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距离杭州府,不过五百里的路程。
紧赶慢赶,大半天终归是能到得了,要是急行的话,一天之内足可打个来回。
这也是蓝昭敢亲自来的原因之一。
即便京师有什么变故,上午传来消息,下午就能即刻返回,无非就是要反复奔波而已。
一行人抵达杭州城外时,当地大大小小的地方官,早已在此地恭候。
浙江按察使和浙江都指挥使,已经被调回京师,而留在这里的人,只有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杨光莲。
这个人背景来历有点大。
曾经是诚义侯刘伯温的门生,但为官确实清廉,治政也确实有一套本事。
正是因此,蓝昭亲自巡抚地方,才没有把他给拿掉。
再者而言,刘伯温生前是实打实的浙楚派系的领袖,地位和淮西文臣领袖李善长相当,而他的死造成了浙楚和淮西之间的强烈冲突,进而引发胡惟庸案,致使大批淮西勋贵被诛杀。
但朝堂势头就是起起伏伏。
不可因水浊而偏废,不可因水清而偏用。
如今淮西派系因为蓝昭的崛起,再次有了压制浙楚派系的倾向,而那些新晋的新臣派系,因为信奉的是朱熹的圣人学说,而朱熹又被浙楚这帮人奉为圭臬,因此可以被纳入到他们的派系当中。
简而言之,淮西就像是后世一家公司的原始股东,浙楚则相当于公司上市过后的投资人。
后者想赶走那些原始股东,让真正接受圣人学说的士大夫走上殿堂。
诸多因素糅杂起来,此刻杨光莲面对着蓝昭,表面很是尊崇,心里却有股世人的高傲。
“浙江左布政使杨光莲,拜见太子少师,拜见魏国公。”
一行人中,也只有蓝昭和徐辉祖的官职品阶,能够压的过他。
蓝昭微笑道:“杨布政使还请免礼。”
“诸位大人,布政使驿站已经打理好了,还请诸位能够先行下榻休息。”杨光莲说。
“不必了,我们自己选一家客栈居住即可,杨布政使带着其他官员各自回归本职,若有要务,本少师会召你的。”
撂下这句话,蓝昭一行人径直进城。
蓝昭还是第一次来浙江,而且没有多少淮西亲信,任何地方都得小心谨慎。
尤其是落脚的地方。
万一,要是哪天人家动了杀心,指不定夜里又来放一次大火。
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蓝昭能够料到,此次前来浙江彻查海禁走私案,势必会牵连大量官吏、豪绅、士族,别看他们手上都没什么武装力量,逼急了没准还真会狗急跳墙。
并且,白莲教在暗中的威胁也得顾忌。
做事小心些终归没错,现在还没到大开大合的时候。
查案,更不需要杨光莲来帮忙,自己有的是人手。
在城中找了一家稍微冷清的客栈住下,蓝昭随后把戚瑞叫到跟前。
“你先去都司赴任,带着人手探清倭患虚实,尽快拿出一个结论给我。”
戚瑞的神色一丝不苟,半点不敢怠慢。
海禁走私,自然和倭寇脱离不了干系,接下来就是锦衣卫和按察使司的事了。
前者在地方上,纯纯就是暴力机构外加谍报机构,而按察使司衙门,便是普遍意义上的司法机构,由徐辉祖亲自过去掌控。
至于夏原吉,擢升他为兵部右侍郎,不如说是一个管财政的。
主要是盯着藩司衙门,也就是承宣布政使司。
蓝昭在路上颠簸,属实没怎么休息好。
安排好事项过后,往床上一倒,再把被子一蒙,再次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几人看着哭笑不得。
把他们安排的团团转,自己却在这里梦周公。
徐辉祖无奈道:“咱们该干活了,让他多歇会吧,估计昨夜被女色掏空了身子。”
事实上确实如此。
反正,府中那些个妻眷,蓝昭是谁都没放过!
……
藩司衙门。
杨光莲孤身坐在值房当中,心思完全放不到公务上。
地方官,最厌恶上头来人!
但凡出现这种状况,都不会有好事发生,而且在半个月前,工部刚给浙江压了一笔担子。
八万大军的军服和盔甲打造,务必要在年关前完工。
这种时候,派人来查走私案,等于是在把人架在火上烤。
对于走私案,杨光莲自认为从未牵扯进去,更没有从中拿过一分一厘的黑钱,那些都是梁琬和方德财迷心窍干的蠢事。
蓝昭突然到来,又得让许多人被推上刑场。
这必然会影响到藩司衙门。
到时候,军服和盔甲交不上去,担责的还是自己,而蓝昭查完案子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地烂摊子。
杨光莲越想越气愤。
平日里温润儒雅的模样完全保持不住。
猛地把身前的书案给掀翻了。
一名属下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杨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给我查!”
“看看是谁,在这场走私案中牵涉最深,我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杨光莲的想法也很简单。
找个豪强劣绅,威逼利诱让他把罪名全部顶了,以免影响到浙江的整体状况。
藩司衙门这边动作也很快。
半个时辰后,便有人来给杨光莲答复了。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杭州金运商行牵涉其中。”
“近两年来,他们的走私最为频繁。”
“以往都是梁大人和方大人在进行包庇,但他们现在已经被抓到京师诏狱里去了……”
砰!
被扶起不久的书案,又挨了杨光莲一巴掌。
杨光莲脸色涨红,咬牙切齿。
“这两个混账东西!”
“两年了!对我一声不吭!”
“现在倒好,蓝昭亲自来查案,他们俩在诏狱里等死,还得我来擦屁股!”
杨光莲属实是气愤至极。
但很快,他平复了心情,沉声道:“金运商行,是杭州吴家的产业对吧?”
“把那吴家老头子给我叫过来!”
“我要好好和他说一说!”
吴家,毫不夸张的说,是杭州的聚宝盆。
但凡能赚钱的生意,这个家族就没有不涉猎的。
比如藩司衙门要织造的军服和打造的盔甲,也都是交到吴家手中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