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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攸大清早的赶到袁绍府,一路上他都在猜袁绍为何叫他去,这么早谈论的一定是要事。而传令的军官与许攸熟识,告诉他只请了他一人秘密前去,且让他从直通袁绍内院的旁门进入,走这条路旁人是看不到的,有什么事情袁绍要连家中夫人们都瞒着呢?莫不是要动河东刘氏或者冀州齐氏?

许攸果然是许攸,一肚子的小聪明,事情让他猜中了!

一见面,袁绍便抱怨起河东刘氏和刘夫人,还说刘夫人正在撮合三公子袁尚与河东刘氏的联姻。之后袁绍便说长此以往,汉家外戚那些灾祸就都在袁氏重演了!

许攸是人精,待袁绍讲完,他先是夸主公英明神武,能够未雨绸缪,之后便轻轻松松的罗列了河东刘氏的五大罪状,有贪赃枉法的,有囤积居奇得到,有刘氏官员贪污受贿的,有欺男霸女的,有巧取豪夺的!之后其中好几条都有诉状!

袁绍心中一凛:果然如尚儿所说,单单一个许攸便可以找到河东刘氏的诸多把柄和错漏!可是转而一想,许攸明明已经有河东刘氏的把柄,甚至有人告状,但若是自己今天不讲这些话,他许攸竟然就一直隐瞒着!

“你既然早就知晓河东刘氏的罪行,为何不报与吾知晓?!”袁绍不悦的问道。

许攸不但是人精还油滑得很,只三句话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主公不是许攸不报,一来有的事情刚刚知晓还没来得及报与主公,二来有些诉状还得再调查一番,三来许攸以为主公之前知道,故意看在刘夫人的面子上不予追究呢。”

第一句第二句都是有情可原,还说明许攸做事谨慎;而第三句,潜台词就是主公的夫人的娘家,没有主公发话,臣子们也不敢置喙,把责任推回到袁绍这边了。

袁绍自然知道许攸向来是圆滑的,本也不想治他知情不报之罪,毕竟河东刘氏,袁绍自己不发话,谁敢动他们啊。况且还得指望许攸去办这个事情呢。

许攸也直接跳到下一话题,他主张先把几个河东刘氏的官员抓了下狱,之后的事情任主公决断。许攸才不会去得罪人呢,抓人是主公让抓,生死存留也是主公决断,他事情做在人前,人却躲在主公后面,能交差就成。

袁绍也同意这么办,毕竟河东刘氏曾经帮助过自己,又是妻族,总不能太狠了,尚儿说的小惩大诫,让河东刘氏知道厉害变得老实就成,让妻子有所收敛就好!

许攸走后,下一个来的则是荀谌。

荀谌,字友若,颍川颍阴人。荀绲之子,荀彧之弟。

没错你没看错,颍川荀氏的两兄弟,荀彧和荀谌分别给袁绍和曹操做谋士,相互算计!荀彧,了解三国的人都知道他,王佐之才嘛,人尽皆知。而荀谌作为荀彧的弟弟从来都不服气哥哥,二人都有才华韬略,但又是竞争关系,最终选择投在不同的主公下做谋士。而荀氏一族也支持二人这么做,这算是一种风险的对冲,最有实力的两个诸侯,袁绍与曹操,他们帐下都有荀氏的子弟辅佐,不管将来谁能掌控天下,荀氏都将荣华富贵。而即便某一方争霸败了,获胜的一方无论是袁绍还是曹操,都会看在荀彧和荀谌是亲兄弟的份上而不会斩杀败方的那个人。

颍川荀氏还是会玩啊,他们把天下当成赌局,诸侯看做庄闲,以荀氏子弟为筹码,去进行赌博。而且庄家闲家都下注,只赢不亏!

