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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内,随着贾瑜激昂的声音落下,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良久,兵部尚书梁信然才缓缓道:“如是五十万石,自然是够用的,算上宣府大同之前库里的存粮,甚至可以支撑八万大军一直到明年开春。”

对方已经说出了敢立军令状的话出来,那么自己再质疑对方能否做到未免就太过咄咄逼人了。

王怀川作为贾瑜的老师,此刻适时开口苍声问道:“景岳,这二百万石的漕粮可并非小数,有什么需要朝廷支持一二的?”

老师这是在暗示他赶紧提要求。

西宁郡王世子魏荣坐在锦墩上笑着接话道:“贾大人忧国解难之心固然可贵,但若是这五十万石是通过一味的横征暴敛得来的.....却也并非良策!”

魏荣笑容满面,嘴里不咸不淡的话看似是好心的劝诫,实为讽刺。

贾瑜回头看着他,装作疑惑的神态道:“西宁世子怎么一想到粮食就是横征暴敛?难不成宁夏镇那边对此类情况司空见惯?”

他拱了拱手:“还请世子放心,本官既然身为朝廷命官,就断不会行此不义之举!”

言外之意,你一个连具体官职都没有的二代,就别和我逼逼这么多了。

魏荣登时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冷哼一声不再多话。

贾瑜这才具体解释道:“陛下,诸位老大人,依着漕粮过往的数据来看,江南每运一石粮食进京,就在途中有将近四成的靡费!如果再加上沿途的过路兑费,年底进京时粮食虽只有一百五十万石入库,但实际上各地每年的征粮总额都是在三百二十万石上下。”

陈庐顿时会意,询问道:“景岳是有法子来减少途中损耗?”

“不错,我有意转河运为海运,以减少中途过境的州府,自浙江江苏境内选择出海口运粮,直接发到天津渡口。”

为什么要特意提这一句减少中途过境州府?

因为实际上,漕粮的靡费大头就在沿途的过路费上。

毕竟水手和护航的漕军们在能吃,又能吃多少饭?

在清朝的嘉庆年间,每年四百万石的漕粮实际要在江南征收出一千四百万石采购,国家收入国库里的是零头,沿途州府官吏吞并的反而成了大头!

杨宏义面色微变,赶紧起身劝说道:“海运虽好,然则海上风险不可预计难以预警,动辄有船倾之险,还请陛下明鉴和首辅明察!”

贾瑜所言的海运之法,其实并不是没有先例。

早在元朝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的推行和实践,当时采取的春夏二运制走的都是海路。

但是因为明朝禁止海运,所以又将漕务重新划归到了运河当中。

如今几百年时间过去,承袭明朝制度的景朝在运河周边一带早就形成了粗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运河沿途百姓并着官吏都靠这个吃饭,自然不可能轻易允许海运。

杨宏义这个出身南方的阁老,也是这条利益链条里的顶端。

此刻贾瑜的提议已经涉及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不得不起身说话。

贾瑜不客气的回怼:“那杨阁老是别有他法?能凭空变出这五十万石粮食?还是说阁老盼着大同宣府战败?”

他冷笑道:“先明一朝旧事尚且历历在目,杨阁老是何居心?”

杨宏义面上青白交加,隐藏在官袍下的手微微颤抖。

他心头万分恼怒:贾瑜这小儿端的可恶,净会弄这些大名头来唬人!

须知大同周边有近十万兵马坐镇,对付一个垂垂老矣的鞑靼如何会败?

就算败了,景朝又不是明朝,京师周边还有十万京营,随时可以北上驰援!

深呼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下语气,杨宏义回道:“贾总督也不必用拿这大话压我,大同宣府有十万精锐坐镇,还有王子腾大人巡边检阅,胜势已然尽在把握!至于粮食一事,欧阳大人刚才不是说了尚有余粮?可以取出部分先做支援,地方若有缺口则由当地官员自行筹备,等明年朝廷再分发补齐即可。”

这所谓自行筹备,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去了。

要么是官府拆东补西,提前用明年的税赋向大户们卖粮,要么就是二次征收税赋,直接从百姓身上吸血.....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为这损耗的都是国家信用,最终受伤的都是底层百姓。

只有中间的豪绅官员们,会肥了腰包哈哈大笑。

贾瑜眼中目光闪烁,片刻后失笑道:“原来本官刚才是误会西宁世子了,还真有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总想着从百姓身上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

看戏的魏荣:“......”

你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觉得是你又损了我一遍?

杨宏义气的冷哼一声,胸口起伏。

他一甩袖口和次辅李成文对视了一眼齐声道:“陛下,祖宗之法不可变,还望圣上三思!”

显然,他已经被贾瑜说的有些破防,又不知道怎么回话,干脆就扯出了万能的祖制,对于贾瑜的讽刺装听不见。

贾瑜清晰的看见,在座的有不少人眼中于这一瞬间都闪过了不耐烦之色,尤以自家老师和首辅陈庐为最。

祖宗之法不可变这种屁话,有些文官们最喜欢,同时也有一些最讨厌。

宣文帝同样也讨厌这种言论,但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道:“此战关乎国运不得有失,景岳所言漕粮海运之法可试用之,然运河运粮法亦不可全盘废止。”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海运确实有风险,尤其是这种重大关头。

万一真就倒霉催的刮了一阵妖风,使运粮的海船全都出了事故呢?

贾瑜默默低头不再说话。

他心知差不多了,若是再一昧的坚持下去就显得自己过于倨傲了。

上位者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属下。

对付天子,自然不能和对付杨宏义一个口吻。

他佯作思考,最后点头应允道:“陛下所言,确实比臣考虑的更加缜密和稳重!臣认为可以取五五之数分别行河运海运之法,同时分批进行遣送,尽量减少海上风暴之险,但如此一来只怕现有的海船数量有所不够!需要朝廷协助重新开办船厂!”

说到这里,他隐藏在漕运事务背后的目的也呼之欲出。

即是海军!

海上力量实在太重要了,且不提什么远征美洲这种太过遥远的话题。

仅仅景朝周边,海军就大有可为。

日本岛上的金银矿,东南亚的天然粮仓,这些都是重要的后勤补给地点。

同时还可以使用多种作战方式,完全可以从天津青岛等地出兵,从海上奇袭敌后进逼辽东.....

甚至就连这支海军的人员骨架他都提前做好了。

去年在扬州成立的新营,他可以凭借自己参与的影响力抽出一部分人来作为底子;而现有的漕运体系他也要进行吞并消化,随后抽调精英过去.....

这两派人马,就是他未来麾下海军的两条腿,既方便命令驱使也方便御下制衡。

宣文帝点了点头并无疑心,若是连贾瑜这个要求都不同意,那就未免显得有些太严苛了。

他温和的看向身前少年,开口鼓励道:“景岳年纪还小,一时考虑不周也是理所当然。夏守忠,船厂的银子就由朕的内库先行供给,等下你和景岳商定个数目出来!”

天子甚至贴心的替贾瑜考虑到了银子的问题,直接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