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后颈传来一阵麻痛,唐煜胸膛起伏,艰难地喘出一口气。
“哗”地一声,一桶夹杂着冰碴的水劈头盖脸砸下来,迫使他在窒息中呛咳着睁开眼睛。
四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隐隐能听到有虫从身旁退开的脚步声。
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他的手被绑住了。
他被绑架了。
这个认知让唐煜阵阵发慌,两辈子以来,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电视剧和小说中才时时存在的恶性事件。
绑架虫蒙住了他的眼睛,代表不想以真面目示虫,可能是他认识的虫,或者该虫的相貌和所处地点是不能见虫的,目的应该不是要他的命。
“啧,这么安静,不哭不闹的,老大,他不会是个傻虫子吧?”绑匪虫通过变声器,操纵着不知是哪个星球的口音,疑惑地打破沉寂。
“这位可是个A级,近几日引起星网热议的那个,要不是他落单,还真落不到咱们手里,交货时注意着点,记得管那星盗头目多要点星币!”另一道有些沉稳地声音由远及近,带有一丝古檀香气的手掌抚上唐煜的下颚,“要不是他的雌虫不好惹,皮囊和信息素都这么优越的雄虫,我真想留下自己养着。”
“嘶——手拿开!”唐煜偏头躲过触碰,吐干净嘴巴里的水,见缝插针参与了这场谈论,“这么说,你们是想把我卖给星盗?”
沉稳声音的主人并不在意唐煜向他龇牙,赞同地打了个响指:“恭喜阁下答对了,奖励您…”
语气略微顿了顿,好像真的在思索该给唐煜什么奖励,片刻后雀跃道:“奖励您很多个新的雌君,您看怎么样?”
唐煜心说不怎么样:“我说哥们儿,您这是犯法的吧?”
“嘿,不愧是尊贵的A级雄虫,竟然知道这是犯法的。”口音奇怪的绑匪虫语气阴森,话音未落,猛地照唐煜胸口踹了一脚,“哈哈哈老子们就是要犯这傻叉法律!虫族的法律是约束那群傻叉虫的!老子才不当傻叉虫!哈哈哈哈--”
这一脚突如其来,唐煜被踢得滚出半米远,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晕过去。
雌虫的力气真是大,随随便便就能把虫踢出内伤。
“嘿嘿嘿嘿--”
绑架虫居高临下睨着倒在脚下毫无反抗之力的雄虫,看着此情此景下依旧惊为天虫的容貌褪去原有的血色,变得苍白而无力,心中升起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又狠狠在唐煜胳膊上踢了几脚:“尊贵的雄虫阁下,您不会以为到了这儿,我们还得对您千依百顺吧?哈哈哈您可真是天真!”
唐煜清晰地感受到手臂传来剧痛,甚至在某一瞬间听到了令虫头皮发麻的骨裂声,他咬紧牙关没出声,冷汗顺着光洁的额头滚落,打湿柔软的黑发,口鼻间弥漫上一股血腥味。
口音奇怪的绑匪虫怪笑不止,似乎要把这些年雄虫施加在雌虫身上的鞭笞通通报复到唐煜身上一样,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兴奋,抬脚重重向唐煜的腹部踩去。
“差不多出口气就行了。”沉稳的虫披着黑斗篷,一丝一毫的皮肤都不曾裸露在外面,喝止了另一只虫,“A级的阁下可是很稀罕的,整个主星不超过五十只,你把他弄得缺胳膊少腿就不值钱了。”
唐煜痛得呼吸有些困难,浑身无力蜷缩在地上,胸腔翻涌着铺天盖地的恶心感,却始终保有一份可怕的理智,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复盘着事发前后的一切细节。
他开着飞行舰从军部出来,在半路停舰仓弃了交通工具,并在就近的垃圾桶里翻出了一个麻袋,神不知鬼不觉溜到昨天他打过的那只黑皮雄虫所在的医院附近,买了瓶饮料坐在虫烟稀少的路口慢慢地嘬,静等黑皮雄虫露头,来个守株待虫。
刚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觉得后颈一痛,视线陷入了黑暗,紧接着就是被虫用冰水泼醒了。
--虫族治安工作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对雄虫的保护更是严密,这些变态的绑架犯虫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听两个绑匪变态虫的对话,他们原本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黑皮雄虫。
他怎么一涉及到黑皮雄虫就倒霉呢?
这群绑匪对虫族制度不满、对家庭不满,但很显然他们无力、也不敢反抗造成这一切根本原因的虫,只能将这份愤慨发泄在他这个柔弱无辜、处于弱势的雄虫的身上。
--无能狂怒。
唐煜嘴角微弯,脑中出现了这个词汇,竟然罕见地想笑。
他又想起了他的雌君安尔雅,光滑柔软的雪银色长发、宝石般明亮的浅紫色眼睛,一言一行彬彬有礼,又处处透着高傲和矜贵,看上去如天穹之云、胜高山瑞雪,事实上却像蓝星上的猫咪一样好哄。
--我失踪多久了?安尔雅知道了吗?他会为我着急吗?
身上有些冷,或许有些发烧,希望雄保会的虫不要因为他的失踪而为难安尔雅…
…
星历9630年7月21日凌晨,距离唐煜失踪,已经足足过去36个小时。
安尔雅出征在即,本该留在家中好好休整,可事实上他自从接到绑匪虫发来的照片,就一直不眠不休,抽调军力封锁主星各个干道,启用亲卫领兵在城中来往虫流中逐个盘查雄虫的踪迹。
期间,虫帝打通讯催促安尔雅尽快出征,训斥他为情乱智,大战在即因雄虫失魂落魄、大张旗鼓不顾整个虫族的安危、难当大任。
雄虫保护协会屡次登门,指责安尔雅作为雌君失职、连自己的雄主都保护不好,勒令他放弃征程、尽全力找回唐煜。
安尔雅本虫从始至终未对任何虫给出回应,既没有百般无奈辞掉军务,也没有放弃对雄虫的寻找,几乎将整个主星翻过来,可目前一无所获,雄虫仿佛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毫无踪迹。
安尔雅开始从最开始的优雅矜贵变得神经质,这种情况自然不排除虚弱期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更多的是来自心理的煎熬。
他两世为虫,跨越生与死的自然规律,好不容易遇见了现在的唐煜,欢天喜地将其划分到自己的地界内,成为触之必死的逆鳞。
他想过从良,答应过雄虫此生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可偏生有虫逼他破戒,把他仅有的珍贵东西生生从心头撕走,不顾及他是否会疼、是死是活。
这一天半的时间里,安尔雅的神智时不时会恍惚,甚至会怀疑唐煜是不是他做过的一场梦。
是他在绝望的深渊中、心有不甘时所做过的一场美梦,梦醒了,根本就没有重生、更没有那个会对他笑的温柔雄主。
可每当看到办公室中的气球和那束风韵犹存的白玫瑰,想起雄虫灵动的眉眼噙着笑意,坚定地许下希望他不再难过的誓言,又可以坚定他的存在。
窗外,是万家灯火辉煌,安尔雅独自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繁华的城市干道,轻吻无名指上的金宝石婚戒,发出一声微不可察地哽咽:“雄主…”
“…你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