是有决心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但是,只有他们两个齐心,其它股东,都只是坐享其成,想的只是同鑫厂的分红,不去想如何为同鑫厂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这些,曹学谦和成宇飞可以不去计较。
但是,肖冒炳的所作所为,肖冒炳的小人之心,让曹学谦和成宇飞彻底地寒了心,一下就觉得他们的努力毫无意义。
自从那次肖冒炳在同鑫厂董事会微信群对曹学谦和成宇飞各种发难和质问后,成宇飞的心态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成宇飞觉得,他干嘛要这么辛苦?
同鑫厂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工厂。
他苦哈哈地到处找出路,求突破,赚到钱还不是大家这么多人一起分?
最主要是,谁来领情?
他白天黑夜地付出那么多,谁能看得见?
有人不但看不见,还专门像盯贼人一样地盯着你,像防小人一样地防着他,怀疑他,不满于他。
他何苦?
他缺钱花吗?
……
这种心态下,成宇飞就像一个气球,从开始的圆圆鼓鼓,一下就泄了气,变得空空瘪瘪,无法再燃起斗志。
就这样,成宇飞放弃了。
这一年多里,同鑫厂的订单日益萎缩,同鑫厂慢慢走向亏损,然后亏损是越来越甚。
虽然同鑫厂还是在不断分红,那不过是往年的订单延后支付的货款。
一个工厂没有了业务,就像一个躯体没有了血液,迟早走向干涸。
同鑫厂开始走向了衰败。
……
而曹学谦呢?
他何尝不寒心?
他何尝不感到无力?
但他一开始并没打算放弃,因为他要对全厂的员工负责。
但成宇飞打了退堂鼓了,他就孤掌难鸣,无力回天了。
他也不好劝说成宇飞,他理解成宇飞,知道成宇飞也很难,要带领一个工厂从大环境已经发生改变的同行业里面突围出来,需要付出很多的艰辛,更何况,成宇飞已经对这些股东们(尤其是肖冒炳)心灰意冷。
所以,曹学谦只能很痛心地看着同鑫厂走向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