只不过历史上荀彧荀谌兄弟二人自己的博弈,还是荀彧胜了,荀谌在官渡之战后,见袁绍大势已去,便归隐了。这也是兄弟二人之前的私下约定,谁辅佐的那一方败了,自己就永不再入仕为官,而荀谌愿赌服输,终身隐居了。

荀谌才干与韬略都很出众,虽然整体上不及荀彧,但是依旧是有其特长之处,那便是博闻广记。荀氏一族本就富甲天下,广播人脉,信息最是灵通,尤其是当世人物之信息,有专门的渠道进行收集,荀氏也是下了功夫和血本的。因此在三国演义中,曹操没听过的人和事情只要问问荀彧,基本都有答案。荀谌也是如此,袁绍诸多谋士中,他的消息渠道是最广最及时的,基本也没有荀谌不知晓的人物。

袁绍找荀谌来,一来找他谈谈自己两个儿子婚配之事,二来找他打听一下尚儿梦中梦到的那个中山甄氏。

荀谌谋略比不上荀彧,却也是高手,寻常的事情,他也是看得极为通透,不然也不敢和自己那王佐之才的兄长进行竞争了。

袁绍谈及袁熙袁尚的婚配之事,荀谌也是来了一句“两位公子娶谁家的女子都可以,就是不能娶河东刘氏的女子!”

袁绍听荀谌也这么说,心里更有底了,不禁说道:“尚儿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荀谌听话听音,发现三公子好像有点特别,便问起袁绍:“主公,三公子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三公子与刘夫人是母子,他竟然能不受母亲的影响而看到这一步?”

袁绍的性子上来了,把昨天袁尚的种种表现给荀谌大概讲了一下,荀谌听罢也不禁赞道:“三公子竟有如此韬略?天下事,冀州事,府中事,公子他年纪轻轻居然都能看得如此透彻?那饿死黑山贼的策略最是精妙,敢问主公三公子的老师是何人哪?”

“尚儿说并无老师教诲,说一切都是从吾这个父亲身上学到的。而且伤儿打小就没有拜请过名师,教他读书识字的那些儒士更没有这些见解。”袁绍脸上非常得意,言下之意自己就是尚儿的老师。

荀谌笑道:“主公英明,竟然言传身教出如此韬略的儿郎来,真乃主公之福!”

袁绍显摆了一番,心中甚是满意,遂又说起来袁尚的那个梦来,统统说与荀谌听。

荀谌听罢一拍大腿说道:“奇了!奇了!真是奇了!莫非这三公子的姻缘真是上天注定?”

袁绍一听荀谌这么说,忙问缘由。

荀谌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主公有所不知,那中山郡的甄氏一族中的确存在一个如三公子梦中所见的女子,闺名好像叫甄宓。且说这甄氏一族,乃是中山郡的世家大族,家中史上多有为官之人,家中世袭二千石俸禄,但是甄氏一族近几代男丁不旺,有点出息的只有一个叫甄逸的,做过上蔡令。就是这甄逸,前些年便生病死了,他生前有一女,名唤甄宓,据说长得清丽脱俗。”

袁绍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是奇了啊!看来尚儿所说并非诳语和癔症,的的确确是梦到了那个女子。尚儿也说梦中那个女子长得清丽脱俗。而且在给自己的父亲上坟,墓碑上其父姓氏是甄!尚儿打小便一直在邺城长大,从没有到过中山郡,因此断不可能编出如此说辞!看来的确是天意促成这段姻缘!中山郡甄氏,不错,也是名门之后,家财万贯,若得其所助,军资粮草可获得不少。家里男丁少,也不会太过影响今后袁氏子孙。不错不错!尚儿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荀谌点头称是:“主公若信得过谌,谌愿往中山郡替主公向甄氏提亲,说三公子迎娶甄逸之女甄宓!”

袁绍大喜,便委托荀谌去办。再就是袁尚毕竟家中排行第三,袁熙的婚事得先一步去办。袁绍又把袁尚推荐的另外两个世家大族说给荀谌。荀谌听罢越发对袁尚好奇了:“三公子这心智谋略让臣下叹为观止!小小年纪,看待世事如此通透,其才华韬略依我看,在我那王佐之才名号的兄长荀彧之上!有机会荀谌想拜访三公子。看看主公藏得如此深的麒麟之才!”

袁绍最爱听这些话,便又与荀谌商量一番,觉得前冀州牧韩馥的世族更应该拉拢,于是便定下让袁熙娶韩家的女子为妻,实在韩家没人,再考虑冀州张氏一族。荀谌便讨了袁绍的令,派人去再调查两个世族一番,若无意外,则分别替主公袁绍代袁家两个公子先后提亲!

荀谌离开袁绍府后倒不在意这个差事,提亲的事情,很好办,都有具体的循例,照着礼仪规定来即可。他在意的是三公子袁尚是否真的如袁绍所言,有如此麒麟之才?不过他不必着急,他不去找袁尚,袁尚也会去找他的。

再说事情的进展,那是非常快!许攸的办事能力和效率没得说,回到主管刑狱的廷尉府,一个时辰就把邺城内河东刘氏的三位官员给抓捕并下了狱,整个过程许攸不出面,只让属下去缉拿这些官员。他则把相关罪证全部提交到廷尉府,以“公事公办”的方法合情合理的把人抓了。剩下的事情他许攸就不管了,只到邺城的军营中向袁绍汇报,整个过程不过半天的时间,可谓是效率极高。袁绍并不审判,也不让其他官员审案,就这么先关着。许攸奉命而去。

而袁绍则在会见荀谌后便来到了军营中躲清闲,因为他晓得自己如果在府中,夫人刘氏肯定会来鼓噪求情乃至撒泼!这些也是袁尚提醒他的,袁尚昨天夜里说他会在事情传到刘氏那里后去劝说母亲。

人是上午抓的,许攸是中午汇报的,刘夫人是下午知道的。她刚知道这个事情便急匆匆的去袁绍院中去找夫君,结果被家丁告知袁绍上午不声不响的离开府中了,还特意嘱咐家丁不要声张。

刘夫人记得火急火燎没找到夫君袁绍,却看到袁绍专门派军士抬着许多礼物来给齐夫人送赏赐!而且要求军士们必须当着两位夫人同时在场的时候再赐赏!

于是便有非常尴尬的一幕,军士们当着刘氏和齐氏的面,把只有齐氏的赐赏发了下去!齐夫人也是一脸茫然,心中虽然欢喜,但是也知道夫君这么做未免有些太打刘夫人的脸。她也不敢惹刘夫人,更不便多说,只能如履薄冰的把赏赐收下,之后落荒而逃般的回到自己院中。

徒留刘夫人悲愤又绝望的站在原地!

而军士们故意小声谈论的几句话也被刘夫人的婢女们传给她,内容竟然是袁绍因为河东刘氏触犯多条王法,打算把该族灭族!而自己的原配夫人也要休妻绝婚!

刘夫人听到此言瞬间瘫倒,之后便是嚎啕大哭。

而整个过程袁尚都不在,他今天在房中安安静静的读书,外面发生的各种事情好像都与他无关似的,尽管这些事情都是他的主意!

婢女们把刘氏搀回房中,刘氏此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加上之前听的谣言,她在想袁绍可能真的要对河东刘氏下死手了,那么她这个正妻夫人也肯定会被休掉!

哭闹了半天,她发现一点用也没有,自己的几个族中兄弟现在都被廷尉府下了大狱,其他的族人各处求人,找许攸,找田丰,找荀谌,找逄纪,而这些谋士们不是闭门不见,就是外出公干,总之都躲得远远的。现在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想去帮河东刘氏,一方面河东刘氏平日里的确飞扬跋扈被人诟病,田丰和逄纪早就平日里压着火气,另一方面这是主公袁绍下的旨意,像许攸和荀谌这种人精,谁也不愿意去因为这种事情去开罪袁绍。

到最后刘夫人发现走投无路,只能找自己的儿子袁尚出出主意了!

刘夫人也等不及宣儿子来见了,索性亲自的去往袁尚院中。

推开袁尚屋门,只见袁尚正在手拿书卷,背书长吟,读的恰好是被后世评价为“权谋厚黑学经典”的《商君书》,也就是商鞅撰写的着作。

袁尚正念道:“胜而不骄,败而不怨。疑行无成,疑事无功。蠹众而木折,隙大而墙坏。赏厚而信,刑重而必。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爱人者不阿,憎人者不害,爱恶各以其正,治之至也。”

刘夫人自然听不懂这是袁尚在劝告自己的话,进屋后拉着袁尚便哭诉起来:“尚儿,大势已去,你父亲要与我绝婚!要把你外公家灭族!这可如何是好?”

袁尚淡定得很,把母亲扶到座位上,自己依旧高声念着《商君书》的内容:“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骜于民。”